第3章 月下舊夢
先前張愔愔查過了,這嚴家是做建材生意的,平日裏多仰仗張本集團的幫襯,之前張本招标,嚴家就在投标行列之中,會不會中标還不清楚。
她原本想請她哥出面,跟嚴家的人吃個飯,給個好處,再讓他們撤訴。
反正那嚴海橫行霸道一條龍,他們家裏人心知肚明,如今被砸了腦袋,按照因果循環論,屬于罪有應得,讓他們撤訴并不算欺負人。
不過張愔愔只是這麽想想,并沒真的給她哥打電話。
這事沒定呢。
張愔愔覺得還得找時間去一趟林怿的學校,找那幾個和林怿關系不錯的同學聊一聊。其實開庭之前她就已經和那幾個人聊過了,并沒有得到什麽有效的信息。
晚上秦游和檢院領導吃飯,把張愔愔帶了去。
這種場合張愔愔一向不參與,而且他哥也是明令禁止過她,說姑娘家家別上酒桌別出酒局,一張酒席全是虎狼之輩,吃人不帶嚼的。
秦游聞言卻嗤笑,老流氓一味自己風流,有臉限制別人尋歡作樂?
張愔愔腦袋嗡嗡發緊,案子還沒結,她哪有心思摻和不相幹的事。但歐陽堂卻興頭很足,還撺掇張愔愔去,說有人脈才有案源。
他握住張愔愔的手,切切地說:“姐你争點氣,多帶我盤幾個大案子,我也就出師有望了。”
張愔愔心想你自己成天浸淫旁門左道,還賴我身上。
不過張愔愔确實被說動了,帶着自家沒出息的助理鬥志昂揚地上陣。
秦游瞧這兩個沒見識的,忍不住說了句:“一會兒不會說話就少吭聲。”
“那還帶我去?”張愔愔不懂了。
“帶你出去認認臉,別整天就知道案子,找個監控記錄折騰好幾天,人家都防死了你才想起來動作。”末了他再加一句:“幹這一行,腦子要轉得比程序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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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游憑一身本事,憑着他轉得比程序還快的腦子,在圈子裏紮穩了腳跟,又順勢一腳邁入紅圈,接觸的多是達官顯貴。
張愔愔算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論輩分得喊他一聲老師。
秦大律師不光一身本事,他還衣冠楚楚,好身材好樣貌,一張俊臉幾分薄情十足禍水,壞得恰如其分,狂蜂浪蝶裏憑他來去自如。
誰都想當那個征服雄獅的天之嬌女。
張愔愔跟在秦游身邊久了,看慣逢場作戲,也看過真情切意,見多了傷心事,年紀輕輕差點兒被禍害得看破紅塵。
今晚酒局,某領導某集團大當家二當家圍了一大桌。論資歷輩分,張愔愔和歐陽堂最嫩,二人相比,張愔愔猶勝一級,理所當然,歐陽堂敬酒也就勤快些。
他拿着酒杯滿場繞,恍若一只瀚海裏沉浮的酒缸,飄完一圈回座,累得只剩一口氣茍延殘喘。
有人笑說:“秦律,你手底下這兩個小孩挺懂事啊。”
秦游酒喝多了渾身泛懶,故作謙虛道:“腦瓜子挺聰明,就是死腦筋,做事倒是盡心盡力,手把手教出來的,沒砸我招牌就行。”
夜漸酽,酒興濃。
檢院的領導上了年紀,酒過三巡算是到頂了,他做派正經,端莊了大半場,拿着手機接了一通電話,瞬間眉開眼笑。底下有人問領導什麽事這麽開心。
領導說:“剛才我那小子聽說我喝酒,不高興了,罵了兩句,這小子一直沒大沒小,這麽多年還真沒個法子治他!一會兒他來了你們教訓他。”
歐陽堂湊到張愔愔耳邊小聲道:“說是這麽說,你看老頭高興得跟老來得子似的,笑起來快趕上春回大地了。”
張愔愔聽着想笑,但真要笑又覺得不太禮貌,于是忍着。
歐陽堂真是醉了,見她憋着氣不理人,問:“咋啦?尿急啊?”
張愔愔:“……”
話語間,包間的門被人推開,一桌子人抻着脖子齊齊望過去,只見門口進來一個年輕人,模樣那一個清正俊挺,又是一個禍水。
那領導見人來了,沖他招手,“司諾。”
陳司諾目不斜視往老爺子那走去,見他跟前杯盤狼藉,不由就皺起眉,直言:“您這是喝了多少?”
領導不怒反笑,“剛還說你小子沒大沒小,一過來就拿架子。趕緊招呼人,都是前輩,你都見一見。”說完沖大家介紹:“這是我一個門生,如今在一家律所就職,專攻刑辯。”
陳司諾挨個見禮,很快見到張愔愔那一座,剛才他過來時沒注意,這下不期然地遙遙對上一眼,不冷不熱地沖她微微颔首。
張愔愔勉強回了一笑。
他扭頭對老爺子說:“不早了,我送您回去。”
老爺子已逾天命,鬧騰一晚上,一把老骨頭确實撐不住,只得率先失陪。臨出門之時忽然停下來,他轉身對歐陽堂說:“我看你小子喝了不少,還撐得住麽?我讓司諾一道送送你?”
老爺子估計是高興,又帶着幾分薄醉,一片閑心沒處安置時就偏愛管閑事。
歐陽堂剛還偷摸喊人家老頭,沒想到這老頭這麽關照菜鳥,因此滾滾情緒不禁泛上心頭,他一時銘感五內,只差流淚。
老爺子又沖張愔愔道:“小姑娘也一塊兒,一個女孩子跟一大幫老爺們混什麽,走吧。”
張愔愔扭頭請示自家老板。
秦游叼着煙,說:“紀老發善心,那就回吧。”
陳司諾攙着他老師,四個人一塊進了電梯,歐陽堂人高馬大走路晃晃悠悠,張愔愔趕緊扶住他,力氣不及,差點跟着一塊倒。
這還不夠,歐陽堂原本就是話痨,一喝醉就更愛唠嗑,摸着老爺子的手唠前緣傷心事,不免眼角挂兩滴辛酸淚。
虎着臉就唱:“虞兮虞兮奈若何……”
關鍵是老爺子十分配合。
近了車旁,陳司諾先把老爺子扶上後座,歐陽堂聊得興味十足,實在沒夠,于是自主跟着鑽進後座,同老爺子再續前章。
喊着進:“妃子啊……”
張愔愔簡直沒眼看,羞得捶心肝。太丢人了,清醒時沒出息,酒後更是沒皮沒臉。
陳司諾上車前,見張愔愔杵在那當盆栽,還是一只羞憤的盆栽,他提醒一句:“上車。”
張愔愔回過神時他準備上主駕,只見得他一晃而過的側影,她随之進了副駕。
車子上路,後座仍是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其實老爺子已經睡過去了,只是歐陽堂在自言自語,喃喃低吟,一股綿綿不絕的感慨意味。
陳司諾聽得皺眉,說:“能不能讓他歇會兒?”
張愔愔扭頭輕喊了句:“歐陽。”
歐陽堂應了聲。張愔愔沖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他這才安分。
其實一般情況下,老同學重逢,一番客套的寒暄也是常情,但她瞧着陳司諾一副不近人情,冷漠又自如的态度,她還是不去貼冷屁股了。
以前就被他嫌棄過她愛貼冷屁股。
陳司諾先把他老師送回家,他師娘一見老頭子喝得酒氣熏天,掩着鼻子戳他腦門,把人戳得直往沙發仰倒。罵了一通以後,她見時間太晚,讓陳司諾今晚在家裏歇下。
陳司諾婉拒,說外頭還有兩個同事要送。
……
張愔愔坐在車內,見有個身影從院子裏出來,承了滿身青白月華,踩着青石板小徑,路過滿院子的零落花草。
陳司諾上了車,張愔愔還望着已然空蕩蕩的那處,後腦勺對着他,車緩緩趨離,靜默奔走在寂寥夜色中。
接下來送第二個醉漢。到了地方,張愔愔下車把人喊醒,也是親自把人送到家門口,她怕歐陽堂酒後發起瘋來,蹲門口裝神弄鬼,把鄰居給吓了。
歐陽堂迷迷瞪瞪,摳着肚皮,神志不清地咂咂嘴說:“嗯,拜了。”
說完把門一關。
張愔愔站在門口等了半天,沒聽見裏面有什麽動靜,猜想應該是乖乖睡了,這才放心走人。
出來之後,她遠遠瞧見陳司諾倚着車身抽煙,青煙曲繞成一襲襲卷雲,覆漫周身,風一掠即散,人影又清晰入眼。
張愔愔慢下腳步,近旁挑了一塊暗處藏身,等了一陣,探身見他一支煙抽盡,這才走出來。
陳司諾擡頭看她一眼,返身上車。
張愔愔緊跑兩步到車旁,未曾多想十分娴熟地上了副駕,坐上來以後才意識到不妥,想換座已經來不及,因為陳司諾把車開出去了。
現在臨近夜間12點,陳司諾一晚上時間全花在路上,開車費神,尤其在最是困頓的夜晚時分。紅綠燈路口,他閉着眼睛揉一揉眉心,只歇了幾十秒鐘。
張愔愔挺不好意思,因為他老師一時興起的一句醉話,讓他奔波一夜。
快到地方的時候,張愔愔讓他停車,“我在這裏下就可以了。”
陳司諾沒停,但是減緩了車速,掃了一眼她那邊的車窗,說:“你家住公園?”
“不是……”張愔愔解釋:“附近有家便利店,我去買點東西。”
陳司諾一打方向盤,緩緩地靠邊停車。
張愔愔下了車,彎腰道:“麻煩你了,路上小心。”她客客氣氣,後退兩步,看着車起步,驅離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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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臨時改了一章,所以就拖到這個鐘點,抱歉。
晚安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