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下舊夢
女人的身體是軟而韌的, 像一汪柔水, 所以摟在懷裏會填補各處空虛。然而懷裏這女人渾身僵着,像裹了層紙,軟歸軟,但邊邊角角支棱着硌人。
陳司諾卻不管, 摟得可踏實,真好似一對推心置腹的戀人。
什麽都不想的話, 倒可以裝得像一對戀人。
張愔愔側着臉枕在他胸口,餘光瞧見他平整的領帶被她給蹭出褶皺, 她伸手将領帶微微地往下扯一扯, 将褶皺處一點點地壓得服帖。
陳司諾低頭注視她輕輕慢慢的一系動作,很享受似的收緊手臂。
半晌過後, 他道:“問你件事。”
張愔愔擡頭, “嗯?”
陳司諾垂眼看着她, 說:“那年你出車禍,我去醫院看你那天, 你好像哭得很厲害, 那天發生什麽事了麽?”
張愔愔一怔, 和他對視片刻便別開視線,不稍一會兒又看向他, 說:“我……”
門被叩響,輕又悶的兩下。饒是門外的人再小心翼翼,還是讓張愔愔如驚弓之鳥一般心頭一顫。
陳司諾松開她,走向桌旁若無其事地翻看文件。
張愔愔站在門口急忙忙地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 伸手搭上門柄時又猶豫,她也走向桌旁,随手拿起一份什麽東西翻來覆去地看,說:“你去開門。”
陳司諾見她躲躲閃閃,笑話她一句:“怕什麽?怕被人發現你跟我偷情?”
張愔愔聞言,立時擡頭瞪他一眼,正想回他,你跟我有什麽情可偷?但見門已開,倉促之間她收起愠惱的表情,沖門口的人微微一笑。
白鷺未料裏頭還有其他人,臉上的錯愕一閃即過。陳律師與律所裏的同事沒什麽私交,平時只聊聊工作,互相疏離得很,所以一般沒什麽人會進他的辦公室。
尤其是女同事。因為陳律師對所裏的女同事客氣得很,說說笑笑的時候也有,但總保持着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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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白鷺對于張愔愔出現在陳律師辦公室裏的這一幕,表現得十分驚訝。
張愔愔自知她出現在這裏不合适,待在這裏更不合适,于是很自然地說:“你們忙吧,我不打擾了。”
她還随手将一份資料帶上,刻意放在身前顯眼的位置,假裝自己找陳律師是為工作而來。讓自己師出有名,扼殺他人捕風捉影。
只是千算萬算,未提防陳司諾不配合,他說:“你走就走,拿我東西幹什麽?”
張愔愔面露幾分尴尬,回頭時背着人惱了他一眼,仍是端着溫和客氣的口吻說道:“借我看看,一會兒給陳律師送過來。”
然後頭也不回跑了。
回到辦公室,張愔愔捏着那份資料靜坐半晌。
……
12月了,臨近年尾。
所裏計劃元旦假期之前來次團建活動。行政部門為這次活動策劃了半個月,出發前一天,老蘇還交代助理打電話給氣象部門一再确認天氣。
得到的答複都是,這兩日放晴。
出發前一天晚上,張愔愔在房間收拾這兩天要用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櫻姨對他們律所的團建活動不太放心,據說是要去到野外搞運動。那荒郊野嶺的,那是豺狼虎豹活動的地方,人去那裏幹什麽?
她看着張愔愔收拾東西,憂心忡忡問道:“你們到那裏,晚上吃什麽?住哪裏呀?”
張愔愔說:“那裏有個農莊,還提供住宿。”
櫻姨聽完點點頭,又問:“那安不安全的呀?”
“安全的。”張愔愔蹲在行李袋跟前,想了想還缺什麽,想完了才回答:“我們老板請了一位外科醫生随行,有什麽問題也能及時治療。”
“還請了大夫?你們的活動很危險麽?”
“……”
櫻姨臨睡前又交代她,“你去到那裏,晚上睡覺記得鎖好門窗,最好找個男同志隔壁的屋子休息,這樣一有什麽動靜他也能幫忙,要是再有什麽問題馬上給你哥哥嫂嫂打電話。”
張愔愔心想給他倆打電話,還不如直接打110。
這日一早7點就得出發,櫻姨在天還黑着就起來給張愔愔做早餐,張愔愔醒時,天色也是濃墨似的,破曉之前的夜最是深沉駭人。
張愔愔洗漱完,吃了碗粥,拎着行李袋打車去公司樓下集合。
辦公大廈樓下停放了兩輛客車,車門底下各站了一位行政專員,記錄抵達人數。張愔愔随便挑了一輛車上去,找了個座睡覺。
期間總有人上車,上了車還得吭兩聲,張愔愔睡得并不大踏實,閉着眼寐了一會兒就醒,睜眼就看見旁邊坐着歐陽堂。
歐陽堂見她醒了,說:“好歹戴個口罩,人來人往的讓人瞧見,多影響形象?”
一提起形象,張愔愔就想起被餘母抓花了臉那一陣,她調整了個坐姿,“再怎麽維護形象還不是該丢臉的時候丢臉。”
歐陽堂知道她想起傷心事了,于是讪讪地閉了嘴。
車程将近2個鐘,這回車裏每個人都安分,大家心裏清楚一會兒指不定有什麽折磨人的項目,因此都趁這個時間養精蓄銳。
連歐陽堂都睡過去了。
張愔愔終于能安穩補眠。
不知過去多久,車身開始搖搖晃晃,張愔愔被晃醒過來,掀開窗簾一看,發現他們的車已經進入荒郊,近處一地野草,遠處一片叢林,連着天和缥缈浮雲。
路面不平,車走得晃悠悠,每個人都被悠醒,密匝匝的交談聲成片響起。
司機晃着車到地方時,車上有幾個女孩愣是給晃吐了。
張愔愔也是面帶菜色,趕緊就從車上滾下來,跑到一旁的草地,彎着腰等那陣欲作嘔的沖勁過去。
歐陽堂遞來一瓶礦泉水,“怎麽樣啊?要不要吃點藥?就你這身子一會兒還能下水?”
張愔愔接過水喝了兩口,發現不遠處,陳司諾把白鷺拎下了車,那小姑娘臉色蒼白,渾身軟無力,看樣子是在車上吐過好幾個回合了。
張愔愔緩過勁來,支着腦袋放眼望去,遠山近水,中間一片繁茂的樹蔭郁郁蒼蒼。山勢延綿,掩在浮雲之中,一如翠黛。近處無風,眼前水波不驚。
不過這天……
雖然無雨,但天色灰蒙蒙,又時值冬日,着實令人肝膽具寒。
大家原地休息了一陣,行政主管老蘇就宣布活動開始了。
秦游立在衆人跟前,象征性說了兩句,什麽本次活動旨在凝結團隊精神,培養團隊協作能力,開發新思維……雲雲,希望大家加油。
官腔打完就回自己車上了。
餘下活動,一概由老蘇負責安排。
老蘇扯着嗓子喊道:“咱們第一個比賽項目是賽龍舟,兩人一組,搶到彩頭就算贏。大家往江邊看。”他說着擡手一指。
所謂龍舟,就是一只破木筏,每組兩人得靠這個比賽,去搶被懸在上游處的彩頭。
歐陽堂有點嫌棄那木筏。
老蘇說:“這是對你們的考驗,在惡劣的環境下,才能激發你們的協作能力,趕緊的別廢話。”
歐陽堂拿了件救生衣過來遞給張愔愔,說:“穿上吧,咱也不要那勞什子彩頭,重在參與嘛,反正依老蘇那摳門勁,估計也贏不到什麽好東西。”
張愔愔猶猶豫豫,“能不參加麽?”
歐陽堂哼笑,“你看老蘇那張拉得跟馬面有得一比的臉。”
張愔愔望過去,見老蘇在義正言辭地批評亭亭,接着一轉眼,就看見了一身灰色運動裝的陳司諾,他立在水邊,似一方玉璋。
陳司諾輕踩了一腳木筏,不是很樂意下水。
白鷺已經把救生衣拿了過來,小聲說道:“老師,你要是不想參加,那咱們跟蘇主管說一聲,就說我身體不舒服,不适合下水。”
陳司諾回頭接過救生衣穿上,“沒那麽矯情。倒是你,真不舒服記得吭聲。”
一切準備就緒,張愔愔在歐陽堂前面,手裏撐着一根竹竿,控制方向,歐陽堂手裏兩塊漿板,負責體力活,盡管加速。
張愔愔坐在木筏上面有些心神不穩,一眼望去,江面的視野開闊,江水兩旁各栽着一溜的柳杉,以及一簇一簇浮在江邊的菖蒲。
老蘇站在岸邊準備發號施令,手邊也不知道哪來的一只大鼓,他先給幾下猛錘,壯大聲勢,再扯着嗓子嚎了幾聲,鼓舞士氣。
木筏上的衆人離岸邊有點遠,聽不清他具體嚎了些什麽東西。
不過這一刻,歐陽堂的鬥志卻很昂揚,大有一觸即發的沖勁,他已經忘了方才“重在參與”的寵辱不驚論調,現下只想争個輸贏。
原以為,這将會是一場激烈的争奪賽,大家卯足了勁,準備一飛沖天。沒想到比賽一開始,老蘇一聲號令雄赳赳地響起,就有人氣昂昂地應聲墜江了。
墜江的是白鷺。
她剛才在車上吐了幾回之後,體虛,且嚴重暈船,當拿着竹竿才站起來,忽然一陣頭暈目眩,瞬間天地昏暗,咚一聲,直挺挺就往水裏栽倒。
饒是陳司諾再如何淡定,這下也變了臉色。
他也是一時沒料到她這麽沒用,他還以為這場比賽,最後他們這一組可能會因為體力不支而選擇退出,畢竟白鷺體弱,而他對這場賽事沒絲毫勝負心。
沒想到啊……
陳司諾趕緊縱身下水,把人撈起來往岸上游。
老蘇也吓壞了,趕緊淌着水,挪步下去幫忙……
然而就在這時,又有一人墜江了。
這回墜江的是張愔愔。
她因為好奇心和憂心一并發作,一時忘記如火如荼的賽事,注意力一直放在落水那一組的方向,而後面的歐陽堂因為勝負欲爆炸,握着漿板猛一陣刮水。
木筏往前一移動,張愔愔沒保持住平衡,咚一下,也利利索索地栽水裏了。
歐陽堂恨得險些咬碎後槽牙,他明明感覺勝利就在前方,榮光就在彼岸。他石破天驚一聲怒吼,為救人,也為了錯失的勝利。
歐陽堂一把抓住如落湯雞的張愔愔,游回了岸上。
陳司諾見張愔愔也被撈上來,這邊照顧好了白鷺,他趕到張愔愔身旁,想把運動裝的外套給她,手一摸才想起來他把衣服給白鷺了。
歐陽堂也是渾身濕透,他用力把她拽起來,說:“趕緊去換衣服,這荒郊野外的,發燒了怎麽辦?”
張愔愔凍得唇色泛白,渾身打抖,臨走前見陳司諾上身僅一件白色短袖,而且還是濕的,她正準備說點什麽,就被歐陽堂給轟走了。
歐陽堂轉身見到他,就說:“陳律師,白鷺怎麽樣?”
他答:“換衣服呢。”
歐陽堂默默點頭,心裏還惦記着勝利與榮光,兩位女士是不能再參與接下來的攀岩項目了,要不……他盯上了陳司諾。
他龇牙笑,情切切地喊道:“陳律師。”
陳司諾被他的感情渲染得眉心一跳,也領會了他的精神,他應:“好。”
一位行政部門的同事正準備領着張愔愔和白鷺去附近的民宿洗澡換衣服,見那倆男的還站在那閑話,就喊了一聲:“兩位壯士打算濕身到什麽時候?”
兩人這才跟了過去。
部門給每人各訂了一間屋子,張愔愔進了自己的房間,馬上沖進浴室洗澡洗頭,等她整理好出來,正好碰見陳司諾往這邊過來。
他換了一身運動裝,這回是藏藍色的。
不是灰色就是藏藍色,她記得他有一件煙灰色風衣,西裝也是各種深沉色系。
這人是打算和深色過一輩子。
陳司諾走至她身旁站定,說:“接下來的比賽你別參加了,好好休息。”
張愔愔回憶了一下接下來的項目,她記得是攀岩,“我不累,歐陽挺想贏的。”雖然他嘴裏表示得很豁達,但張愔愔還是了解他。
“我和他一組。”他說。
“……你?為什麽?”張愔愔随即反應過來,說:“白鷺不能參加比賽了?那你也不能搶我的人啊。”
陳司諾說:“看不出來,你占有欲挺強。”
張愔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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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這個團建可是個好機會【跪在電腦前喝茶碼字的硯某某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