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昨日今朝
這座城市平日裏車如流水馬如游龍, 極盡靡麗, 在這繁華的局面之下之下衆生各異。光鮮的只管揮霍,落魄的只管掙紮。
然而一旦過年,許多漂泊于此的人回了鄉,這裏就像是撤離了浮塵, 萬籁俱沉,浮華嚣世盡歸安詳。
但安詳不了幾日, 年初八一開工,這裏迎來春曉。
估計還在犯春困, 辦公室裏人人萎靡, 各各體虛,毫無幹勁可言, 放個文件手無縛雞之力, 啪嗒一扔, 力不從心的感覺就起來了。
只有歐陽堂一如既往地年輕氣盛。
他一來律所就直奔張愔愔的辦公室,也是為了蹭點果幹吃。
張愔愔見他來勢騰騰, 心想一片蔫茄子裏邊總算來了個順眼的鮮嫩黃瓜……她被自己如此入木三分的比喻吓得面色一赧。
歐陽堂說:“明晚老板做壽, 張本集團的老總你知道吧?”
前言不搭後語, 不過知情的張愔愔曉得他的意思,說:“知道。”
歐陽堂搓搓掌心, 咂咂嘴巴,“他有個妹妹,不知道長得怎麽樣?不過那張總好身材好樣貌,他親妹妹應該也不差。”
張愔愔愣愣地眨巴眨巴眼睛, 問:“你想怎麽樣?”
歐陽堂笑得居心不良,整整衣領,說:“你說我這形象她看得上麽?”
張愔愔撐着下巴,道:“打算攀龍附鳳了?你以前不是挺有骨氣的麽?”
他啧一聲,“不是,那幹咱們這一行,多個朋友多條門路嘛,攀親咱們是不敢,咱有自知之明,但打打交道談談交情或許可以,以後多個幫襯。”
張愔愔說:“我看行。”
初九這晚,大家準點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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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從律所出發,張愔愔考慮要不要先去一趟醫院,畢竟他腿腳不便,一個人怎麽過去?上下車總得有人攙扶吧。
但是陳司諾說不用了,因為等她過來還要時間,這樣怕誤了開席的時辰。
張愔愔魂不守舍,和大家一起到了秦游設宴的那家會所,每個人都安排了座位,秦游沒搞特殊待遇,張愔愔也和同事們一桌。
設宴大廳燈火輝煌,水晶燈和瑩潔的瓷磚相映成輝,在座的笑臉全蒙着光。
陳司諾還沒來,張昀生和秦游倒是提前到場了,落座主席。
秦游這排場做得跟七十大壽一樣,也正是因為縫着年節,又是各行各業開工的日子,圖個應景,大吉大利的越熱鬧越好。
耳邊鬧哄哄的,張愔愔盯着手機聽不見喧嘩。
主人都到場了,他一個赴宴的客人倒是姍姍來遲,那天還提醒他別太嚣張呢。
忽然手機一響,她趕緊接聽,那邊說到了,就在會所門口,過來迎接一下。張愔愔趁着衆人嬉笑,偷偷溜出去了。
她一出來,就看見陳司諾穩如泰山一般地坐在輪椅上……張愔愔心裏垂淚,那人坐個輪椅居然坐出了騎馬的潇灑,也是第一人。
張愔愔過去蹲下,問:“你要這麽進去?”
陳司諾說:“不,你扶我進去吧。”
他掙紮着要起身,張愔愔很是動容,抓着他的胳膊情意濃濃地喊:“陳律師……”陳司諾坐了回去,摸着她手背,說:“為了你和孩子,丢臉我也認了。”
張愔愔正感動,聽聞“孩子”二字一愣,忙問:“什麽孩子?”
陳司諾沉吟片刻,說:“以後總會懷上的麽。”
張愔愔決定跳過這個話題,扶着他起來。其實他差不多能下地行走了,只不過不能站立得太久,否則腰和腿都受不住他折騰……
門口的接待生過來,把陳司諾的座駕牽走。
張愔愔很是感慨,別人的座駕是豪車,陳律師的座駕當真別具一格。
她感慨完一回頭,冷不丁就對上陳律師平淡坦然的目光……張愔愔綻開一笑,問:“你怎麽弄這麽久?我哥已經到了。”
他嗯一聲。
兩人相互扶持來到設宴大廳,主席桌的秦游遙遙就看見了那兩人,不由愣住,扭頭去看身旁的張老張,他也看見了,只是不動聲色地喝茶。
不僅他倆,旁邊認得張愔愔的一些長輩也瞧見了,好奇張望片刻,笑笑地對張老板說:“愔愔那丫頭交男朋友了?”
張昀生客氣地回:“沒聽她提起過,應該是同事。”他說完低聲對老婆說:“你去把那丫頭給我叫過來。”
於棠看他一眼,有些猶豫,起身之前提醒道:“你別又罵她了。”
張昀生沒理,臉色不怎麽好看。
於棠到了張愔愔那一桌,輕輕拍了一下陳司諾的肩膀,笑問:“你恢複得怎麽樣?這段時間忙,也沒去看你。”
陳司諾回頭喊了聲姐,說:“還成,在做複建,進度不錯。”
張愔愔見她嫂子過來就猜到有事。
“愔愔她哥叫她了,我把她帶走了?”於棠這話是對着陳司諾說的。
“帶呗。”陳司諾言語輕松無謂,“我又不是來搶媳婦的。”
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不好做得太嚣張,他是來講道理做交涉的,又不是來強搶貴女,給大舅子下馬威,拽着人不讓走,也太蠢了。
張愔愔正經情況下也不敢拂逆她哥聖意,跟着嫂子過去了。
律所那夥同事見張愔愔被帶去了秦游那,也見怪不怪,老板對張愔愔一直不錯,都以為老板搞特殊待遇,把人喊過去見見大場面。
她臨着嫂子坐下。
那些不知內情的叔叔嬸嬸見她過來,就要調侃她,“愔愔什麽時候談男朋友了?那小夥長得真精神,這事怎麽還瞞着你哥?”
張愔愔避重就輕地回道:“這件事還沒定呢。”
那些人心如明鏡一般點點頭。
張昀生靠着椅背,一手扶着茶盞說:“還是個半大丫頭時就總上蹿下跳,如今已經是大姑娘了還是脫缰胡鬧,心裏的主意大過天,各位見笑了。”
有人勸說:“孩子大了總有談婚論嫁的一天,張總這麽捆着可怎麽行?”
有人卻頗有同感:“做家長的勞心勞力,到了孩子眼裏就是捆手捆腳,其實不過是替孩子想得長遠些,但她非得茍安眼前。”
張愔愔一頓飯吃得無滋無味,中間有同事陸陸續續地過來給秦游敬酒,陳司諾雖然懶得傷筋動骨,但一直無事大舅子也不好,于是扶着桌子起來。
孫可怡也準備敬酒,見他動身了,趕緊過去扶他一把,“來,咱倆一塊兒過去。”
陳司諾對她微笑,“麻煩孫律師了。”
孫可怡爽朗:“麻煩什麽?舉手之勞。”
張愔愔正喝着茶,擡頭一見陳司諾被攙着過來了,一時之間她百感交集。
陳司諾的祝詞說得敷衍老套,什麽長命百歲,壽比南山。秦游聽得好笑,也不計較,帶着喜聞樂見的表情瞟了一眼張昀生。
敬完了酒,陳司諾思忖着,是不是趁機主動搭理一下大舅子。
張昀生這個人雖然有些自以為是,但在外時禮數周全,即便是無關緊要的奉承,當着大衆的面,他也會不冷不熱地給個反應。
陳司諾心裏有自己的計較。
即便今晚張昀生鐵了心不給面子,但他陳司諾的禮節不能不給到位,就算在外人眼裏,他這是上趕着攀附權貴也無妨。大丈夫能屈能伸。
想娶人家親妹妹,這點面子和裏子還是丢得起的。
思想罷,他自行倒了杯酒,張昀生就在近前,他也無需多走,直接就對他說:“張總,我敬您一杯。”
張昀生原是打算敷衍了事,但礙着老婆的面子以及她頻頻暗示的眼神,他端起了酒杯,很當回事地正正經經地回敬。
喝完以後他一副長輩口吻,說:“聽聞前陣子你幫着公安局抓了個大毒枭,你年紀輕輕也算膽色過人,很少見了。”
陳司諾站久了腰酸,他扶着桌沿,說:“也是不湊巧被我趕上了,所幸撿回來一條命。這件事說起來還得謝謝愔愔。”
最後一句終于點題。“愔愔”兩個字過分親近,聽來也就有些挑釁。
張昀生聞言,嘴角釀一隐昧的笑:“惹是生非她最有本事,沒給陳律師添麻煩就是萬幸,談不上謝。”言語之間一味疏離。
武警又不是她張愔愔召去的,謝天謝地也謝不到她的頭上,少跟我扯淡。
——
陳司諾領會了言外之意,卻故作不解,十分誠懇地說:“您客氣。不過好歹是救命的大事,只道個謝确實不夠誠意。”
我的恩,想給誰就給誰,想怎麽報答就怎麽報答,管得着麽你?
——
張昀生說:“陳律師有心,我替愔愔承領了。”
你臭小子還想以身相許不成?
——
陳司諾說:“承蒙張總看得起,您日理萬機,一點閑事不敢叨擾。”
我許你妹,跟你有屁關系?
——
這小子難纏,張昀生索性明言:“同事之間互相幫扶本是好事,只怕她不知輕重不顧分寸,說到底還是我的疏忽,以後多管管就是。”
你想和我們老張家結親,縱是有這個福分也沒這個道理。
——
陳司諾說:“張總貴人事忙,別太勞累。”
真把自己當天地共主了?管了這麽多年也不見你管出什麽實質性效果。
——
衆目睽睽,張昀生無意和他理論,只閑閑說道:“張某的家事,不牢挂心了。”
陳司諾說:“那您保重。”
“……”
周圍一幹人等看得瞠目結舌,這兩人你來我往,面上分明是和風細雨客客氣氣,怎麽卻給人一種烽火狼煙的錯覺?
秦游一向看熱鬧不嫌事大,半天過去居然津津有味。
張愔愔抓緊她嫂子的胳膊。
於棠一回神,趕緊起來打圓場,“司諾,你這還沒痊愈,趕緊回去歇着。”
陳司諾點點頭,往張愔愔那望了一眼,她沖他豎起拇指。
孫可怡看戲看了半天,扶着人回去的時候還心有餘悸,捋了半天她才悄悄問:“陳律師,愔愔是那位張總的……”
他直說:“妹妹。”
孫可怡看得出來張愔愔應該是家境還過得去,從她平時的待人接物方面可窺見一斑,那是好家庭熏陶出來的好教養。
但她絕對想不到,張愔愔是個這樣的身份。
尼瑪這也太低調了。
還別說,張愔愔确實教養不錯。
當年她雖然胡鬧,老愛追着陳司諾打趣,但她從沒打擾過他學習,沒給他家裏打電話,沒蹲在哪個角落裏偷偷看他或者堵他,沒老抓着他表白。
陳司諾越給她冷臉,她就越回以笑臉。
作者有話要說: 陳司諾回到座位,扶着老腰,心想一定要愔愔給他好好地摸一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