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昨日今朝
筵席過半, 張愔愔瞟到陳司諾起身往門口去了, 她趁着她哥不注意,悄摸摸地撤了出來,追上前面扶牆撐腰的虛弱身影。
她攙住他胳膊,“不好好坐着要去哪裏啊你?”
陳司諾回頭看她一眼, 說:“洗手間。”頓一頓又問:“我剛才表現怎麽樣?”
她歪着腦袋一思量,笑說:“還不錯, 挺穩的。不過今天老板生日設宴,我哥看在老板的面子上估計沒太為難你, 以後就不好說了。”
陳司諾瞥她, “盡管來。”
張愔愔佯怒輕悠悠地拍他胳膊,“你是要博得我哥的認可, 不是讓你跟他辯論, 你在法庭上還辯不夠麽?跟我哥較什麽勁?”
陳司諾說:“既要略遜你哥一籌, 又要得到他的認可……哄完了你還得哄你哥。”
張愔愔一臉溫和地安慰道:“那幹脆就都不要哄了,人也不要了, 好不好?”
陳司諾微愣, “那怎麽可以……”
張愔愔笑眯眯地說:“怎麽不可以?可不敢讓陳律師受委屈, 今天這一出已經是破例,平時哄人就跟恩賜一樣, 以後你不用再這樣,我受之有愧。”
陳司諾:“……”
說着說着洗手間已在近處,張愔愔不放心,只得抛卻淑女的矜持扶他進男廁所。剛進來她正要提醒他小心, 忽然他噓了一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停下來,隐隐約約之間,似乎聽見了一陣陣急促暧昧的聲息,間或有女音難耐的□□,摻雜着男性火熱的粗喘……
兩人立時愣在洗手間門口,互相無語地對視半天,那動靜縷縷不絕,裏面的男女似乎要纏綿到天荒地老……
張愔愔回過神,指指外面——我出去等你。
陳司諾拽住她手腕不放,烏沉的眼珠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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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愔愔一時領會不到他高深莫測的指令,她指指地面,再指了指兩人——你別是想在門口給那兩人當伴奏?
忽然,裏面的女聲抖着嗓子幽幽地響起來:“哎呀……”
兩人屏息凝神。
張愔愔臉頰浮紅雲,掙脫了他的手趕緊跑出來。
陳司諾恍若未聞地進了洗手間,進隔間關門的時候發出了點動靜,那對茍合的男女貌似有一瞬的停頓,然後繼續肆無忌憚……
不過女人倒是消音了。
陳司諾上完洗手間出來時淡着個臉,看起來已經是面色無異,他一向能忍,何況是等閑邪火?但他走過來以後卻很沉默。
未免餘韻撩火,張愔愔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我去把輪椅推過來怎麽樣?你的身體還沒痊愈,長時間站立會壓迫傷口。”
他背靠着牆,低低地應了一聲。
張愔愔端詳他片刻,确認他無事,又提醒他別再亂跑,這才轉身往電梯口去,她下了樓直接問門口的接待生要回輪椅。
接待生去取輪椅,她走出門外吹風,站在外面的門廊下等,廊下一側有個人站着點煙,晚風裏聽見火機打響的微響,張愔愔不經意瞧了過去,瞧清夜色裏一道颀長黑影。
那人嚯出一口煙,朦胧薄霧裏盯住門前的女人,随性而泰然道:“張愔愔?”
這聲音猶如風起于青萍之末,躍上了張愔愔的心頭輕輕飛旋片刻,她恍惚了一下,再客氣地笑開:“趙先生,好久不見。”
趙征然眉峰微微一動,話家常一樣問:“聽說你出國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說:“回來有幾年了。”
兩人站在原地不曾挪動半分,隔着一小段距離說話。
趙征然眯着眼打量眼前的女人,較之以往,她身上多了些吸引人的東西,一股經過精細雕琢出來的氣質,那是只屬于成熟女性的柔媚和溫靜。
其實她還是少女時也會不經意地流露出嬌憨的媚态,但她自己似乎不自知。
他忽然輕笑:“長大了。”
“老師。”
陳司諾聞聲回過神,微微擡起頭,烏黑溫順的碎發掩着睫,走廊裏昏忽忽的燈火給他蒙上一層潮暈,模糊了他冷寡的輪廓。
他站直了問:“有事?”問完想起一事,又問:“[なつめ獨]身體怎麽樣?”
白鷺身材高瘦,站着比他只矮半個頭,她說:“我今天出院了。”
他點點頭,再無別話。
白鷺卻有話說:“老師,對不起,你傷成這樣我有一半的責任,要不是那晚我自以為是,礙手礙腳拖你後腿,你也不至于傷得這麽嚴重。”
陳司諾聽完只是“嗯”了一聲。
白鷺:“……”
陳司諾對着那張自責落寞的表情,耐着性子多說兩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不知錯跟我道歉再多有什麽用?這世上有自知之明的人畢竟還是不多,包括我。”
要不是他低估了蔡義飛的神經質反應,他哪還能因為懶得磨叽,索性帶着個拖油瓶過去?
他說:“掂量清楚自己什麽斤兩比什麽都重要,你掂量清楚了才知道自己能使多大的勁,往後能增值幾何,希望增值幾何。”
白鷺若有所思,思完才釋然了些。
她想得明白,陳司諾對她的內疚自責不那麽在意,不是因為事情已經過去糾結再多也無用,而是因為……因為無關緊要吧。
所以如果她能因此成長一些,或許他還能比較欣慰。
陳司諾忽然說:“沒什麽事就走吧,我在等人。”
“不是小丫頭了。”
趙征然的目光直白也坦然,或許是有意克制才顯得平淡,像是在看一副景。
張愔愔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她一向擅長故作鎮定,但也只能忽悠道行淺薄的一般人,像趙征然這種閱人無數的成熟男性,一眼就把她摸個透徹。
比起以前,她含蓄不少,換作那會兒她不知天高地厚,根本不怕得罪人,馬上就會火辣辣地嘲諷一句:“老男人都是一個色鬼德性。”
她現在收斂了,惹急了就來個綿裏藏針。
張愔愔裝作沒聽懂他的隐晦意味,只說:“這麽多年了總要有些改變,那時候不懂事,沒少給你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趙征然有些索然地撣兩下煙灰,這種客氣的口吻猶如一盆冷水讓人興味冷卻,然而再望過去時,他發現女人的吸引力對于視覺動物來講,是一種客觀存在。
接待生已經把輪椅推了過來,在張愔愔身後提醒了一聲。
張愔愔回頭,把輪椅接過手,“謝謝。”
“做什麽的?”
低沉的聲音猶如在耳邊輕蹿而過,張愔愔震了一下回頭,發現趙征然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一側,不遠不近的适當距離,讓人想避開又怕顯得刻意。
趙征然見她一驚一乍,如驚弓之鳥欲展翅逃離,覺得有些好笑。
“輪椅。”她說。
“這東西我認識,問你做什麽用,總不能是你要用。”他兩眼打量,近看她,清媚的眉眼和圓巧的鼻子居然變化不大,白膩膩的皮膚更是晃眼。
眼前這女人,和多年前攏着手替他遮風便于他點煙的小姑娘無限重合。
“不是我用。”張愔愔覺得陳司諾應該等急了,他腰疼,等久了不知道會不會鬧什麽別扭。她想了想說:“趙先生是過來應酬麽?怎麽不上去?”
“透透氣。”
“那我先上去了。”
“慢走。”
張愔愔回過了頭,冷不丁對上前面大堂內的那人那眼,她趕緊推着輪椅過去,說:“不是讓你別亂跑麽?多等一刻都不行?”
外面的趙征然望見裏頭的情形,了然地笑一笑,走到一旁繼續抽煙。
陳司諾收回目光,問:“那個老頭是誰?”
張愔愔一頭霧水,“什麽老頭?哪有?”
陳司諾說:“就是剛才站在你旁邊賊眉鼠眼色眯眯盯着你看的老頭。”
張愔愔:“……”
“他才比我大10歲,叫大叔都過分了哪裏像老頭了?而且明明……”明明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啊。她心裏偷摸摸地補充,卻不敢開口。
“所以,”陳司諾垂眼冷睨着她,“他真的不知廉恥,色眯眯地在打你的主意?”
“……”
張愔愔趕緊回頭瞧了門口一眼,發現門口已經不見趙征然的蹤影才放心,“別亂說,讓人聽見了笑話,還以為是我多自戀呢。”
陳司諾說:“我親眼目擊。”
張愔愔坦蕩地回視他,“就算是他色眯眯地看着我,你跟我生什麽氣?”
陳司諾維持着冷靜,道:“你把我丢在樓上半天,就因為在樓下跟個色老頭談笑風生,我走下來腰都快斷了,然而你居然在樓下跟個色老頭談笑風生。”
張愔愔嘴快回道:“陳司諾,你住院把腦子住傻了麽?說了不是老頭!”
陳司諾一頓,看着她不語。
張愔愔也意識到“腦子住傻了”這話有點過分,趕緊好生安慰:“不是不是,我氣糊塗了亂說的,你傻了也比一般人聰明……”
“你還維護他?”陳司諾打斷道。
“哪有?我在誇你啊。”她說。
“比我小10歲的都喊我叔叔了,年長我10歲還不是老頭?”
“……你能不能抓一下重點?”
陳司諾不是住院住傻了,而是矯情了。
冷靜下來以後,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失風度,愧對陽剛之軀,于是戛然收聲,抿唇不語,抿得跟河蚌似的,無論張愔愔怎麽哄就是不開嘴。
張愔愔內心釀出一聲冷笑,心想這男的花樣真多。
兩人上了樓,張愔愔把人推出電梯,見他當河蚌上了瘾嘴巴仍是密不透風,張愔愔狀似随意地問了句:“要不要我親你?”
陳司諾微愣,随即嗓子冷硬地說:“你想親就親。”
張愔愔輕哼地笑:“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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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趙可以算是陳司諾的心結吧,然而愔愔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