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野人之謎
黎秋不敢回頭,背着行李包在黑暗裏飛快狂奔,阿九和第一只怪人不知跑到了哪裏,眼下的情況也沒法碰頭。這些怪人對空曠的山頭林地萬分熟悉,黎秋卻跑的一步一打滑,兩個人的距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拉近。
草木密集的山頭上,那家夥居然四腳并用的奔跑。黎秋強迫自己定下心神:穿着人的西裝,滿身動物的毛發,懂得裝死誘敵,還有野獸一樣的獠牙……這些怪人究竟是什麽東西,其實并不難猜測。
問題是這樣的怪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還襲擊他們?黎秋心頭飛快的思索,水淹大佛膝,不知名的山火,以及那枚佛玉的存在,一切的訊息都在指向一個目的:便是埋藏在他們腳下的,龍門佛葬墓。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
黎秋伸手到背後,從背包裏摸出一枚又大又圓的蘋果——他原本給阿九準備的早餐。
“多謝你讓我跟阿九分開了,又追我到這裏,這是給你的一點謝禮。”
黎秋猛地剎車,正面尾随而來的怪人,他這麽一停,奔跑的怪人也謹慎的止步原地,黎秋學着阿九的樣子,先在手中掂兩下,然後将蘋果狠狠砸向怪人。
怪人并沒有順勢躲開,反而穩穩接住了蘋果,放在鼻子前深深的嗅。慘白的獠牙張開又合上,最後它一口咬住蘋果,歡喜的啃起來。
黎秋扣上帽子,倒退兩步,轉身繼續往東邊跑去。
“吃慢一點,我可沒有第二個蘋果了——臭猴子。”
跑了約莫十多分鐘,黎秋來到山坡的斜面,盧舍那大佛很快出現在眼前。這尊大佛有二十米高,相傳是釋迦牟尼的報身佛,沐浴在漫山遍野的燈光下,容相莊嚴。
大佛的正前方,是窄淺的伊河,這條河常年困守在龍門山與香山之間,即便遭遇百年不遇的汛期,也無法淹沒到石窟裏的佛膝。倘若想要産生“水淹大佛膝”的效果,就只有一個辦法——
黎秋氣喘籲籲的跑到山側,從這個方位,他可以看到盧舍那大佛的側身,與樂山大佛不同,這尊大佛是盤膝而坐,而且經過多年的風化風蝕,下半身的石頭早已殘破不堪,因此看不準精确的膝蓋位置。
山壁上的人造燈光打的石窟裏恍如白晝,其中只有一束燈光,來自伊河河底。河底的燈光透過河水,帶出波光粼粼的折影,落在盧舍那主佛的膝蓋部分,竟産生一種佛身浸水的錯覺。
就是這裏了,水淹大佛膝。
多虧了阿九提及的山火給了他啓發,一直以來,淹沒大佛的從來都不是水,而是水中折射出的光影。現在的光影,靠的是水中的人造燈臺,而在千百年前,靠的則是河中銅礦所打磨的巨大銅鏡的反射。
當山頂燃起山火,火光倒映入河,經河底銅鏡反射,在盧舍那大佛的腿部打出波紋似的光影——這便是龍門山的水淹大佛膝。
萬佛所向的龍門石窟,或許真的有神明庇佑,誰會想到千百年後的後人,居然原封不同的在銅礦的位置上設置了人造燈臺,這才使他們沒有錯失先人的遺跡。
黎秋調整着自己的方位,最後停在某一處,剛剛好能見到光影淹沒佛膝。這附近,一定就有佛葬墓的入口。
忽然,周圍的草影樹林裏傳來一句沙啞的呼喊:
“小黎。”
這一聲呼喚既沙啞又暧昧,在黑夜中磨砂似的輕輕蹭着心底,但是落在黎秋耳朵裏,卻只感到森然恐怖。
荒夜黑山中,誰會喊他的名字?
“誰……誰在那裏!出來!”
無人應答,就在黎秋以為這只是自己的錯覺時,那聲音又出現了。
“小黎。”
沙啞而低沉,宛如鬼魅。
夜風呼嘯,吹透黎秋單薄的襯衣,四周全是黑壓壓的草叢,根本無法找到聲音的來源。
在這個詭異的聲音第三次喊出他的名字的時候,周圍的境況突然變了,一道人影從草叢中閃電般躍出,迅猛的把他撲倒在地。黎秋沒有阿九那樣的夜視能力,手電筒又丢給了先前那只怪人,于是被迫陷入這一場黑暗中的肉搏。
然而兩人剛滾做一團,地下的土皮忽然松軟,猛地陷落下去!
黎秋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喊叫,就跟着偷襲者雙雙失重下落。不知下落了多少米,但感官上似乎只有一瞬,黎秋的後背轟然撞上硬實的地面,喉頭一陣腥甜,五髒六腑好像都挪了位。
周圍一片寂靜,黎秋躺在地上粗粗的喘了一會兒氣,咳出一口淤血,這才感覺好一點。原來他摔進了一個寬敞的坑洞中,向上看,隐約望得見遙遠的洞口。只是這麽高的距離,如果沒有人從上面抛繩索,想要出去是不可能了,黎秋認命的坐起身,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坑底,是一個三岔路口,三條黑黢黢的隧道猶如張開的野獸大嘴,從三個方向面對着他。很快,兩條隧道裏傳出急促的腳步聲,幾秒後,兩束手電燈光幾乎在同一時間找到了他。
“小黎同志!”
“是你!”
這從一左一右不同隧道中奔來的,居然是黃隊和魏老師的妻子。黃隊驚喜的抱抱黎秋,再一瞅上頭的洞口,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小黎,你是不是也遭到了上頭那只野人的攻擊?!”
“你是說……”
“哎呀就是那只長得像猴兒又像活人的怪物嘛!這山上黑燈瞎火的,那怪物動作又快,根本看不清是人是猴。你們幾個離開營地後,營地就被那些個野人給占了,統共有三只,兇悍的不得了,大夥都逃散了,也沒來及通知你們。”
黃隊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原來在黎秋他們為了解謎而離開營地後,驢友隊便遭到野人怪物的襲擊,黑夜下的山頭俨然成為了一個狩獵場。黃隊被兩只野人一起追趕,慌不擇路逃到東邊,跑着跑着一股腦栽進這個坑洞裏,摔得七葷八素。
魏女士一直沒說話,可見與丈夫的離散帶給她帶來不小的打擊,就在黃隊講話的空檔,這個女人不停的用手電筒監視三個洞口,謹慎的觀察四周,好像裏面會随時再跑出怪物一樣。
她的遭遇跟黃隊大差不差,不過他跟丈夫也是早早的就離開了營地,在山頭上散步的時候遭到野人襲擊,丈夫為了引開野人孤身一人朝別的方向跑去,她就一路逃到這裏,直到失足摔進坑洞。
這些坑洞在地下互相連通,她就這樣意外碰到了黃隊,兩人又急着尋找其他人,再次分開,直至遇到黎秋。
“魏小姐啊你別再照了,省點電池吧,外頭的那幫野人不會下來,它們要是能下來,咱們倆剛掉坑的時候就該被咬成碎片了。”
魏女士仿若未聞,依舊執拗的舉着手電筒,好像這樣就能給自己無限的勇氣。
黃隊懶得再說,轉向黎秋,“怎麽樣小黎,能站起來不?外面有一只野人守着,咱們一直等在這兒也不是辦法,不如往裏面走走,說不定還能繞出去呢。”
黎秋點點頭,就着黃隊的攙扶起來,就在兩人轉身的時候,黃隊忽然低低道:“小心這個女人,她在撒謊。”
黎秋心頭一跳,碰了碰黃隊的手背,沒說話,只是不解的看着他。黃隊讓魏女士打燈走在前面,自己借口攙扶黎秋落在後面,悄悄用牙縫咬字。
“我在洞口遇襲的時候,曾跟那野人打成一團,那只野人跟其他幾只不大一樣,它的手上沒有毛發,摸上去光的滑手。”
“沒有毛發?黃大哥,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嘿,窩裏反啊,”黃隊憤憤的唾口吐沫,“這還用想嗎,襲擊我的根本就不是野人!是有人趁亂冒充成野人的樣子,摸黑把我推了下來,而且十有八九就是咱們這隊伍裏的某個人!”
黎秋沒做聲,黃隊有些急了,以為他不信,又再補充:“當時我抓住那野人死都沒放手,我們就一塊掉下來了,那洞太高,我摔下來後腦袋暈了一陣,等我醒過來,就看到這個女人出現在我面前,就只有這個女人!你說偷襲我的人不是她,還會是誰?”
黎秋抿了抿嘴唇,面上點點頭,心裏卻暗暗驚愕——在外頭時,他被野人合身撲上,自然而然也接觸到對方的身體——的确沒有毛發,就跟黃隊所說的一樣,襲擊者極有可能就是隊伍中産生的內賊。
同樣的,他很清楚的記得,自己跟野人一起抱團摔了下來,可為什麽醒來後坑洞中卻不見一起摔下來的偷襲者。那麽魏女士呢?當時是不是也跟偷襲者一起掉進了深洞,醒來後卻找不見一人。
除非他們三人一起産生了幻覺,不然的話,這裏必然有一個謊言和矛盾。
——小黎。
那個偷襲者潛伏在草叢中,曾經沙啞的喊他小黎。而這個驢友隊伍中,會喊他“小黎”的就只有一人。
黃隊還在不停的述說着自己的懷疑,忽然發現黎秋的腳步慢了下來,直至完全停下。
“小黎,怎麽了?”
黎秋陪笑着抽出自己的胳膊,不動聲色的拉開兩人的距離,“我不礙事了,謝謝黃大哥,接下來的路我可以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