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嫁禍與真相【修】
“考慮好了嗎?我數三聲。”
隔着深淵的對峙,一分一秒都是蹉跎。阿九餘光掃過吊橋,繩子斷後,原先的吊橋便是過去的唯一途徑。他雖然有自信用最短的時間渡過,卻無法确定這橋上埋下了多少陷阱。
眼鏡陳臉上擠出濃重的譏諷:“一。”
章大膽努力了幾次,都又重重跌了回去,傷口的血越流越多。
“二。”
最重要的還是黎秋,被眼鏡陳鉗在手上的黎秋,還能支撐多久。
阿九猛地瞪向眼鏡陳,在對方喊出“三”之前,冷冷扯出一笑:“原來,所謂的鎮魔池詛咒不過是個狗屁,你真正的目的,是叫我們所有入墓者都死在墓中,給這裏的粽子陪葬。”
章大膽愣了愣,靠,大兄弟居然憤怒的開始飙髒話了?
誰知“狗屁”一詞深深刺激到眼鏡陳,原本平靜無瀾的臉上,瞬間湧起層層怒雲:“你們該死!你們這些利欲貪心的賊匪踐踏聖地、亵渎神佛,統統都該死!鎮魔池的詛咒會降罪在你們每一個人的身上,誰都逃不了!”
“你難道不是我們一員嗎,又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大放厥詞。”
眼鏡陳不怒反笑:“我跟你們不一樣,呵呵……一點也不一樣。”
就在這時,章大膽突然大吼一聲朝他撲來,眼鏡陳反應極快,一腳踹開石像機關,無數蓮花針密密射向章大膽。
章大膽的攻擊雖笨,卻紮紮實實奪走了眼鏡陳兩秒的注意,對岸的阿九抓住時機,閃電般跨上吊橋向這裏沖來。吊繩可以斷,吊橋卻難以斬斷,眼鏡陳只剩一只手,發狠的将黎秋卡在胸前,倒退着抵到墓室的石門,轉動機關。
吊橋果然早就被他做過手腳。
阿九一踏上吊橋,頭頂的石壁乍然開裂,無數淬毒的羽箭當頭紮下。阿九根本頭也不擡,單手拉住吊橋橋欄,橫身一甩蕩至吊橋下方,用橋身擋住所有飛箭。同時手上不停,爬雲梯一樣飛速前進。
然而橋面裹滿磷粉,箭镞“叮叮咣咣”撞擊在橋面,瞬間燃燒出一條灼熱的火蛇。阿九握出匕首,寒光一閃,燃燒的半條橋面被橫向切斷,呼啦啦墜向深淵。
阿九抓住半段橋身,一起墜下十多米。
——機會!眼鏡陳眼中寒光一閃,嘴中吐出一連串古怪的哨聲,章大膽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數聲長嘯,五只強悍的野人從天而降,穩穩落在墓室石門之前!
章大膽抹一把臉上的血漬,破口大罵:“他娘的,原來這些耍把戲的破猴子是你養的!來啊!今兒個就叫你看看到底是章爺爺牛還是你的破猴子牛,有本事五個一起上!”
眼鏡陳才不理他,猛一指吊橋,野人們會意,沖過去将半截吊橋徹底咬斷,吊橋與阿九轉眼跌下了深淵。
章大膽發出一聲憤怒的悶吼,卻被野人攔住去路,眼鏡陳狂笑着将黎秋拖入墓室,石門打開又落下,徹底隔絕住外面的腥風血雨。
一道斷龍石,隔絕生與死,裏與外,安靜的恍若兩個世界。
耳邊的喧嚣蕩然無存,眼鏡陳笑聲漸漸停歇,在主墓室裏點燃燈火。
這是一間寬敞而壯觀的墓室,十八尊純金羅漢分列在兩側,衆星捧月的向着中央一具懸空的棺椁。墓室的四角延伸出幾十條粗碩的玉石鎖鏈,自棺椁中橫穿而過,将棺椁穩穩懸吊在空中。棺椁的正下方是一座下沉的階梯坑洞,坑洞中白骨皚皚,不知埋葬了多少屍骨。
眼鏡陳終于吐出兩口氣,剛才與阿九瞬間的交鋒其實讓他耗盡了心力,只有進入到這封閉的墓室,他燥亂的心才勉強恢複原本的寧靜。
黎秋眼圈通紅,仍不放棄的拼命掙紮,緊咬着牙關卻說不出一個字。
眼鏡陳的視線終于落到他的身上,複雜的凝視了半晌,最後伸出手,将黎秋裏裏外外搜索個遍。“佛玉呢?佛玉在不在你的身上。”
黎秋恨恨的瞪他,只是因為太過虛弱,這瞪眼并不起什麽作用。只是黎秋身上沒有行李,更何況佛玉,眼鏡陳面無表情的收回手,目光重新凍結在一起。
“是嗎,既然沒有佛玉,那麽留你也沒什麽用了。”
眼鏡陳拽住黎秋的領口,将人推下棺椁下方的坑洞,黎秋失足踏空,從階梯跌跌撞撞的滾落下去,最後重重摔在坑底,額頭鮮紅,再也不動了。
眼鏡陳不再多看一眼,取下眼鏡,一心一意的面向懸空的棺椁,末了趴伏在地,虔誠的作了一個大禮,口中念念有詞。
這一刻,在這寧寂的墓室之中,他既不關心黎秋的死活,也不擔心門外面随時闖入的威脅,而是徹底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待他再睜開眼,目色堅定又清明,神情煥然一新,好像重新死去又活過來一樣。
十八羅漢在燈光的舔舐下散發出耀耀金光,眼鏡陳與它們共處一室,竟好像也融入到這普普佛光之中。
忽然,眼鏡陳眉色一動,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翡翠觀音,魏女士臨死前托付給他的翡翠觀音。
眼鏡陳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可名狀的悲憫,想起那個女人臨死前的絕望與哀求,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波瀾。或許吧,這個女人是無辜的,他還沒來及動手,這個女人就自己死在了蓮花機關之下,仿佛一場宿命。
不過無辜,踏入這個佛葬墓的人又有誰是真正無辜,生也好死也罷,說到底,不過都是薄命冊上注定好的結局。
眼鏡陳捉住一條冰冷的玉石鎖鏈,把翡翠觀音放在上面,再輕輕一抖。玉石鏈發出清脆的機關聲,結結運轉,結結向前,沒一會兒便将翡翠觀音傳運到了棺椁的上面。而在棺椁的正上方,有一個小小的孔印,如果阿九或者黎秋在,一定立刻就會發現,這孔印的輪廓與那枚佛玉一模一樣。
——佛玉,正是開啓這棺椁的唯一鑰匙。
眼鏡陳幽幽嘆道:“這樣,我答應你的事情就完成了,物已送達,願你放棄執念,早日往生。”
做完這一切,眼鏡陳約莫了一下外頭的戰況,來到墓室的正北方,捉住其中一條玉石鏈。
“差不多,該結束了,塵歸塵土歸土,萬惡之人都在這裏徹底埋葬吧。”
就在眼鏡陳即将落下玉石鏈的時候,眼前忽然飛竄一道寒光,一只寸長的細鋼針瞬間穿透了他的手掌。眼鏡陳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股風聲撲面而來,将他結結實實的踹了出去。
眼鏡陳瞪大了眼睛,趴在地上不敢置信:“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你怎麽可能還能——!?”
這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原本倒在坑底奄奄一息的黎秋。
黎秋一擊得逞後,整個人便脫力的倚靠在玉石鏈上,勉強支撐着身體,不過只是支撐,并不敢太用力壓迫這些鎖鏈。黎秋的臉雖然依舊蒼白,但不再像之前那麽虛弱,至少恢複了能射出鋼針的力道。
眼鏡陳一下子反應過來,“你裝的!?不、不可能,你确實中了劇毒!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我的那些解毒劑根本就解不了你身上的劇毒!你怎麽可能還有力氣站起來!”
黎秋抿了抿蒼白的嘴唇,沙啞的嗓子透出幾分笑意,“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沒有力氣一一說給你聽。”
眼鏡陳冷冷盯着他,忍痛咬掉手上穿掌的鋼針:“我應該早點解決你的,你這家夥,果然有問題。”
“什麽問題?”
“——你嫁禍我!”
黎秋似笑非笑,道:“你用劇毒殺害了黃隊長,又害死魏小姐,真兇就是你,哪來嫁禍一說。”
“但是我并沒有殺你!”
墓室裏一下子安靜了,黎秋靜靜的望着他,緘默不言,一時間空氣中只剩下眼鏡陳負傷的喘息。
許久,眼鏡陳才吞下一口氣,咬着牙重複:“我沒有殺你,因為那個叫阿九的男人一直跟在你的身邊,我沒有一丁點下手的機會。但後來你還是毒發了,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眼鏡陳死死盯住波瀾不驚的黎秋,既恨又惱,一字一句道:“你故意拿毒針刺了自己,用這種自殺的方式——嫁禍給我!”
黎秋臉上露出淡淡的欣慰的笑容,他長得原本就好看,這一笑,竟然比滿室神佛還要清朗奪目。
黎秋揚起手,兩指間夾着一線細芒,正是迷霧窄道中的機關毒針。
“很遺憾,你只說對了一半。”
“你說什麽!?”
黎秋遺憾的搖搖頭,“不管我死不死,你身上都已經背負了太多人命,我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只為嫁禍給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兇手?這個理由未免太牽強。”
“不一樣!”眼鏡陳惡狠狠道,“其他人死了,那個人無動于衷,可如果你死了——那個人就一定會殺我償命。”
這只隊伍裏唯一一個有能力颠覆生死的人,由他黎秋所帶來的人。
是阿九。
黎秋不禁展顏,“聽到你這樣說,我真的很高興,可惜你還是猜錯了,我從來都沒有要嫁禍你的意思。就像你的目标是我們,我的目标就只有他,所以——”黎秋拍了拍身後粗大的玉石鏈,“我絕對不會讓你發動這個機關,這只懸空棺,就是整座佛葬墓的機關囊,對吧?”
倒也不用眼鏡陳回答,黎秋輕輕撫了撫冰冷的玉石鏈,自言自語:“你為了對付外頭的那兩人,剛才打算拉動這只鏈條。這裏是正北方,休門坎水,龍門石窟緊鄰着便有一條伊河,我猜,這只玉石鏈對應的機關,就是水淹墓道,對不對。”
黎秋不慌不忙取出第二根鋼針,卻沒有再攻擊眼鏡陳,而是将針深深擠入玉石鏈中,将鏈條的連接處徹底卡死。這樣一來,正北方的機關也就暫時無法使用了。
眼鏡陳定了定神,重新擺出攻擊的姿态,“看來我不僅小看了那個阿九,也小看了你。不過這麽多條機關鏈,你能猜出其中一條,那麽剩下的幾十條呢?”
黎秋并不表态,視線上移,落在懸空的棺椁之上,忽然冒出一句:“我知道佛玉在哪裏。”
眼鏡陳身子一震,眼中驚疑變換,就聽黎秋繼續笑道:“你先前猜的沒錯,就是我把佛玉給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