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沒有結束
章大膽給自己點了一根煙,不慌不忙道:“這個我自然仔細查了,就是結果可能會叫您有點兒失望。冒牌貨是個住在龍門石窟景區附近的小市民,多年來一直給一家電焊鋪幹活,前幾年龍門石窟的旅游好起來,他就改行到景區給人當導游,賺不多,也餓不着。總之人是一個孤兒,沒老婆沒孩子,上過幾年學吧,再有就是跟佛寺有一點兒淵源。”
“佛寺?”
“是啦,佛寺,這個姓陳的不是孤兒嗎?聽說從小被龍門山佛寺裏的幾個老和尚撫養,後來大了進城了,但時不時還會回來看看,捐些香火錢。所以照我看來,他壓根就不是咱們一條道上的人,也不在乎什麽黑吃黑,就是個當地的守墓人吧,所以才想我們全滅。”
得到這樣的答案,尚雲狂緊繃着嘴角,眼中的失望顯而易見,章大膽嘆口氣,又指向照片中唯一的女人,魏女士。
“還有呢,這倆魏家人也是有問題的,假夫妻,不過人沒被掉包。事後我特意找魏家談過,他們那邊支支吾吾心虛的不行,所以我猜,這個女人應該是魏家人沒錯。”
“這個女人,我有印象。”尚飛狂翻了翻前面的文件,道:“你說她才是炸毀主墓室的真正兇手,我約摸着有點理解了。”
“哦?咋回事。”
“五年前,我曾經參加過魏家的一場葬禮,她的父親——魏家的第一批元老,聽說因為意外折在一個佛墓中,她當時就在葬禮上,一個人哭得很大聲,所以我就記住了。呵,龍門佛葬墓,看來她是來報仇的,摸寶詛咒什麽倒是次要,只怕這個女人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毀墓,為父報仇吧。”
章大膽點點頭,這樣一來,在墓中發生的許多微妙的巧合就都說得通了。
“那這兩個呢?”最後,尚雲狂把手指落在阿九和黎秋的身上,這一張照片拍得也巧了,正拍到大巴前黎秋仰着頭給阿九整理領子,舉止親密,一眼就透露出兩人不正常的關系。
“嘿,倆小情侶,福大命好。”
“他們是這支隊伍裏唯一的外人,”尚雲狂敏銳的指出其中的關鍵,“而且也是最後安全逃出的人,一整支隊伍,滿共就活下來三個人頭,他們居然占了兩個?”
章大膽吸了口煙,咧咧嘴:“什麽都瞞不過您吶,我上回不是在電話裏說,這回隊伍裏出現了一個不得了的高手嗎?沒錯,就是——他!”
照片上,阿九戴着一副誇張的遮陽鏡,低頭望着黎秋,笑的溫柔又無害。
尚雲狂皺皺眉,“哦?怎麽個不得了法?”
“嗨,我就這麽給您說吧,這次下地要沒有他,我老章現在根本不可能活生生坐在這兒給您複命,早不知道死在墓裏哪個旮旯縫兒裏咯!”
尚雲狂微微皺起眉,“這麽厲害?我從沒聽說過有這麽一號人物。”
“外家兒麽,人壓根就不是咱們道上的,我還見過他給人驗屍,那手法比專業的還專業。”
“條子?”
一想起墓中阿九對人命的漠視,章大膽緩慢而堅定的搖搖頭:“不,也不是,總之就是個很有來頭的家夥,我還試着拉攏過他,可惜他對我沒半點兒興趣。”
“呵,看出來了。”
照片中的阿九一顆心全拴在面前的黎秋身上,那種溫柔又順服的表情,跟他們這幫刀口舔血的淘沙賊完全兩個世界。
“這麽說,這回下地還是沒有一點‘組織’的線索了?”
章大膽無不遺憾道:“恐怕是的。”
尚雲狂重重嘆口氣,眉宇間盡是蕭索,握起半杯涼茶一飲而盡。
章大膽被他這副失意的模樣所動容,不自在的放下口中香煙:“這麽多年了,雲叔,尚家那邊……還不肯放棄啊?”
尚雲狂恨恨道:“怎麽可能放棄,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我們也要找到那幫家夥,讓他們血債血償!”
章大膽皺皺眉,“雲叔,今兒咱們這兒沒外人,我老章給你說句心裏話。你所說的組織,當年就是個投機倒把的古董鋪子,撐死了統共五個人吧。算算這都第七年了,七年來,尚家派出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錢,黑白兩道不停歇的通緝,都找不到他們的一丁點兒下落。他們從來就不是啥正規的組織,會不會幹完當年那一票,就撤手跑了啊?”
尚雲狂不禁冷笑,“撤手?搶走我尚家的傳家寶,殺了我尚家的小少爺,然後說自己金盆洗手、從此以後都不幹了?這世上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章大膽自知理虧,沒再繼續勸慰,思緒恍恍惚惚飄到七年前、這場恩怨的起點,曾經在北京震驚一時的大案件。
七年前,北京城最有名的古董三世家尚、魏、陳,勢力屬尚家為首;七年前,尚家老爺子膝下有兩子,兄弟二人資質出衆,都是未來的家族繼承人;七年前,尚家有一傳家古董,名為長生屛,稀世罕見。
七年前,所有的悲劇,都是從這一扇長生屛開始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道上開始流傳一些風言,相傳長生屏是上古時流傳下來的通靈之物,共有陰陽兩扇,若将陰面與陽面同時湊齊,就能活死人生白骨,使人長生不老。
北京城人人皆知,長生屏是那赫赫有名的尚家的傳家寶,于是傳聞一出,無數雙眼睛盯向了尚家。
尚老爺得知後,只道一句“無稽之談”,并宣布這是有心人針對尚家的挑撥。但是三人成虎,久而久之還真有人為這長生的傳聞登門騷擾,不勝其煩。好在尚家的家勢放在那裏,更多的人只是嘴上說說,半信半疑,不敢真有什麽肖想。
誰想到,這莫須有的傳聞最後還是引來了一場無可避免的慘劇。
七年前的某一天,雷鳴閃電,幾個全副武裝的人佩戴鬼面具,持槍闖入尚家,下毒脅迫,搶走了那一扇珍貴的長生屏。在雙方混戰的争奪中,尚老爺的小兒子不幸遭到歹徒槍擊,當場死亡。
那場惡性劫掠殺人事件震驚了當時的北京,但考慮到家族內外的諸多顧忌,這件事最後被壓制在有限的範圍內低調處理。而那一夥匪人,在成功搶奪走尚家的長生屏後,自此人間蒸發,連人帶屏都再也沒有出現,之後,便被人們以“組織”代稱。
尚老爺子痛失愛子,又受到這樣的奇恥大辱,大病一場後便偃旗息鼓,開始了漫長的韬光養晦。但任誰都知道,尚家絕不會白白咽下這口無妄之災,私下裏不斷搜尋着這個組織的種種蛛絲馬跡,監視着每一場盜墓活動,希望有一天能夠報仇雪恨。
類如章大膽這樣的散戶,就是尚家所雇傭的“監視者”。
兩人沉默了半晌,尚雲狂主動打破沉寂:“不管怎麽說,這一趟讓章兄弟辛苦了,接下來暫時沒什麽活兒,你也好好歇歇吧。”
章大膽笑笑,“整好,俺這兒攢了一兜錢打算出去玩玩,找個伴兒天南地北的享受享受生活。”
“挺好,”尚雲狂點點頭,“這個季節去哪都行,就是別去草原。”
“草原?”章大膽眼珠子一轉,立馬就明白了,“又是一票大活兒?”
“章兄弟這就不用操心了,”尚雲狂再次把茶水一飲而盡,“這回的鬥,我會親自出馬。”
“嘿,有雲叔坐鎮,那鐵定萬無一失。”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尚雲狂起身告辭,正在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尚雲狂接起來聽了兩句,臉色漸漸嚴肅。
章大膽也站起來:“出啥事了?”
尚雲狂沒應聲,掃視一圈,打開茶館裏唯一一臺落灰的電視機,調到新聞頻道。滾動播放的新聞中,有一條實時信息引起了兩人的注意:昨日,洛陽龍門山發生山體崩塌,龍門石窟景區或面臨關閉重修。
章大膽喃喃:“塌了,好好的山怎麽會塌了?沒聽過河南最近有暴雨地震啊。”
“你不是說,魏家人炸毀了主墓室,會不會是那個爆炸導致山體出現了裂縫?”
尚雲狂認真的觀看完新聞,很快又自我反駁道:“不對,你們已經回來了有一個星期,一個星期,這山才塌,恐怕跟你們這回的行動和爆炸關系都不大。”
忽然想到什麽,尚雲狂對他道:“你們進去的一路,有沒有被什麽人跟蹤?”
“這真沒注意,當時光一個勁兒往前跑了,哪還有功夫注意後面,雲叔為啥這麽問?”
“沒什麽,只是我自己的猜測,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這回的坍塌是人為。如果那樣的話,要麽隊伍中有人沿途做了手腳,要麽在你們離開後,又有人進入了那座佛葬墓。”
章大膽咽了咽喉頭,他隐隐感覺,這一次簡單的龍門之行,仿佛不是結束,而是一場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