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Moonlight

印象中,時顏沒有見到過那樣的晏禮。

無論是學生時代,還是前不久的重逢,他給人的感覺從來都是放松的,好像對什麽事兒都漫不經心,甚至帶了點游刃有餘的傲氣。

就算被她誤會成鴨,态度也依舊溫柔,還會順勢開個玩笑。

但現在,他的情緒卻近乎鋒利,是真的不太耐煩的那種。

可能沒發火只是因為對方是女人。

幾乎沒怎麽思考的,時顏用力拉開門。

沈思寧說完那番話其實已經開始後悔,但她向來心高氣傲直來直往慣了,一時并不能低下頭來道歉,就這麽站在原地,緊咬着牙跟晏禮僵持着。

就在這時,側邊傳來一聲重重的門響。

沈思寧扭頭看過去。

是個女孩,挺瘦,穿白色字母衫,牛仔褲包裹下的腿纖細筆直,勻稱好看。

臉也長得很漂亮,細眉紅唇,眼裏帶着溫順水光,很有那麽點兒初戀臉的明媚味道,又勾人保護欲。

作為女人,沈思寧一瞬間就将她整個人看在眼裏,隐隐産生了股危機感。

她沉着臉,沒想當着外人的面繼續争吵,一言不發地環起手臂。

沒想到,那女孩走了幾步,竟然彎腰撿起那張黑卡,轉身朝她走來。

沈思寧愣了下,時顏已經把黑卡塞回了她手臂的縫隙中。

然後,她擡起頭,雙眸在燈光的映襯下亮如晨星,聲音輕甜,卻又帶着絲堅定,“麻煩拿回去,他不要這個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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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時顏出現開始,晏禮就認出她來了。

直到她說出這句話,他唇角才略揚起一點弧度。

沈思寧:“你是誰啊?管什麽閑事?”

時顏是真的特別不會吵架。

從初中開始就是戰五渣,跟人鬧點矛盾,回頭在被窩裏複盤時都不一定能想到回擊大招的那種。

趙千霓一度十分看不過眼,有空就拉着她傳授秘籍,所以這麽多年持之以恒下來,時顏多少也學會了點氣人的招數。

不過她平時性格溫和,需要吵架的場合也不多。

沒怎麽練習又生疏了。

尤其這會兒沈思寧妝容精致,眉尾上挑,這麽環着手臂看着她一副誰也不放在眼裏的架勢,挺能震懾人的。

時顏忍住撲通打鼓的心跳,平靜回答:“正義的路人而已。”

沈思寧:“?”

什麽玩意兒?

看着沈思寧一臉即将發作的表情,時顏面上鎮定,腦海裏開始快速搜索趙千霓教過的幾個大招。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身後響起一聲低笑。

不是刻意表達什麽情緒,而像是那種,真正忍俊不禁的笑。

察覺到那笑是晏禮發出來的,時顏感覺大腦有點空白。

這笑是……幾個意思?

沒等她分辨清楚,沈思寧開口了,語氣不善,“這位妹妹,我勸你搞清楚情況,他是我的未婚夫,所以我們在解決的其實是家務事,路人就別來管閑事了好吧?”

未婚夫?

時顏愣了一秒,快速回過頭去。

也不知晏禮是一直在旁觀戰局,還是恰好看向她,兩個人的目光在一瞬間對上。

有那麽一兩秒的靜止。

然後,晏禮輕輕搖頭。

時顏有了底氣,又轉了回去。

趙千霓偉大的導師形象在此刻浮出腦海,當時那句話怎麽說的——“面對女人,最好的方式是婊她,讓她明知你是個綠茶也無計可施無火可發。”

“不管你怎麽說,”時顏刻意把聲線壓得軟了好幾分,目光似水看向對面,“我為了他就是願意管這個閑事呢。”

沈思寧:“?”

這個女的是不是有病!!

她不想再次在晏禮面前失态,深吸幾口氣壓下怒火,目光着重在時顏的臉和身段上看了一圈,幾秒過後忽然明白過來了什麽,語氣反而放松下來,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我說,你看上的其實是他的錢吧?”

“如果你聽到我們的談話就應該知道,他現在身無分文,能住這個酒店還是蹭了他朋友的房間。”

“我勸你趕緊換個大腿抱抱,沒準過兩年就大紅大紫了呢?”話畢,沈思寧終于忍不住發出一聲冷哼。

聽到最後這句,時顏明白了。

對方應該是把她當成了想上位的小明星,語氣裏充斥着“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的優越感和不屑一顧。

讓人非常的,不舒服。

“你可能搞錯了呢,”時顏不緊不慢地說完,步伐一轉往回走,“他沒錢又怎麽樣。”

差不多走到晏禮面前,她停下來轉身,兩只手順勢搭上晏禮的西服袖子,表情甜蜜地眨了下眼,“我養他。”

語氣嬌柔又心甘情願,仿佛真的是個戀愛腦小富婆。

沈思寧被她身上自然散發出的嬌養之氣震了下,忍不住在腦海裏思索晏禮是不是真招惹上了哪家的千金。

就在她短暫發愣的時間裏。

時顏已經擡手抓住晏禮的西裝袖口,把人就這麽拽走了。

直到進了電梯,時顏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剛幹了件什麽事。

似乎是,路見不平拯救了個美男。

過程中還飙了把演技。

從前趙千霓就說過,她是很容易義氣上頭的那類人。

高中的時候,他們班有個男生在某次月考中成績突飛猛進,從吊車尾直接飛進年級前一百,震驚全校。

教導主任一口咬定男生作弊,沒有任何證據就要給對方記大過,還要他公開道歉。

消息傳到班裏,頓時炸鍋。

一班向來是個集體榮譽非常強的班級,班長就是個刺頭類型的好學生,好惡分明,我行我素。

他跟幾個男生一商量,直接翹了午休,帶着一批人去了升旗廣場打坐。

說的是自願參加,但十六七歲的年紀,大家骨子裏都對強硬死板的行事作風深惡痛絕,迫不及待想要證明自己的勇氣。

全班齊刷刷的,沒有一個人臨陣脫逃。

時顏也去了。

她有段時間跟這個男生是同桌,見證過對方的努力。

暑假剛過的高溫天,即便班長很心機地選了個樹蔭下的位置,也扛不過蒸籠似的空氣。

耳畔重複着一聲比一聲長的聒噪蟬鳴,陽光下的升旗廣場,是一片眩目的白。

很快有幾個人扛不住離開,時顏也昏昏沉沉,但就像跟誰較勁似的,愣是坐着沒挪半寸位置。

後來還差點兒中暑。

趙千霓跟趙維運老拿這事笑她,說她看着乖乖的,怎麽也是頭倔驢,還坐第一排去了,生怕老師看不見似的。

時顏也知道自己那會兒多半有點年少氣盛的意思,看到點兒不公平事件就想默默出個頭。

仿佛胸口燃着一簇正義小火苗。

不過今天的事證明了,她這個脾氣不是年少氣盛,而是一輩子也改不掉。

似乎天生就沒法看人落魄受委屈。

……

走了會兒神,直到手被人晃了晃,時顏才如夢初醒。

她低頭,發現自己還抓着晏禮的西裝袖口,而對方剛才正是微擡了下手臂,引起她的注意。

等她擡起視線,他才低笑了聲,“要牽到什麽時候?”

時顏反應過來猛的松手,臉頰也飛速泛起一抹薄紅,視線在電梯裏四處打飄。

因為心髒鼓動不安,過了很久她的目光才落到實處。

怎麽才十五層。

這會兒電梯裏就他們兩個人,時顏方才出頭時的熱血已經随着回憶和剛才晏禮的一句話散了個幹淨,剩下的只有手足無措。

甚至,後知後覺地體會到了一點兒尴尬。

晏禮站在她身旁不遠,長身玉立的模樣,雙眸直視前方,似乎沒說話的意思。

時顏的目光無意間落在他西裝袖口,質感高級的布料被揪出了細密而亂的褶皺,都沒法自然舒展,可想而知她有多用力。

畢竟沈思寧看着不太好惹,她當時還挺緊張的。

時顏更不好意思了,指了指他的衣服,“你要不捋一下吧。”

“沒事,”晏禮垂眼,又補充了句,“留着做個紀念。”

時顏:“什麽紀念?”

“第一次被人救,”他刻意模糊了最後一個字的發音,眼尾帶着笑意淺淺一擡,懶洋洋道,“挺新鮮的。”

時顏愣了下。

他說的到底是“救”還是“揪”?

當時聽着明明很清晰,可一旦産生疑問再回去細想,她就不能确定了,似乎兩個聲調都挺像。

也不好再問一遍。

就在這時,電梯到達一樓的提示音響起,小敏的電話也恰好打進來,“顏顏,你在哪兒呢?”

“我到一樓了……”

時顏顧着講電話,下意識走得快了些。她在找小敏的身影,也沒注意踏出電梯時,晏禮極有風度地擡手,替她擋了一下門。

然後,男人收回手,跟她一道出了電梯前廳。

“這麽晚了,要不我打車送你回去吧。”小敏那邊有呼呼的風聲,應該已經在外頭等車了,“讓你白白陪我浪費一晚上,太不好意思了。”

“不用的,你先走吧,”時顏輕頓了下,還是解釋說,“我遇到個朋友。”

“朋友?”小敏立即很精神地八卦道,“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就是一個普通朋友。”

“嘿嘿,”小敏笑了兩聲,“我可看到你們了啊。”

時顏轉了下視線,就看到小敏隔着玻璃門,用力朝這邊揮手。

與此同時,聽筒裏傳來她不懷好意的笑聲,“寶貝,還記得咱們上次怎麽說的麽?肥水不流外人田,這麽優質的男人出現在眼前,你需要做的只有三個字——”

“搞……他!”

小敏像個将軍似的,氣勢如虹地喊了出來,希望能振奮時顏的心。

美中不足的是,中間那個“定”字,被她一聲嗆咳給吞了,于是整個話的意思就變得有點十八禁起來。

時顏第一反應都來不及叫冤,而是快速擡頭看晏禮。

男人一只手插在西褲袋裏,眼皮微垂,目光落在前方。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線條俊美的側臉,并不能看清楚表情。

所以,

他聽到沒有。

啊。

作者有話要說:  管他聽沒聽到你以後還不是都要搞他

dbq虎狼之詞我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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