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顧律銘的到來讓王力家徹底亂成一鍋粥。

和宋一這種接地氣的職業不同,對于王力父母來說,長得跟天神一樣,又掌握着救死扶傷生殺大權的顧律銘完全只能用仰視的姿态來瞻仰。更何況,大少爺穿得像是從電視劇裏從出來的男主角,就是把凳子擦得再幹淨也唯恐髒了他那昂貴的褲子。

顧律銘是給王力做的那臺急救手術的主刀,英俊年輕得根本不像能肩負如此重任。

宋一已經大抵能猜出,顧律銘便是那美名遠播的男神醫生。不是宋一輕率,你要想在瑞林找到長得跟顧律銘有得一拼的男人,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宋一不曉得顧律銘為什麽要來這,王力不過是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做的幾百臺手術裏微不足道的一個患者。就算沒救回來,也不會有多特殊。作為醫生,不可能去同情每一個過世的患者。

顧律銘要在這住兩天,讓王力父母和宋一都很為難,又不好說什麽。有了這個對比,宋一覺得自己當初死乞白賴要在家裏住下,和顧律銘這德行也沒差。

不管是宋一還是王力父母當然不會讓顧律銘幹活了,顧律銘恐怕是沒來過農村,一開始還覺得挺新鮮。看看地看看山,看看陽光看看風。

有兩畝地種着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遠遠望去也算一番風景。

顧律銘下午跟着宋一一起出去,宋一也不知道顧律銘為什麽要跟着他,但兩個人都沒意見就這麽相對無言地走到了一起。

王力父親沒有多餘的雨鞋給顧律銘穿,就只好讓顧律銘把他那高檔皮鞋換下來,穿上露腳趾的拖鞋,再把褲腳挽起。不出宋一意料,顧律銘的腳也挺白,骨骼筋肉非常漂亮。

兩人走在田埂上,宋一讓顧律銘随便在附近走走但不要走得太遠,便自己一個人下地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宋一擡頭去檢查顧律銘的位置,見顧律銘站在油菜花田邊,朝他這邊望過來。

碧天,長空,流雲,花田和穿白襯衫的漂亮男人。

宛如油畫般的畫面讓宋一忍不住笑起來,直覺上,他覺得顧律銘也在看他。

鄉村的夏夜要比城市涼爽,徐徐微風也舒适輕柔。王力家沒有拉網線,電視也用的大鐵鍋接收器,只能收到中央臺和各種亂七八糟說鳥語的電視臺。娛樂生活少之又少。好在因為白天幹活太累,晚上基本不到十點就已經昏昏欲睡,眼皮打架,也沒那閑工夫哀怨窮鄉僻壤,電話信號都只有兩格。

王力父親燒了一大鍋熱水,兌了井水就可以用來洗澡了。

顧律銘什麽都沒帶,只好将就着用宋一的毛巾,穿宋一的衣服。他們倆差不多高,宋一特地挑了套均碼的給顧律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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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一把一匹淺綠色毛巾遞給顧律銘,問他用過的不介意吧。顧律銘點了點頭,拿了毛巾離開,也不知道到底是介意還是不介意。

兩人一起洗澡的時候,宋一就問他怎麽不帶衣服。顧律銘說本來想當天就回,後來改變主意了。宋一很明智地沒追問下去顧律銘為什麽改變主意。

話又說回來,他怎麽會和顧律銘一起洗澡的?

作為一個徹底的北方漢子,沒有進過公共澡堂子那是不可能的。上大學那會兒也是和室友相邀一起去澡堂遛鳥。這事兒原本沒什麽好介意的。

但宋一潛意識裏總覺得有些別扭。反倒是顧律銘坦坦蕩蕩,襯得他思想庸俗猥瑣。

顧律銘背對着他脫衣服,宋一圍着毛巾坐在板凳上給自己擦香皂。從他的角度,只要一擡頭就能看到顧律銘後頸優美的曲線,隆起的肩胛骨,勻稱的背闊肌和窄翹的屁股。宋一連忙別開視線,故作輕松地吹起口哨來。

很少有男生能白成顧律銘這樣,至少宋一認識的都是些糙漢子,忙起工作來三天不刮胡子也是常事。但顧律銘又絲毫不弱氣,結實的背肌和緊實的腿部肌群讓他比穿着衣服時更有氣勢。他一定勤于鍛煉。

顧律銘也學宋一的樣子把毛巾圍在下腹,坐下來往身上澆水,然後打香皂。

宋一這會兒才覺得兩個人洗比一個人要熱上太多。

兩人沉默地擦着身子,顧律銘忽然說,王力是術中大出血致休克最後搶救無效,宣告死亡。

宋一擦身子的手一頓,不明所以地看了顧律銘一眼。

顧律銘說,“他送來時,心率20,血壓60/30mmHg,我們開腹後發現他體內多處髒器損傷,升主動脈破裂性出血,胸十二到腰五粉碎性骨折……盡力了……”

宋一把搓澡巾泡在桶裏,揉了幾下,拎起來,擰幹,擡頭笑着對顧律銘說,“我給你擦背吧。”

顧律銘黑亮的眼睛看着宋一,宋一總有一種自己要被吸進去的錯覺。宋一讓顧律銘轉過身子去,拿了搓澡巾按上顧律銘的背。

“力氣輕了重了就說。”

“嗯。”

宋一很賣力地搓着,顧律銘白皙的背被搓出一道道紅豔豔的痕跡。宋一的眼眶也一如這快速流動的毛細血管的顏色,紅了起來。

他忍着,假裝豁達,“本來應該是我安慰你才對,患者死在手術臺上,你是主刀醫生,心裏一定也不好過。”

顧律銘卻說,“你不要把我想的這麽好,我不是喜歡救人才學醫的。”

宋一不其然對上顧律銘回轉過來的視線,心像被針刺了下,渾身一凜。

顧律銘奪過宋一手裏的搓澡巾,說換我了。宋一哦了聲,有些呆板地轉過身子去。他心裏還想着顧律銘說得那番話。

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外科醫生是心理成就感很高的職業,但真要說立志救死扶傷入這行,可能真的沒有太多。

宋一回過神來時,顧律銘已經結束了搓背,宋一只覺得後背火辣辣的跟烤鐵板燒似的。那之後,顧律銘就自顧自沖洗掉搓出來的死皮,泡沫,穿上衣服先一步離開。

清水如注沖刷過顧律銘線條精致的身體,頭頂橘色的光稱得這一層肌膚像是在發光。

顧律銘拱起身子擦身,在背上凸起的肩胛骨就像是蜷縮起來的翅膀。他站直身子,背對着宋一往前走,渾身泛着被熱水燙過後的水紅色。

他穿衣服了,背闊肌拉起,屁股要微微翹起來。

随後那些布料遮住了這難以言喻的肉體。

那是宋一的衣服,服帖地貼在顧律銘身體上。

宋一默默別過臉去。

王力家的小平房只有兩個房間安置了床,一個是王力父母住的,一個是王力的房間。之前宋一一直睡王力那張床,現在顧律銘來了,當然也是和他湊一窩。

床鋪一側并牆,宋一沒起夜的習慣,就把外側讓給顧律銘睡。王力父母怕宋一晚上熱,把原本自己用的電風扇搬到了這個房間。這是臺老舊的電扇,吹起來嗚嗚嗚作響,在寂靜的夜裏非常有存在感。

宋一問顧律銘招蚊子嗎?顧律銘搖了搖頭。宋一還是覺得不放心,多點了兩盤蚊香。又在熄燈之前趕了一會兒蚊子。

關燈後,宋一躺在床上,顧律銘的呼吸離他很近。這不是正常尺寸的雙人床,兩個高大的成年男人睡在上面,難免要碰胳膊碰腿。

宋一忽然覺得很不可思議,原本離他生活很遠,被女同事女學生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人物居然就這麽和他同塌而眠,在這個有些硌人的硬板床上。

他還和顧律銘坦誠相見,友好地交流了搓背手法。以後回學校或許可以在同事們熱烈讨論時插上一句,顧醫生的身材确實很有料。

宋一察覺到顧律銘翻了個身,大概是側過來了身子,因為宋一立馬就感覺到噴在後頸的那股若有若無的鼻息。

淡淡的薄荷香飄過來,宋一的香皂就是薄荷香的。

這香氣熏得宋一眼皮打架,他原本就累,閉上眼睛之後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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