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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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嶼漸漸學會走路了,也能發出短音節來。

斷奶那陣子真是耗了宋一半條命,作為宋嶼愛好金字塔塔尖的東西,要給他拿走了,一句話兩句話是能哄得住的?

宋一也是那陣子充分領教了兒子的威力,不給奶喝我就哭,我就要鬧,我還咬你。你還不給,我就自殘,踢嬰兒床的柱子。

這哪是小孩,是混世魔王轉世才對。

要說把孩子怎麽樣,保姆哪裏敢,傷了孩子一星半點的,東家得發飙。所以壞人都得宋一來做,哄啊,勸啊,拿玩具一邊引他一邊以迅雷之速往他嘴裏塞飯食啊,實在不行就只能強喂了,不吃也得給你老子我吃。于是宋一的同事往往能在他手上看到重重疊疊的小牙印。

這小子撒起潑來也是狠的,報複心極重。有次宋一抱着他在沙發上玩,不知不覺就睡着了。醒來後發現這小子埋他胸口把他□□當磨牙餅幹咬,表情兇狠,看來是想把牙齒練成第二武器。牙牙這個小名就是這個時候給起的。以前宋一都喊,小寶,寶寶,寶貝。這個稱呼的改變十分能代表宋嶼在宋一心目中形象的蛻變。

顧律銘因為經常來他們家,所以和宋嶼很熟。顧律銘來的時候,宋嶼就會牙齒漏風地喊着蘇蘇,蘇蘇,跑過去要抱抱。顧律銘會蹲下身把宋嶼抱起來,然後慣例地在他臉上吧唧兩下,每邊一下。

宋一都不知道是該嫉妒顧律銘,還是該嫉妒兒子。

宋嶼在冬天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流感轉肺炎,高熱不退,又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才逐漸恢複。原本養得肥肥嫩嫩的小胖娃瘦了一大圈。

半夜送急診時,宋一抱着孩子在急診室吊水。宋嶼雖然怕得哇哇大哭,卻也沒了力氣掙紮。宋一很輕松就能抓穩他的手讓護士紮針。小孩血管細,不好找,護士紮了三針才紮進去,期間看得宋一是又急又氣,強忍着沒和護士起沖突。宋嶼哭着哭着便睡着了,臉上還滿是淚痕。因為高燒,孩子整張臉都紅彤彤的,呼出的氣又重又熱。宋一用小手帕小心地給宋嶼擦臉,摟緊了包裹住宋嶼的被子。

這高燒和炎症來得兇險萬分,宋一除了帶孩子來醫院,做一些退熱的措施,一籌莫展。

半夜的兒科急診空蕩蕩的,宋嶼一個人坐在急診走廊的座椅上。在他頭上方,牆上釘的釘子挂了兩包吊液,延伸下來的輸液管一直連到宋嶼的右手。偶爾有護士行色匆匆地從他面前經過,護士鞋踩在地磚上,發出噠噠噠的響聲。然後睡眼惺忪的值班醫師從值班室裏被叫出來。

宋一抱孩子的手有點酸麻了,但他不敢動,怕吵醒宋嶼。生病以來,孩子就變得很驚醒,風水草動也能把他從睡眠裏喚醒。宋嶼要是醒過來,很大可能是要哭的。外頭風嚎叫得有些吓人,宋嶼會害怕。

宋一時不時擡頭去看吊液還剩多少,在兩袋吊液都只下降了一小格時,宋嶼身子動了動。發了會兒呆的宋一驚了下,小心去看宋嶼的情況,發現宋嶼只是睡覺的自然翻身,提着的心便放了下來。

淩晨兩點多,宋一開始犯困。腦袋靠在牆上,換了各種不同的角度,也眯不上多久。只能艱難地睜着眼睛,想些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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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了,在極困倦時,所有感覺都會變得非常遲鈍。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拼起來的椅子上,身上還蓋了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孩子不見了。他在一瞬間清醒,從椅子上跳起來,神色慌張在急診廳探找。

沒有,沒有,哪都沒有。

窗外的天已經蒙蒙亮,沒有七點就有六點了。急診廳裏陸陸續續來了一兩個看病的,看到宋一蓬頭垢面,表情悲慘地在急診廳來來回回跑,都詫異地看着他。

宋一幾乎沒法忍住淚,他睡着了,然後孩子丢了。他幹脆也他媽去死好了。

宋一坐在椅子上,背彎成一個頹然的弧度。

然後他聽到了顧律銘的聲音,你幹什麽?

宋一緩緩擡起頭,看到顧律銘只穿着襯衫,毛衣,西褲,懷裏抱着一個熟睡的嬰兒。宋一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難看到讓人發笑。他站起身,看到顧律銘懷裏的宋嶼微張着嘴睡着,嘴角流了點口水。

我醒過來,孩子不在,我以為……宋一聲音啞得不行,像是在喉嚨裏塞了把沙子。

你以為孩子被抱走了?顧律銘頓了下,臉色不太好看,估計也覺得自己做得疏忽了。他松了松手,讓宋一能把宋嶼看得更清楚。他說,燒退了點,但肺炎沒散,還是得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入院手續我已經辦好了。

宋一點了點頭,錯開顧律銘的眼睛,說,我去下洗手間,麻煩你再抱一會他。

顧律銘喊住宋一,對不起,我只是看你太累了。

宋一回過頭來,說什麽呢,我只是去洗把臉。我該謝謝你的。

他邁開步子走進洗手間,擰開洗手池的水龍頭,不停往臉上澆水。冰涼的水刺得臉都有些疼。他突然有些慶幸洗手池前沒有鏡子,讓他可以不用看到自己現在這幅尊榮。他用紙巾擦幹淨臉,又弄濕手把前額的頭發往後梳。露額頭總該更精神點。

他走出洗手間,停在拐角處,看到顧律銘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那件之前蓋在他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已經裹在了宋嶼身上。

原來那是顧律銘的大衣。

顧律銘抱孩子的姿勢很溫柔,宋嶼舒服了,他自己卻很費力,手容易酸。他坐在椅子上,低頭去瞧孩子,摸摸額頭試溫度,然後時不時朝洗手間的方向看過來。

宋一拍了拍自己有些僵硬的臉,走出拐角。

顧律銘見宋一過來了,稍稍坐直身子,把宋嶼遞給他。

兩人一起去兒科住院部。

兒科的護士醫生和顧律銘很熟,不知道他在這邊是有多少風光事跡。收治宋嶼的是看起來和顧律銘關系不錯的主治,領他們去病床,随口說了句,顧醫生,你這身體吃得消嘛,陪了大半夜的急診,還得上一天白班,待會可別睡在手術臺上了。

宋一快速地看了顧律銘一眼,沉默下來。他不知道顧律銘究竟是幾點來的,但肯定不會很晚。

顧律銘說,沒事,這都熬不住就不要幹外科了。

走在顧律銘邊上的醫生想了想,點頭,也是。

安頓好宋嶼,宋一給保姆打了個電話,讓她帶上住院的裝備過來。

顧律銘要去上班了,臨走囑咐主治多關照些。主治說,你招呼都打好多回了,不用再特意講啦。宋一忍不住又看向顧律銘,發現顧律銘也有些窘迫地看了他一眼。

保姆還沒來,宋一不好走太遠,就只送顧律銘到病房門口。主治交待了些注意事項已經離開。

宋一這時反倒不知該對顧律銘說些什麽,謝謝這兩個字總覺得太輕,太客氣。

顧律銘等着他開口。宋一抱抱他,說,改天一起去喝酒吧。

顧律銘回抱了他,笑着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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