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2
顧律銘原本一月底就要從心外出科,但他又多留了一個月。他給科教科提交了申請,科教科批複同意。
他覺得自己可能有些魔怔了,在這個累死累活的科室裏多待一個月做什麽?難道不應該是早點逃離宋一大魔頭的魔掌嗎。
宋一得知他要在心外多留一個月,非常高興,特地等下班請他吃了一頓飯,不是食堂,也不是外賣,很有誠意。顧律銘覺得宋一完全是在高興自己這個免費苦力還能再為他勞動一個月吧。
一個月免費勞力,一頓飯就打發了,哪有這麽便宜的好事。
但顧律銘心裏有個聲音卻在說,就有這麽便宜的好事,顧律銘是個大傻子。
2月7號就是除夕,宋一負責排班。但過年這種時候,誰樂意在醫院值班。糾結到頭發都掉了一大把,才勉勉強強把這吃力不讨好的活做完。顧律銘看了眼排班表,值大年三十那天班的就是宋一自己。
顧律銘第一次聽說宋一的女朋友是一次偶然聽到護士閑聊。
宋一女朋友在市裏一個機關幼兒園工作,據說是骨傷某個醫生女朋友的學姐。幾個人碰巧吃了頓飯,開始根本沒有撮合兩人的意思,但不知怎麽他們就看對了眼。
後來,顧律銘終于見到宋一那個神秘女友。她來給宋一送飯,甚至還準備了顧律銘的那份。
她名字叫方媛,不是北京人,說話柔聲細語的,不知是天性這樣,還是職業原因。她長得不算很漂亮,至少從外型上看,顧律銘覺得她配不上宋一。但是顧律銘又想,她總應該有什麽優點,性格應該是很好的。
上個月顧律銘天天和宋一捆綁在一起,很少看宋一接女朋友的電話。偶爾幾次,宋一接起來也是笑眯眯的,聽宋一回電話的語句,方媛多是說些讓他注意身體注意休息的話,很體諒宋一的工作作息。
方媛來醫院的次數不多,就算來了,碰上宋一做手術,到走可能都見不上面,只能留下飯盒,囑咐顧律銘等宋一下手術,把飯菜熱一下再給他吃。
宋一是很典型的工作狂,一天能在醫院待24小時。方媛也沒什麽怨言,她來醫院的時候,在辦公室等宋一,一等就可以等幾個小時。她每次都笑吟吟和其他醫生聊天,一點也不生氣,煩躁。外科醫生對葷段子有種近乎詭異的熱愛,坐下來聊天,沒一會兒就要走炮了。一群男醫生上了手術,下了辦公室,都喜歡開這種玩笑。估計是壓力太大,口頭減壓。
方媛來了的話,盡管那群人會收斂很多,但也有種要把宋一在床上一次幾秒這種終極八卦深究到底的勢頭。最常問的便是她什麽時候和宋一結婚,想好怎麽辦喜酒沒有。有的起哄,說結婚戒指鑽石沒有一克拉以上就絕對不要答應嫁。
有時候連顧律銘都覺得這些男流氓們說得過了,方媛也不生氣,一點不介意的樣子。她在科室的人緣很不錯,可能也和她這種性格有關系。
但顧律銘就是對她喜歡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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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來,顧律銘就覺得宋一和他的距離一下子遠了很多。
她長得不漂亮,又不是北京人,只是個幼兒園老師,做飯也只會煲湯。她有什麽好的,宋一非要和她在一起。她老來科室裏做什麽,也沒見別的醫生家屬來這麽勤快,宋一又不是不回家去。
顧律銘還記得2月3號那天下午,方媛過來了趟。這次她沒帶飯盒來,坐在辦公室裏的會客沙發上等宋一下班。宋一剛被安在牆上的呼叫器喊到病房去,過了很久才回來。
五點四十多的時候,宋一匆匆走進辦公室,對方媛說,等我下,我開個醫囑,很快的。
方媛點頭說好。她乖巧地坐着,目不轉睛地盯着宋一的背影,好像單單這樣看着就能很滿足。
宋一三下五除二開完醫囑,立馬到更衣間去換衣服。他今天居然要早退。
宋一冬天的穿着十分單調,顏色不外乎就是黑灰咖,偶爾圍一條紅色的圍巾,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審美産物。
宋一穿着長款大衣從更衣間走出來,一邊弄大衣領子,一邊對顧律銘說,小顧你也早點回去吧,外面已經開始下雪了。
方媛從沙發上起來,給宋一整衣服。
顧律銘眨了眨眼,點頭。
宋一說,怎麽,上班上傻了,能早退還一臉不高興的。
顧律銘說,我沒有不高興。
宋一說,看你嘟個嘴。
顧律銘立馬摸了下自己嘴巴,但摸到的卻是衛生口罩,他頓覺自己被宋一耍了把,有點惱。
宋一把圍巾往脖子上随便圍了兩圈,遮住下巴,但還是能看到他臉上大大的笑容。他又開始念叨,好啦,你回家的時候注意點,路上滑。還有別在路上玩啊,這雪是要越下越大了。
方媛笑着說,小顧這麽大的人了,還能在路上出什麽事啊。你這麽老媽子似的念叨是要被煩的。
宋一辯解,我哪裏老媽子了,我這是關心,關心他好不好。對吧,小顧。
顧律銘順從點頭,宋一得意得不行,直說,看吧看吧,小顧哪裏煩我了。
方媛拿他沒辦法,只是笑。
兩人正準備離開辦公室,便被一個飛奔而來的男醫生堵了門。
男醫生扶了扶歪掉的眼睛,喘着氣說話,诶呦,還好你沒走。
宋一問道,找我有事?
男醫生說,方媛也在啊,你們這是要去約會?
宋一說,方媛今天過生日。
男醫生立馬說,哦哦,那是該慶祝慶祝。
宋一說,到底什麽事啊,沒事就閃開,我下班了。
男醫生在辦公室看了圈,說,把你家兒子借我用一下呗,很快還給你。
宋一在科室裏很護着顧律銘,別的醫生基本別想使喚顧律銘幹活,再加上顧律銘剛上手術臺那會兒,宋一各種明裏暗裏護犢子,被別人笑話你這是帶兒子呢,自己打罵可以,別人要說什麽,跟誰急。
男醫生話音未落,宋一立馬說,不借,他好不容易休息下,幹嘛給你幹活啊。
男醫生說,拜托啦,我們這會兒真的很缺人。請你吃飯,之後請你吃飯總行了吧。
宋一翻白眼,要請也是請小顧啊。
男醫生趕緊說,好好好,你們兩個都有份,啊,怎麽樣,絕對不會給你累着的。
宋一說,我兒子下個月轉婦産,叫你老婆多關照關照。
男醫生說,行行,我叫她親自帶,可以了吧。
宋一終于滿意,把顧律銘招過來,小聲對他說,好好學,嗯。
顧律銘點點頭,跟着男醫生離開辦公室。還能聽到宋一在後面喊,八點之前必須給我放人啊。
男醫生叫着,知道了知道了,看把給寶貝的。
宋一笑罵,你什麽德性我還不知道?我可是會回來檢查的。
顧律銘忿忿心想,你都約會去了,哪裏還會記得我。
顧律銘本以為是心外有什麽事,沒想到跟着男醫生一路狂奔進了急診科,這才知道醫院附近的某個路段發生重大交通事故,傷亡非常慘重,事故裏的急重症大部分都就近送到了二院來。急診忙不過來,普外,心胸外,神外,骨科,骨傷能拉過來的勞力全被拉來了。現在急診簡直人滿為患,顧律銘都是擠進去的。
他沒在急診輪轉過,面對渾身是血,面目全非的患者,即便已經習慣上手術臺的顧律銘也有點慌。整個急診又吵又亂,醫生的喊聲、患者的哀嚎聲、哭聲、擔架床輪子的急速滾動聲,顧律銘在這個嘈雜的環境裏,整個人都是懵的。
顧律銘看到急診入口又一個被快速推進來的傷員,頭部破開一個大口子,被急救人員用紗布貼住,血已經流了滿臉。顧律銘旁邊的一個女醫生滿頭大汗送走一個搶救過來的,把顧律銘往剛送進來的那個患者擔架床前推,說,你去看那個,快點。
顧律銘只好硬着頭皮走過去,有點手足無措。環顧四周,其他醫生都在加緊搶救其他患者,根本沒人有那閑工夫來教他。他第一次這麽希望宋一在他身邊,就算宋一會罵他笨,罵他念書的時候不好好聽課。他下意識回頭去看身後,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容色各異,表情嚴峻,但這裏面沒有宋一。
顧律銘想起宋一曾經說過的話,上手術臺就像上戰場,如果你先害怕,那就已經輸了一半。
他不害怕,他必須不能害怕。
顧律銘沉下心,走上前去。口罩下,牙齒卻還是下意識咬緊了嘴唇。
這個時候顧律銘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愣着幹嘛,探下氣道氣流,快給他做插管。
顧律銘猛然擡頭,在他瞳孔深處的映像裏,宋一氣喘籲籲地從急診通道走進來,他身上還穿着室外的大衣,甚至連圍巾都沒摘下來。宋一那條紅色圍巾,仿佛燃燒的隕石一般,勢不可擋地筆直撞進顧律銘視線裏,心房裏。
宋一連忙招來護士,把一包無菌手套扔給顧律銘。
麻醉機弄過來,給他推10ml鹽酸多巴胺,監護儀電極貼上去,5%葡萄糖靜脈注射,快。
宋一飛快吩咐完這些,見顧律銘還呆呆拿着無菌手套包,連外封都沒拆,氣不打一處來,分貝提了兩檔。
顧律銘!你再發癡就滾出去!
他這一吼,幾乎把整個急診室的目光都吼了過來。顧律銘驚醒,連忙拆手套包,麻利地戴上手套。
宋一臉上的愠怒消減下來,他拍了下宋一的肩,說,你先給他插管,我去換衣服下來。
顧律銘僵硬地點頭,卻徹底安心下來,仿佛漂泊無依的小船終于靠上了岸。
顧律銘後來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度過這個兵荒馬亂的晚上的,他只知道等終于可以坐下來休息時已經晚上十二點多了。期間忙得一直沒時間吃飯,到這個點已經完全沒了饑餓感,只是累,随時會崩潰的累。
顧律銘一屁股坐在急診室的內部通道裏,支起雙腿,整個人虛脫一樣靠在膝蓋上,有氣進沒氣出。
有涼涼的東西碰了碰他的臉,顧律銘擡頭,宋一拎着兩袋葡萄糖站在他面前。顧律銘感覺自己有點憤怒,又有點委屈。擡手接過一袋葡萄糖,把吸管從口罩底下伸進去。
宋一也坐到他身邊去,兩人肩頭碰到肩頭。
宋一說,我也不知道張诰高那家夥是把你拉來急診,不然不讓你來的。但是在急診歷練歷練也好,沒見過大場面的醫生哪能叫醫生。
顧律銘知道宋一嘴裏所謂的大場面就是遭遇病人不治死亡,或者突發性猝死。
師哥你為什麽突然跑回來了,不是要和方姐去慶祝生日嗎。
我放心不下你啊,就回來了。
顧律銘吸葡萄糖的動作猛地一頓,含在嘴裏的葡萄糖差點嗆進氣管。他的心一下提了起來,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宋一接着說,誰知道你丢人丢到急診科來了,我看着都替你尴尬。沒我在你怎麽辦。
顧律銘轉瞬又被氣到,吐掉吸管就說,那你別回來啊,我自己在這,他們又不知道我是你學生。
宋一說,嗨嗨,還頂嘴。
顧律銘氣呼呼地別過臉去,宋一伸手把他的頭發揉成雞窩頭,你下個月輪去婦産,張诰高的老婆很厲害,讓她帶你是很好的。別說,男生幹婦産好啊,哪家不是搶着要。
顧律銘嘟囔,你不是想我留心外嗎,怎麽又說婦産好。
宋一說,你不怎麽喜歡心外吧,我看得出來。
顧律銘愕然擡頭,我沒有。
宋一把喝完的空袋精準扔進垃圾桶裏,戴上口罩,這又沒什麽,先把醫院裏的科室都轉轉,喜歡哪個再定科也來得及。
宋一拍拍顧律銘的肩膀,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好啦,回去洗個澡睡一覺,你明天就在宿舍休息好了。
顧律銘低下了頭,低低應了聲好。
他看着宋一的背影,宋一孤獨地走在空蕩蕩的急診通道裏,越走越遠。
顧律銘被宋一放假,早上沒起來去上班,室友問他怎麽不去,他說帶教放班休息,引來其他室友的各種羨慕。顧律銘自己反倒想去上班了,宋一的态度讓他很難受。
他在宿舍用手機上網,網上很多新聞都在播報昨天那次特大事故,到目前為止傷了四十多個,死了五個。二院現在肯定忙成了一鍋粥。不過大醫院的急診哪天是不忙的?
顧律銘把手機丢到一邊,好不容易不用上班,應該多睡會兒才對。他用被子蒙住頭,但怎麽都睡不着。他想了很多,想宋一說他不喜歡心外,想宋一千方百計給他安排後路,又想到宋一明明已經和女朋友出門約會,最後又跑了回來。
顧律銘滿心滿腦都是宋一,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夢裏又夢到宋一,夢到自己畢業後考了院長的研究生,成了宋一的直系師弟,終于能名正言順地喊他師哥。
他還夢到自己和宋一一起在科室裏值班,晚上在值班室裏洗澡,宋一突然進來要一起洗。水花和騰騰的水霧讓顧律銘看不清宋一的表情,但他直覺宋一是笑着的,用那雙笑起來特別好看的桃花眼。他們湊在一起公用浴室裏的一個淋浴頭,光裸又熾熱的身體碰在一起。
顧律銘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先動的手,還是宋一先情不自禁。反應過來時,兩人已經靠在一起相互撫慰。宋一滾燙的嘴唇貼在他脖子上,舌頭□□着,像術前的消毒一樣,然後宋一輕輕啃他的側頸。
下腹的□□被一雙手握住,撸/動。那雙手的拇指和食指指腹有一層薄繭,那是因為常年持手術刀的原因。一股熱流從下腹順着脊背沖上腦袋。
顧律銘舒服得想要嘶叫,呻/吟……他一想到為自己□□的那雙手是操刀頂尖外科手術的手,是宋一引以為傲的手……顧律銘喊着“師哥”,驚喘着射/了。
他猛地從射|精的極致快感裏驚醒,渾身冷汗,腦袋裏還殘留着那種致幻似的刺激。
他睜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愣神許久。
顧律銘幾乎要哭了。
他崇拜、景仰宋一。
不,我愛他。我他媽想和他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