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25
2月過得是很快的。本就先天日頭不足,又是過年放假,初八回醫院後沒上幾天班,顧律銘就要真正的出科了。科裏的醫生調侃宋一就要面臨父子離別,不舍得顧律銘走呢。
顧律銘每每聽到這種言論,心跳總要慢上半拍。但随即看到宋一嘻嘻哈哈地回應調侃,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的厲害。
2月底前兩天,顧律銘正在着手寫出科報告,寫完讓宋一和随便哪個主任簽字。宋一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跟他說要送他份大禮。
顧律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宋一笑得桃花眼彎彎,特別好看,但就給顧律銘一種他臉上寫着“我挖了個坑,快跳進來”幾個大字的感覺。
顧律銘問他是什麽,宋一搖頭說等到時候了他自然知道。這讓顧律銘越發覺得宋一有計劃有預謀地要坑他。
他變得有些在意這個“大禮”,還拐彎抹角地向科裏其他醫生探聽口風,結果當然是什麽都沒問到。
顧律銘把出科報告拿給宋一簽字的時候,宋一看了幾眼,笑眯眯地簽了字,評了個優秀分,末了還讓他去找方主任簽。因為宋一平日裏經常和方主任一起上手術,顧律銘和方主任的關系也比同其他主任要熟一點,他原本就打算去找方主任。
上午找了方主任空閑的時間去他辦公室,方主任很迅速地拔了口袋上的筆刷刷簽下大名。一邊說着“年輕人以後要加油啊,幹我們這行就得不怕吃苦不怕累”,一邊問顧律銘有沒有讀碩博的打算。顧律銘含糊地應着有這個計劃,正準備着。
顧律銘閃人的時候,方主任像是突然記起來什麽似的喊住他,跟他說,明天晚上有臺心髒移植,給他留了個看臺的位置,機會難得。以前實習生是沒有這種機會的,這次是宋一逮着主任左磨右磨要來的,可得好好珍惜。
顧律銘“啊”了聲,讷讷點頭,腦袋都還沒轉過來。
他出了辦公室,在走廊上呆立了五六分鐘,才把方主任剛才那些話全部消化下去。卻覺得更懵懂不知了。渾渾噩噩回醫生辦公室,宋一從裏面出來,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留給他一個步履匆匆的背影。宋一白大褂左邊的口袋鼓鼓囊囊的,露出聽診器的一角。
他現在終于知道,宋一說的那份“大禮”是什麽了。
這場心髒移植的主刀是院長,許兆實是國內心髒移植術的權威,但他現在年紀漸漸大了,已經不像以前那麽頻繁的主刀大手術了。能夠在實習階段旁觀一場心髒移植術在顧律銘看來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更何況主刀還是許兆實。別說是實習生,旁觀臺都要被其他住院、主治給擠滿。
但宋一把這塊天方夜譚從他頭頂撕下來,舉到了他面前。
第二天那臺心髒手術排的是晚上七點半,六點差不多三十分的時候,病人已經推進了手術室接受麻醉。而上臺動手術的幾個醫生也在會議室做了個最後的簡短術前讨論。這不是宋一第一次見到許兆實,但确是距離最近的一次。
許兆實一禮拜查一次房,只查一病區。那種時候他後面往往跟着一大堆的大小醫生,就算顧律銘跟着宋一,也只能被擠到後頭去。
Advertisement
而現在,許兆實穿着綠色洗手服,帶着同別人無二致的口罩帽子,一瞬間便感覺親切了很多。他的長相并不嚴厲,可能是身居高位太久,那種威嚴感不知不覺就練出來了。
許兆實說話很快,簡短、條理清楚,三句五句把手術的注意事項、哪些術中并發症出現的可能性比較高、發生後如何應對說完。顧律銘注意到許兆實在說話間看了他一眼,他下意識挺直了腰板,心都提了起來,唯恐許兆實問他問題,要是他答不出來,那宋一豈不是丢臉丢大發了。結果許兆實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很快移開了視線。
六點四十五分左右,顧律銘跟着宋一一起進了手術室。今天這臺手術,宋一是二助,一助是方主任。
宋一武裝好後,一張臉只看得到那雙眼睛了。但只要看那雙眼睛,顧律銘就認得出來人。宋一的眼睛,最明亮,最好看。
顧律銘一直都覺得,手術臺上的宋一是最吸引人的。這個時候的宋一比平常任何時間都要專注、認真,英俊非凡。
因為有院長主刀,整場手術的氛圍比較輕松,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顧律銘感覺有點愧對宋一的栽培,幾個小時的手術裏,他幾乎一直都在看宋一,甚至數宋一眨了多少次眼睛。唯獨就是沒怎麽關注手術。
宋一流了很多汗,這和院長給他分配了許多高難度操作有關。他是院長嫡親弟子,即便是二助也多少會偏幫一點。方主任也是院長派系的,對于栽培宋一自然也是不遺餘力。
手術後期,院長基本已經不動手,全是一助二助在做,自己則在旁邊坐鎮監督。
宋一全神貫注,他已經至少有二十多分鐘沒有擡頭了,顧律銘知道他現在腦子裏眼裏一定只有術野暴露出來那些心髒組織。
他壓力很大。
整場手術持續了很長時間,結束已經是淩晨。宋一扯點口罩,急喘了幾口氣。顧律銘連忙把事先準備好的口服葡萄糖遞給宋一,被別的醫生看到說怎麽沒有準備他們的份啊,小顧真是偏心。
顧律銘呆了下,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宋一一把攬住顧律銘,吸幾口葡萄糖,樂颠颠又得意地翹着尾巴說,那當然得偏心我了,沒白疼他。
宋一大大咧咧攬着顧律銘出了手術室。
宋一雖然看上去累,但還不算精疲力竭。他和顧律銘去更衣間換衣服,脫到一半,扭頭問顧律銘,你上次不是問我為什麽要幹這一行嗎。
嗯?
顧律銘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對着宋一露出一個有些呆愣的表情。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也虧得宋一還記得住。
為什麽?顧律銘追問着。
因為爽啊!宋一臉上是明朗的笑,比頭頂這盞明晃晃的大燈還要晃人眼。
顧律銘夾緊了眉頭,他半點沒看出來哪裏爽了,這種三高一低的工作一點都不爽吧。
宋一一下看出來顧律銘眼裏那種疑惑和嫌棄,呵呵笑了幾下,伸手揉亂顧律銘的頭發。
就像做|愛,憋了幾個小時,終于能射|精了,能不爽嗎。
顧律銘口罩下的嘴巴張大,訝然無語……
宋一說這話時神采飛揚,目光如炬,顧律銘幾乎沒辦法把這句輕佻又□□的話和他這種神情聯系到一起。宋一明明只是微笑,顧律銘卻能感受到宋一眼底的那團火,燒得旺。他自己也快要被這團烈焰燒成灰燼了。這一瞬間,顧律銘眼裏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只剩下宋一那好看到一塌糊塗的側臉。
這地方就是這麽無聊的,不給自己找找刺激,怎麽堅持得下來。你也要好好加油啊,這身衣服可不是那麽好穿的。
宋一是拼命三郎,但宋一更是狂徒。
顧律銘只覺心脹滿脹滿,他說不出來心裏那些複雜的情感。他太驕傲,能遇見宋一,能看到宋一的好,能喜歡上宋一。但他又心痛、怨怼、委屈,宋一離他太過于遙遠。他配不上他,甚至于仰望也只能小心翼翼。
他高估了自己的豁達。
他低估了自己對宋一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