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個星座
團體治療室裏一片寂靜,允夢澤試圖擺脫這個暧昧的姿勢,但封東岳不僅力氣很大,甚至有種讓人無法反抗的強大氣場,令他掙脫不得。
他只好輕聲說:“這麽多人看着影響不好,你先放開我,坐下說。”
這一次封東岳沒有再讓着他,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摟得更緊:“怕什麽,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讓這麽多精神病知道有什麽意義?允夢澤不太喜歡這樣近距離的身體接觸,艱難地說:“什麽你的人,我是你的主治醫生。”
封東岳深深地注視着他:“你還記得我們相遇那一天,下了很大一場雪嗎?”
允夢澤眯起眼睛:“雪下得那麽深,下得那麽認真?”
封東岳:“……我不慎中了毒,如果不是你恰好路過救了我,恐怕我就要命喪黃泉。所以我一直覺得,你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岐王,一聽就是個霸道王爺。他雖然貴為皇族,卻是庶出,自幼便不受重視。不過他對皇位沒有興趣,只醉心武學。他天縱奇才,機緣巧合之下又得高人指點,武道超越巅峰,甄破天境,因常年帶兵駐守在極陵抵禦天外邪魔,而被譽為極陵戰神。
雙馬尾沒忍住:“噗。”大哥你是有多自戀吶?
封東岳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認為這是單身狗的嫉妒。
極陵位于九州北極,終年冰雪覆蓋,氣候環境極其惡劣。矗立在凍土之上的冰牆宛如上古神跡一般将這片土地一分為二,左右綿延不見盡頭,直沒入到凍海之中。
他和允夢澤的初次相遇,便是在這樣一片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地方。
冰牆的另一邊是綿延千裏的雪山和魔障林,天外邪魔羅剎族經常南下侵犯,在他領兵駐紮在極陵之前,邊境百姓時常受到邪魔侵擾,日子過得苦不堪言。自從他在此坐鎮,羅剎族不曾越過冰牆一次。
适逢皇帝病重,皇子們對皇位虎視眈眈,各自為營。封東岳雖無政績,卻有軍功,手中又掌握十萬大軍,其他皇子對他既提防忌憚,又想将他拉攏到自己這邊。
但封東岳對争權奪利毫無興趣,只想守護極陵,保衛疆土。不站隊就意味着他是所有人的敵人,很多人都想到,若是無法勸服他站在自己這一邊,還不如除掉他免得便宜了別人。
他雖然武道超然,無人能近得他身,但總有防不住小人的時候。某日,他帶着一隊人馬追着羅剎族進入魔障林,想找到他們的栖居之地,卻在雪山上遭遇埋伏。
為救部下,封東岳以身犯險,中了天外邪魔的魔毒,勉力殺出重圍,卻不幸跌入山澗。
說到這裏,封東岳凝視着允夢澤說:“然而這不幸對我來說,卻是最大的幸運。”
允夢澤:“你撿到一個白胡子老頭?”不掉一兩個懸崖哪裏配叫主人公?跌下懸崖,輕則撿到神丹幾枚或武功秘籍,重則撿到【我一定要把所有功力傳給你然後我就狗帶】的瘋狂老漢。
封東岳挑唇一哂:“是我被你撿到了。”
“這樣啊,”允夢澤了然地點頭,“我怕不是個撿破爛的吧?”
允夢澤在封東岳的安排中,是某一門派的修士,跟師兄弟們出門歷練,途中聽聞極陵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于是義不容辭地趕過來,準備替中了魔疫的人治病,還要除魔衛道。
允夢澤是該門派專司煉丹煉藥那一挂的弟子,其他功夫不行,但煉丹制藥施醫救人卻是妙手神來。那一天,他獨自到雪山山澗采藥,撿到了昏迷不醒的封東岳,并将他救了回去。
留在小鎮上養病的那段日子,是封東岳回憶中最美好的時光。他永遠也忘不了,當他悠悠醒轉,睜開眼睛看到允夢澤的那一刻,還以為這仙風道骨的男人是神仙呢。
他一邊療傷一邊跟允夢澤探查魔疫之源,歷經兇險的過程中日久生情。之後兩人查到雪山深處有一法陣,正是打開通道引入天外邪魔的根源,進而得知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就隐藏在朝中,而此人也是當初設計埋伏導致他中毒受傷的罪魁禍首。
在允夢澤的協助下,封東岳破了法陣,返回京中,表面上是探病,實則是收集罪證。他讓允夢澤入宮治好了垂危的皇帝,龍顏大悅使得兩人都受到封賞。
封東岳借機留在京中,步步為營,收服人心,揭發了大皇子毒害皇帝的罪行,也揪出了背後為他出謀劃策的妖道。經歷一番波瀾壯闊暗潮洶湧的立儲之争,庶子逆襲終成最大贏家。
說到這裏,封東岳握住允夢澤的手:“沒有你的相助,我是不可能成功的。我本想在登基之前與你完婚,在大典當日昭告天下,婚房和禮服都已備好,可是你卻離開了。我知道你怪我強迫你做了那種事,但我只要想到無法擁有你,便覺得坐擁江山也毫無意義。”
允夢澤:“……”誰跟你做了那種事!
這故事跌宕起伏狗血連綿,有懸疑破案,有仙俠情緣,有家仇國恨,有虐戀情深,有塞外飛雪,有春宮暖帳。衆人聽得呆若木雞,似乎都信以為真了。
坐在封東岳身邊的鹹魚仍是一臉呆滞,卻不知何時掏出筆和本開始奮筆疾書。熊本熊瞄了一眼,看到本上寫着——《霸道王爺俏神醫》:那一天他救了他,那一天他愛上了他;那一天他隐瞞身份與他攜手江湖,那一天他為救心上人不惜掉馬;那一夜他沒有拒絕他,那一夜他傷害了他;他把他當兄弟,他竟然對他……
允夢澤語重心長地說:“愛幻想、做白日夢是一種逃避現實、自我創造內部世界的應對方式,反社會型、邊緣型、表演型、自戀型人格障礙都有這樣的共同點。認清自己的行為是治療的第一步,你得接受現實啊王爺。”
封東岳:“……”
剛剛還沉醉在故事裏的衆人這才反應過來,封東岳說的那些都是妄想而已。他們對大佬心悅誠服,真不愧是傳說中的精神病之最,連自己的主治醫生都不放過。
封東岳陷入沉默。
他記憶中最深的一幕,是他們從雪原返回山下小鎮,他自然而然地蹲下身為允夢澤拂去褲腳的雪。當他擡起頭與允夢澤說話時,才意識到以他的身份,從不曾為人做過這樣的事,更從未仰視過別人。
他傲視蒼生,習慣享受将一切踩在腳下的感覺。可是那一刻,他卻沒有任何不快,只覺得允夢澤微微泛紅的臉頰,是天底下最動人的風景,他只想護着這個人一生一世。
這些話,當初他放不下面子不願說,現在更是說不出口。眼前的允夢澤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身體反射性地抗拒着他,讓他心中一片苦澀。
但他是誰啊,他能說自己心裏苦嗎?
“我不許你忘了我。”封東岳用命令的口吻說。
這張臉五官深邃,明俊動人,眼中蘊藏着洶湧的情愫,語氣霸道得讓人心顫。連其他吃瓜病患都忍不住想要尖叫,唯獨允夢澤無動于衷,平靜地說:“你這是病,得治。”
封東岳難以置信,幾乎發狂,難道自己對他不夠好嗎?難道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都被遺忘了嗎?難道允夢澤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他受萬人敬仰,卻在允夢澤眼中看不到自己的存在。一腔炙熱頃刻凍結,他從雲端跌入淤泥,感覺自己一文不值,還不如門口的大黃狗。
封東岳心碎一地,反倒笑得狂肆:“既然如此,那我就身體力行地讓你想起來,當初你是如何在我身下哭泣,如何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如何坐上來自己動,如何……”
允夢澤:“閉嘴。”
封東岳的确閉了嘴,卻帶着一股怒火傾身朝懷裏的人吻去。
雙馬尾捂着眼睛從指縫裏觀看,熊本熊把手塞進頭套裏捂住嘴,張幻吾面無表情卻拼命抖腿,除了那位行屍走肉,全員顫抖。
允夢澤感到了強大的壓迫感,下意識摸向通訊器上的警報裝置。然而就在兩人的唇瓣即将貼合那一刻,封東岳停住了。
衆人呼吸随之凝固,鴉雀無聲緊張期待。
允夢澤看着封東岳近在咫尺的眸子,裏面那團火已經冷卻,眉眼間的戾氣煙消雲散。他試着叫了一聲:“封先生?”
“別怕,是我。”封東岳低聲回應着,緩緩放開摟在允夢澤腰上的手臂,整了整衣領,閑庭信步地走回桌邊坐了下來。
雙馬尾不敢吭聲,內心卻在狂叫:啊啊啊,按頭小分隊哪裏去了!Σ(⊙?⊙
張幻吾:我褲子都脫了你就讓我看這個!戰神你的魄力呢?(??□′)?︵┻━┻
秦山月:你壓根就沒穿褲子,趕緊把你的德國香腸收起來。→ →
安靜的空氣中交織着病人們洶湧的精神交流。
封東岳不受影響,整個人的溫度迅速降到冰點,淡定地說:“抱歉,剛才給諸位添麻煩了。”
大佬那假惺惺的禮貌客氣又回來了,允夢澤僵硬的身體也找回了感覺,,暗中松了口氣。
雙馬尾克制不住地咬起頭發,含糊不清地說:“你到底是什麽病啊,鐘情妄想症?人格分裂?”
“誰知道呢。”封東岳輕描淡寫地說。他看到丁酉筆記本上寫的東西,直接将那羞恥的一頁撕下來,靈活的手指很快折了個小獅子。他把小獅子放在允夢澤面前,說,“允醫生,我想換一位主治醫生,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