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個星座

說完那番話, 封東岳笑得意味深長。

允夢澤裝作聽不懂,心平氣和地說:“所以封先生想要出院, 是不放心封小姐的事嗎?”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起了自己的事。”封東岳接了一片落花在掌心, 眼中充滿柔情,仿佛手裏托着的不是花瓣,而是他的愛,“我愛的人,穿裙子的樣子特別可愛。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那一晚他狡黠地笑着問我‘沒想到我裙子下面另有玄機吧’。呵, 真是不乖, 說機就說吧, 一點不文明, 但我就喜歡他跟我皮。雖然他總是企圖逃走, 但每次都被我抓到, 只除了最後一次……”

他神情變得黯然,不再說下去。

允夢澤見過這種套路,僞裝深情騙取同情什麽的,不要太老套:“聽起來,你似乎有點一廂情願。”

封東岳被自己的一把深情感動得不要不要的:“沒關系,只要能看着他, 陪在他身邊, 讓我做什麽都行。”

“哦, 那你加油。”允夢澤對攻略者過去的愛情故事不感興趣, “封先生,你的情況目前還不适合出院,仍需要專業的治療和護理,希望你考慮清楚,這也是為了你好。”

封東岳深深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不希望我出院,想讓我留下來?”

明明是他根本就不想走,還偏偏要允夢澤說是不想讓他離開。對着這麽別扭個人,允夢澤心裏也是感到有些可笑。

“是的,作為你的主治醫生,我建議你留下來繼續接受治療。”允夢澤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

封東岳深沉地思考了一番:“讓我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啧,怎麽還蹬鼻子上臉呢。允夢澤态度不變:“這種事不能談條件,讓你留下是為了你好,你自己決定。”

“我的條件很簡單,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頓飯而已。”封東岳看着他,眼神帶着一點怨氣。掌握萬千人生殺大權的城主,想要跟“妹夫”吃頓飯還得做小伏低的,“你可以給別人做飯,卻不能陪我吃飯?”

允夢澤:“我不餓。”

“那就把這個挂在你辦公室的窗前。”封東岳從口袋裏拿出兩個東西晃了晃,“你選吧。”

那是兩個捕夢網挂飾,無論是網還是下面垂着的羽毛都是粉色的,網面上還點綴着一顆顆亮晶晶的不知什麽東西。

真……粉嫩。

“時間不早,”允夢澤看了眼智腦,推着輪椅出門,“我帶你去吃飯。吃過之後就不許再鬧了。”

封東岳背對着他,嘴角緩緩挑起,露出一抹笑意。

兩人來到A區病人的餐廳,允夢澤點了幾個菜,跟封東岳找了個位置坐下,不經意間看到宋落瑛正抱着小愛喂飯。

宋落瑛坐在最為清淨的角落,免得有人給他飯菜裏下毒。他讓小愛坐在腿上,盛了一勺雞蛋羹送到她嘴邊:“親愛的,乖,張嘴,啊~~什麽?你要我嘴對嘴喂你?你真是……這裏這麽多人呢,嘻嘻嘻。”

兩個在餐廳值班的護工是剛剛畢業參加工作的,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想起了曾經被大學食堂裏互相喂飯黨支配的恐懼。但人家好歹是兩個活人,眼前這兩位……只能說是真愛了。

封東岳看看宋落瑛,又看看只顧低頭吃飯的允夢澤,拍拍大腿說:“坐上來,我喂你。”

允夢澤瞄一眼他的腿,好氣又好笑地說:“您都坐輪椅了,就別逞強了。”

“我的下半身是逞強還是很強,你還不知道嗎。”封東岳貼近他,迷戀地欣賞允夢澤吃飯的樣子,覺得秀色可餐這四個字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允夢澤感覺這個攻略者的劇本有些詭異:“我身為你的‘妹夫’,應該知道這種事嗎?”

封東岳一手撐着臉笑而不語。從他那諱莫如深的笑容來看,大舅子和妹夫之間似乎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辛。

貴圈太亂,細思極恐。

封東岳看出允夢澤心不在焉,盛了一勺飯送到他嘴邊:“飯菜不合口味嗎?放心,這該死的廚子是活不到午夜了,明天我就叫人去把最有名的酒樓的廚子請來,今天就先将就吃點吧。”

勺子貼在允夢澤的嘴唇上,他趕緊偏頭躲開。還活不到午夜?你怕是不知道食堂大媽有多悍勇。

“允醫生!”關瞳突然從允夢澤身後跳出來,背着手笑吟吟地打招呼。

允夢澤沖她笑道:“吃過飯了?”

“嗯!”關瞳揪着雙馬尾說,“對了,白醫生的劇本模板我看過了,我有很多想法,這次一定比之前的更精彩!”

上次的心理劇效果不大令人滿意,允夢澤和白墨商議過後換了新的模式,劇本已經給了他帶的這一組人,過幾天就要演出。

“那很好啊。”允夢澤其實倒是希望不要過于精彩。

關瞳嬌羞地開玩笑說:“這回人家終于可以嫁給醫生你了呢,我好臍帶哦,醫生你臍帶嗎?”之前就想演師生戀來着,可惜允夢澤沒給他機會。

允夢澤淺笑說:“當然很期待。”期待這一次的心理劇比上次的效果要好。

關瞳開心地走了,說是要回去準備他的戲份。

封東岳眯起眼睛投射出冰冷的視線,心說憑你也配?論美貌,你是比不過我……妹妹的。

“我吃飽了。”允夢澤放下筷子說,“飯呢我是陪你吃完了,答應我的事你也會做到吧。”

“我真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封東岳收起眼中的陰郁,一臉寵溺地對允夢澤嘆息,“既然你如此渴望我不要出院,想天天見到我,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誰讓你是我妹夫呢。”大舅子疼你啊。

允夢澤覺得自己錯了,他不該說上一位攻略者是戲精的,跟眼前這位城主大人比起來,豪門繼承人的戲真不算多。他笑得很和善:“那就說好了,我去通知院長。”

封東岳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摩挲:“你就這麽走了?明天你要做什麽?”

允夢澤:“當然是工作,下周應該會很忙。”

封東岳轉開視線說:“你需要幫忙嗎,要我陪你一起嗎?只要你開口的話,不管我有多忙,都會抽空去陪你的。”

“你不是拒絕參演心理劇嗎,”允夢澤完成了任務,就不跟他繞圈子了,“現在人員和劇情都已經安排好了,不需要人手。”

封東岳注視着他,用眼神散發出一股怨念。大豬蹄子,你果然不愛我……妹妹了。

可惜妹控大舅子的電波被墨鏡過濾了,允夢澤看也沒看他,只是臨走時随口說了句“今天好好休息,不然黑眼圈更嚴重了”。

人漸漸走遠,封東岳藏在墨鏡後的黯淡眼神又亮了起來,不為別的,只因為允夢澤臨走前那句看似關心的話。

有的人很容易滿足,自己付出多少都無所謂,卻不需要對方多麽誇張高調的示愛,只在乎對方是不是關心自己。哪怕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小動作,都能填滿他的心。

封東岳把剛剛碰過允夢澤嘴唇的那勺飯送進嘴裏,感覺米飯甜得好像摻了蜜,這四舍五入一下就等于接吻了。

他心情愉悅地打開智腦,把那張手的照片删掉。雖然他喜歡看允夢澤的手,但那畢竟是別人拍的。而且剛才那段時間,他一直開着攝像頭,偷偷把允夢澤錄了下來。

他點開視頻看了好幾遍,全身截圖,局部截圖,瘋狂截了二百多張圖,看哪張都好看,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挑選出最為滿意的一張設為鎖屏、更為滿意的一張設為桌面,怎麽都看不夠。

夢澤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那麽迷人,真想把他做成一個小人偶放在口袋裏。

雖然他愛的人還是喜歡對他故作冷淡,但他一點都不介意。他要用盡一切方法,讓允夢澤在任何不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內心都無法安寧。

想到這裏,封東岳丢開輪椅,起身走向宋落瑛。

宋二少正跟他的愛拼命制造各種引起別人不适的畫面,冷不防感到巨大的陰影籠罩在頭頂。他第一時間把心愛的女人推出去擋在身前,戰戰兢兢地說:“東、東哥,你怎麽來了?”

“一個人吃飯很無聊,想找人說說話。”封東岳在旁邊坐下,彎起眼睛問,“你怎麽好像很怕我是的?”

這不是廢話嗎!宋落瑛幹巴巴地說:“不、不怕,東哥人最好了,前幾天還讓我打高爾夫。”

高爾夫?封東岳茫了那麽一下下,随即想起某個男人,嘴上污的要死,行動喪得要命。起床還高歌今天是個好日子,刷個牙的功夫就雪花飄飄北風蕭蕭。

左手一個秘書,右手一個護士,說是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其實是統稱公主甜心小天使。裝得風流薄情實則是個慫逼,見到真正愛的人死活不敢說出心聲。

到處跟人八卦,掌握別人的秘聞,其實自己肚子裏秘密最多。而且每天搞出那麽多花樣,也沒能引起允夢澤的注意。

呵,辣雞。

封東岳不動聲色地在心裏辱罵了一番上一位情敵,然後對宋落瑛說:“你玩得開心就好。夢澤把你當弟弟,我也不會虧待你。對了,你是不是也參演了那個什麽心理劇?”和顏岳色.jpg

宋落瑛趕緊點頭。說實話,前些日子封東岳也是脾氣很好,但給人的感覺要親切多了,不像現在,雖然也是笑眯眯的,可卻虛情假意得叫人脊背發涼。他抖抖抖地說:“還有小愛。”

封東岳看向他懷裏的橡膠娃娃:“夢澤,讓她也參演了?”

“是啊,允哥說小愛可上鏡了,所以讓她扮演跳樓女生的屍體。”宋落瑛猜不透封東岳的心思,只是莫名擔心下一秒封東岳會把叉子戳在小愛身上,又怕叉子戳歪會紮到他手上……

封東岳撩起小愛的一绺頭發說:“不管對象是人是鬼,是野獸還是玩偶,只要真心相愛就應該得到祝福。”

宋落瑛被他眼中流露出的一抹溫柔吓得寒毛直豎,好在封東岳只是特別随和地讓他繼續吃飯,順便問道:“你們的心理劇演的什麽?”

宋落瑛結結巴巴地把劇情和人設給他講了講,吃飯的心情卻是再也沒有了。

封東岳若有所思地說:“這麽說,關瞳這一次依然是主角,而且夢澤還要陪演?”

見宋落瑛呆滞地點頭,他笑着說了聲謝謝,斯文地擦了擦嘴角起身告辭。

等他走出餐廳,宋落瑛渾身脫力地倒在桌上。

他十分清楚封東岳為什麽要這麽做,根本不是對心理劇感興趣,其實就是在給他施壓!封東岳也絕對不是為熱戀男女送祝福的菩薩,而是在提醒自己,再不還錢就奪走他心愛的女人!

小愛的命運會怎樣呢?被帶到奇怪的店裏接客賺錢?被逼迫服侍又老又禿的金主?他好沒用啊,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他算什麽男人!

餐廳裏傳來凄涼的哭聲,不知為何總讓人感到還有一股子二泉映月的調調。

允夢澤向院長彙報情況之後就回家了,他在客廳坐下來想找個節目看,視線無意中落在封東岳送給他的禮物上。

小盒子擺在茶幾上,他拿過來打開端詳,那枚守護石當然是屬于他的星座,形狀不是很規則,看起來十分天然。

允夢澤不免有些同情封東岳,也不知怎麽就這麽倒黴,身體不斷被穿越者占據,連正常的生活都過不了,心裏一定很痛苦吧。

好在封東岳是個謹慎的人,把身邊的事都安排得十分妥當,即使失去對身體的控制,也沒鬧出什麽大亂子,頂多是在被迫經歷攻略者的所作所為時承受可怕的羞恥感。

他剛放下禮物盒,智腦便收到了一條消息:【今晚跟你一起吃飯很愉快,希望下次能吃到你親手做的菜。】

這消息要是不回,城主大人不知又要怎麽作呢。允夢澤想了想,回複說:【我會做給你妹。】

表面看來這是妹夫要做飯給妻子的意思,但這句話其實是有深層含義的——做你妹啊。

很快封東岳又回了消息過來:【那就這麽說定了。張飛啾咪.jpg】

允夢澤心裏一?澹?閻悄勻釉谏撤⑸希?坪踔灰?饷醋鼍湍芨?硇蟠缶俗穎3志嗬搿

新的一周到來,允夢澤和白墨開始準備下一場心理劇。

作為一名兒童臨床心理學醫生,白墨最熟悉的當然是童話劇本。他選擇的模板是《費切爾的怪鳥》,故事情節與藍胡子類似,設置一個不允許打開的禁忌房間,患者闖入其中探尋真相的行為象征着直面自己的內心,而擊敗反派則象征患者勇于反抗暴力并戰勝恐懼和自我救贖。

允夢澤看他興奮地在光腦上設置數據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你就那麽喜歡看我扮演反派?”

白墨:“哈哈,在我心裏,學長你最适合可愛又迷人的反派了。”

看着腹黑學長被“幹掉”簡直不能再開心。

允夢澤露出學長式的溫和笑容:“我剛想起來,上個月底的心理測量報告我還沒交,晚上回去我得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療養院的醫護人員每季度都要接受心理測量,如果結果顯示醫生的心理情況出了問題,就要接受上面的調查,麻煩得很。允夢澤是他們這一組的組長,負責審核評估結果後遞交上去。

白墨一把揪住他的白大褂瞪着小狗眼:“我錯了,周末我請學長吃飯,吃什麽任你選。”

允夢澤慈愛地摸摸他的腦袋:“乖。”

白墨突然感覺他的錢包已經癟了。

不過允夢澤也只是逗逗他而已,只要是為了病人,讓他演史萊姆都行。

“對了,你是不是去了關瞳的學校,問到什麽跟他有關的事嗎?”白墨說。

允夢澤:“校園暴力這種事即便發生過,校方肯定也會極力隐瞞。在關瞳高一期間,他們學校到是有一則女學生遇害身亡的新聞引起過廣泛關注。”

白墨轉頭看他:“這件事對關瞳有影響?”

允夢澤搖搖頭:“那名女生是高年級的,而且也并非在學校出的事,應該跟他沒什麽關系。他們學校的校風不錯,除了這件事還真沒什麽值得關注的。”

“有時候,病人的病情是找不出具體原因的,只是純粹生理上的疾病。”白墨知道學長是個不追查到底就不會罷休的人,忍不住勸了幾句。

不用白墨說,允夢澤也清楚。只不過病例中的關瞳在初高中時期前後判若兩人的轉變讓他很在意,他認為沒有受到任何刺激是不可能出現這種狀況的。

就在二人做準備的時候,鐘眠通知允夢澤有一位病人家屬想要見他。允夢澤把劇情安排的事交給白墨處理,獨自回到辦公室。

他一推開門,便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坐在桌前。男人穿着打扮很體面,長得也頗為英俊,算得上是中年帥哥。只是眉心間有兩道豎紋,令他面向看上去很兇。

不到十分鐘的等待讓他流露出焦慮的情緒,與允夢澤視線相對後才有所收斂:“允醫生你好。”

“你好。”允夢澤跟他握了握手,“關先生請坐,喝茶還是咖啡?”

“不用了。”男人是關瞳的父親,距離上次來看他有三個多月了,“最近一段時間很忙,小瞳在療養院表現怎麽樣?”

允夢澤笑了笑:“這又不是學校,有什麽可表現的,我們希望患者在這裏感到放松,而不是像在社會上一樣随時面對緊張和壓力。”

關先生似乎不大認同允夢澤的說法:“話雖如此,他來這裏可是進行治療的。我花了那麽多錢,就是想讓他變成正常人,而不是像個怪物一樣。醫生,他現在該不會還是那副惡心人的德行吧?”

他都不好意思跟別人提起自己的兒子穿着裙子住在精神病院,實在太丢臉了。

聽了關先生的話,允夢澤收起笑容,溫和又不失嚴肅地說:“我建議關先生在跟他交流的時候,不要使用‘怪物’這樣的詞彙稱呼他,這對他的治療沒有好處。”

關先生眼中流露出反感和惱怒的神色:“我也不想的,可是一想到他那些丢人現眼的行為,我就忍不住冒火。你不知道,他被鄰居當場抓住偷絲襪的時候,我的臉都丢盡了。還有,因為他穿着女裝去上學,我被教導主任請去學校,那一路上別人都是怎麽看我的……”

允夢澤耐心地說:“即使是正常人,也難免會被別人戴着有色眼鏡的目光看待,更何況關瞳生病了,你作為他最親近的人應該給予他寬容和理解。”

“生病……呵呵,”關先生發出諷刺的笑聲,在他看來,感冒、高血壓、心髒病那才叫生病,“我寧可他得了癌症,我傾家蕩産去給他治病,也不想看他像個變态一樣招搖過市。”

聽着那一個個刺耳的字眼,允夢澤依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時刻記着自己的身份,免得忍不住把對面的男人從辦公室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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