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對于正常人來說,從春城到九江,大概需要兩天時間,如果有馬,并且不怕辛苦的話,到還能更快些。按理,程玉趕來拜見蘇冼,為的是天下蒼生,自然該晝夜不停的趕路,不過……

車隊裏有蘇啄!

那小病殃兒,那小風一吹迎面倒的瓷娃娃,程玉真是半點不敢怠慢,此一番趕路,她都有走個十天半個月的心理準備,然而,萬萬沒想到,蘇啄竟然給了她個大大的驚喜!

沒病沒倒,沒燒沒癱,兩天的路程,他用一天半的時間就趕到了。

雖然就縮短了區區半天,但……那是蘇啄啊,就他的身體,他的狀态,能有這般表現,程玉都想找個菩薩還願了!

實在是太難得。

從內到外,從上至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狠狠誇贊蘇啄,看着他羞的‘從頭紅到尾’,幾乎落荒而逃,程玉笑眯眯的跟着他,一路來到太守府。

進得大門,坐上軟轎,晃晃悠悠過花園,轉回廊,很快來到正院大門,邁步下轎子,程玉借着月色瞧了瞧,正門五間,上面桶瓦泥鳅脊,并無朱粉塗飾,階下石子漫成甬路,順路而行,步上曲折游廊,幾人來到書房,那是小小三間房舍,一明兩暗,裏面是合着地步打的床幾椅案……

大案後頭,坐的着就是蘇冼了。

推門而入,擡頭瞧見這一幕,程玉眼神示意侍人退下,随後,斂步跟随蘇啄走進正屋,剛想蹲身行禮,突然,一陣香風急急襲來,她連反應時間都沒有,瞬間就被擠走了。

“兒啊,阿啄,你身子怎麽樣了?娘聽說你得了風寒,又久久不愈,真是擔心死了,要不是你阿父橫攔豎阻的,娘早就到春城看你了,真真的……期姬和鶴椿是怎麽伺候的?”

肋下生風,腳踩風火輪似的‘刮’到蘇啄身邊,越夫人扶着他的胳膊,滿目擔憂的上下打量着,“瘦了瘦了,看着就憔悴不少,臉兒都尖了……快跟娘說說,身子現下如何了?還燒不燒?有沒有哪裏難受?”她急切的問,探手想要摸兒子的額頭。

“娘,我沒事。”蘇啄蹙眉退步,別頭躲開她的手,動作有些抗拒。

“……”越夫人一怔,默默退下,神态微微黯然。

其實,她心裏知道,兒子不是針對她,就是厭倦被當做瓷娃娃看待,平素她也會注意,只是此番,有些忘形罷了。

“賢侄女遠道而來,我當伯父的未曾遠迎,是我的不對了。”一片寂靜裏,蘇冼突然站起身,幾步走到程玉面前,他伸出粗厚大掌,朗聲笑着拍她的肩,“你就阿钰對吧?我上次見你,你還是個剛會走路的奶娃娃,現在都長成大姑娘了,時間過的還真是快啊!一轉眼,我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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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母好嗎?我老嫂子又如何了?”他不着痕跡的岔開話題。

“有勞伯父挂念了,有蘇阿兄照扶,家裏一切都好。”程玉微微一笑,斂身行禮,神态舉止很是從容。

“那就好,钰兒,我和你阿父結義,你和阿勳自幼訂親,咱們本是一家人,阿啄是你兄弟,若有什麽難處,你千萬不要客氣,跟他直說就是……”蘇冼仔細叮囑,粗犷面上布滿誠摯,完全能看出他的真心,不過,好似想起什麽,他不由自主的往大案方向描了一眼,微微擰起眉頭。

握拳輕咳一聲,他轉頭瞪眼斥兒子,“阿啄,你看看你,當真不懂事,好端端的,你把你楚家阿妹帶出來做甚?近來天旱,匪亂四起,钰兒一個姑娘家,你到不怕有誰沖撞了她?”

且,剛收着太原郡的信兒,營救楚兄弟之事困難重重,眼瞧要不好……當然,他肯定是不會放棄,但,終歸,兩座城他不會給。

一點兒商量都沒有!

拒絕陸邦開出的條件,堅決不拿城池換俘,蘇冼自認沒錯,但,前腳剛下決心,後腳‘苦主’女兒來了,他……

心裏真有點兒虛的慌!

“呵呵,呵呵,钰兒啊……”搭肩搓手,蘇冼憨笑,眼神一剜一剜的瞄着案後放信兒的地方,不知該不該把實際情況告訴‘大侄女’。

按理不該瞞着,可他……有點怕女人哭,萬一像義母似的,動辄抱大腿坐地嚎啕,那架式,他真是承受不住。

“阿父,說起天旱,此回我帶钰娘前回來,就是因為此事。”一旁,蘇啄突然開口。

“啊,什麽意思?”蘇冼怔住,沒反應過來。

蘇啄沒問答,而是鄭重反問他,“阿父,近來旱情怎樣?可有所緩解?”

“這……”蘇冼沉聲,粗犷面容皺成一團,他咂舌嘆道:“唉,越來越嚴重了,天不下雨,僅靠百姓肩抗背挑,恐怕……”今秋要減産一半以上。

甚至更多!

百姓們要難了。

“老天已有半年多未曾落雨,天下大旱,此為災荒,然則,不拘吏記還是野傳,大旱則蝗,蝗虐而澇,澇後則疫,素來相生相伴……”程玉出聲,翩然至蘇冼面前,她慎重道:“蘇伯父,此旱災非一時之患,許長久之難,您要謹慎啊。”

好幾年都不會消停呢。

“啊?钰兒,你,你的意思是……”旱了還不算完嗎?蘇冼瞠目。

“蘇伯父,您飽讀詩書,我之言是否有理?應該知道的。”程玉嘆息。

“……唉。”蘇冼沉默,半晌,長長噓出口氣,“老百姓苦了啊!”

他家大業大,哪怕養着私軍,麾下将士無數,三、五年的災荒都餓不着他,且,此一回旱災範圍很廣,波及了周圍七、八個郡,諸候忙着安民振災,誰都不會鬧事,對蘇家影響不大,可是那些老百姓們,尤其是家資不豐的,恐怕真是滅頂之災了。

賣兒賣女都活不下來啊。

蘇冼滿心不忍。

“天無絕人之路,旱災不可免,卻總能緩,钰娘穎悟絕倫,乃蒼天賜下憐憫衆生之人。”蘇啄開口,一把拽住蘇冼的袖子,激動的臉色緋紅,“阿父,我這回帶她來見你,就是想救百姓啊。”

“救百姓?”蘇冼疑惑,目光轉向程玉看了片刻,又皺眉回望仿佛情緒不太正常的兒子,猶豫問道:“你說钰兒嗎?”

她救百姓?咋救啊?蒼天賜下什麽的……她會求雨嗎?

“對,就是钰娘,她是上天賜下來的,是仙人臨世,阿父,我活了這麽多年,從未見過像她這樣聰慧的人……”一改往日清冷形象,蘇啄慷慨激昂,滔滔不絕。

把個程玉給肉麻的啊,感覺身子酥酥的,頭發根根倒豎!

【那句話說的真對,男孩子确實要富養,見識太少就容易被騙,否則,大玉,你看看蘇啄,多血淋淋的例子啊,你拿出那點東西,什麽筒車曲轅犁……區區試水之物罷了,他就讓你糊弄的仿佛面對孔聖轉世,而且,你信不信,他之所以是眼下這态度,肯定跟你上回跟他‘談心’有關,說真的,你不過給他灌了碗雞湯而已,他就好像打了雞血一樣,都快成你迷弟了,還是見識的少啊!】狗子憤慨着,尾巴都炸起來了。

【呃……溜兒,雖然我覺得你在‘內涵’我,但是,我還是接受你的觀點。】程玉遲疑片刻,默默點了頭。

确實,她從來沒想過,蘇啄居然這樣‘崇拜’她,好好一個‘知識份子’,貴族少年,都開始信‘仙人臨世’的謠言了?

要知道,初次見他時,那還是個慵懶清冷的美少年,還不到一個月呢,怎麽變得這麽快?

筒車和犁轅犁什麽的,雖然是廣大勞動人民的智慧,傳承千年未被代替,但說白不過農具罷了,她用來試水的東西,居然能打出‘王炸’的效果?

真是好意外哦!

攬臂自抱,程玉暗暗撫摸胳膊上浮起的雞皮疙瘩,尴尬的聽着蘇啄用各種各樣,變化莫測的語言誇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本來,站再蘇冼面前,她是準備從容不迫當‘聖母’,大義凜然救百姓的,結果,呵呵,蘇啄這麽一弄,她感覺不太好開口了啊!

“阿啄,阿啄,我的兒,你稍微冷靜點兒,什麽情況?怎麽回事?你慢慢說,別太着急啊。”眼瞧自家兒子俊臉緋紅,呼吸急促,嘴唇都有點蒼白了,蘇冼生怕他情緒太激動,一個鬧不好撅過去,急急開口安撫兒子的同時,還不忘扶住他胳膊,大手輕拍他後背,“好孩子,阿父知道钰兒好,阿父聽着呢,咱們慢慢說,一句一句來,你聽話,先緩緩啊,咱喘氣啊,你得喘氣啊……”

他溫聲細語的哄,小心翼翼看着兒子,不知他犯了哪路神仙?好端端的怎麽突然‘瘋’了?

“……好,好……”語速太快,情緒波動太大,蘇啄真有點不舒服,多少感覺到了窒息。

伸手揪住領口,他狠狠喘了幾口,漸漸平複下心神,他拍了拍父親的手,啞聲道:“阿父,你別怕,我沒事,我确實有些太激動了,但是,你不知道我在钰娘那裏看到了什麽,她的莊子,她的玉柳鄉,那裏青山綠水,芳草連天,已是十裏稻花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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