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鄉下地方相對城市而言，地大是基本。從幹農活的地方到拍攝的小溪邊其實不算遠，溜達着也就小二十分鐘。兩個姑娘一路飛奔過去，跑的汗都下來了，只花了五分鐘，快嗎？太慢了。她們到的時候，事情已經結束了。

金杏子看到攝像開始拆機器整個人就慌了，喘着粗氣拽着溫庭筠往人最多的地方擠，大佬一定在那邊。擠到一半被一個男人攔住了，溫庭筠認識他，是個FD。對方拽着溫庭筠的領子呵斥金杏子，讓她別搗亂，這邊忙着轉場（換拍攝地），說着拎小雞一樣把溫庭筠給拎走了，金杏子想拽都沒拽住，主要也是不敢硬攔。

那人把溫庭筠拎到人群外面，丢在一邊讓她老實待着“別跟那群作家摻合，她們鬼着呢，拉你過去是擋搶的。我們組PD是王，作家是副手不是平級，PD要拿人指桑罵槐的教訓他們，也只能從我們組找，你現在湊上去是找死，就讓那幫作家頂鍋，本來也不是我們的問題。”

語帶不屑的FD是個黑黑胖胖的男人，姓是韓國大姓金氏，名字也很常見，泰浩。全國男人沒一千也有八百叫泰浩的，無限挑戰的PD就叫這個名字，其普遍程度就像女性叫貞淑的一抓一大把一樣。全組姓金的有三成，接下來是李和樸，都是占比非常大的姓氏。

金泰浩有一張見人就笑的臉，塊頭大看着很憨厚，但溫庭筠和這人之前有過小摩擦，某種程度上‘磨人精’這個稱號就是因為他才出現的。他就是那個被溫庭筠盯了許久，終于扛不住的前輩。

其實雙方都沒錯，彼時金泰浩忙着下一期節目的剪輯，恨不得吃喝拉撒都在編輯室解決，哪有心思搞什麽票據。可溫庭筠也沒辦法，她的任務也是有時限的，不能無限期的等下去。金泰浩給她想了個招，讓她自己去他工位抽屜裏翻，要報銷能報銷的票據都在裏面，不在的就是報不了的。

金泰浩是好意，溫庭筠卻沒辦法接受，開什麽玩笑，不熟的好嗎，第一次見面好嗎，未來能見幾次也不确定好嗎！這位還是直系前輩，能投票決定她去留的前輩！她去翻人家抽屜？！少了什麽怎麽辦，就算金泰浩說裏面沒什麽重要的她也不能幹啊！

更何況這方法金泰浩是方便了，她一點都不覺得方便。溫庭筠吃過類似的虧，一位老師傅的孫子聽說溫庭筠要去給客人送預定的玲珑塔，說是自己順路幹脆他去送，溫庭筠正好也不用特地跑一趟。當時溫庭筠就沒多想，給個東西麽，還是親孫子能有什麽。

結果那孫子是真孫子！他把東西給客人了，收了尾款反口就說不知道有這回事！萬幸溫庭筠一向信譽良好，也無敵乖巧，那孫子又經常不做好事，這口黑鍋才沒砸頭上。不過那次之後溫庭筠和師傅們的來往都很小心了，黑鍋是沒蓋頂，到底擦了點邊，好歹是親孫子啊。

過往就不談了，所有社恐都不是一兩件事造成的，後遺症是溫庭筠對交到自己手上的東西和別人的東西很謹慎，如同李勝利說順手給個麥她沒同意一樣，其實給個麥也沒什麽，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前輩同樣，她可不敢去翻人家的櫃子。

過于小心的行為在票據這件事上是太墨跡，但是這個印象留下了倒也不是壞事，起碼現在就幫到忙了。金泰浩對很能墨跡的小忙內印象很深刻，清晰的記得她是自己人（非電視臺直系牽扯不到票據），所以在金杏子拖人的時候就把人拎出來了。

金泰浩攔人的動作就一個重點，雖然大家都在做一個節目，之前也有過摩擦，但關鍵時刻別人和自己人要分得清。PD組和作家組職能劃分雖然沒有細到你的事我不摻合的地步，但是藝人出問題基本是作家的鍋，她們主要負責流程溝通。

李哮利不願意下水這件事屬于天災和人禍都趕上了，大小姐的親戚突然到訪，就算溪邊水淺豔陽高照水溫也合适，身體和姨媽墊都扛不住水上運動，這個真沒辦法解決。總不能血洗小溪，那像話嗎，出條新聞李哮利能退圈，人家再怎麽彪悍王中王也是女愛豆！

這東西算人禍？算，跟女藝人的作家是會問助理要經期表的，單期嘉賓那種不談，常駐必要。防止的就是現在這種要玩水的情況，重體力活或者爬山這種高強度拍攝也會避開。大家都是人總有不舒服的幾天，能照顧就盡量照顧，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非的湊那幾天拍辛苦的。

好死不死，李哮利由于生活習慣實在不算良好，經期不穩，也是天災，但是跟她的作家沒有及時溝通就是人禍了。因此，上百號人轉場的鍋必然蓋在作家組。但是PD一般不會對作家開罵，有主作家在呢，不方便插手。所謂罵自己人的指桑罵槐就是這個意思，給個警告。

既然作家主要協調藝人，那溫庭筠幹嘛的？挂牌吉祥物。只有作家溝通顯得不夠鄭重，她新來的也沒什麽事幹，剛好有‘磨人’的技能，那就充當個炮灰呗。協調藝人這個組裏的PD都是這麽用的，這不算本職工作，很偶爾才會需要協調藝人，長期找麻煩的藝人早換了，制作組會不耐煩的，哪那麽多時間跟藝人一直閑扯，這個不行就換。

那句話裏最關鍵的一句是‘我們組PD是王，作家是副手’，韓國娛樂圈電影屆導演是王，電視劇圈作家是老大，綜藝踩線雙王局，制作人和作家權利基本相等。職場上這種情況就看誰的手段高，兩邊一樣大很少見，通常還是一家稍微壓着對方一點，他們組制作人稱王，那就更不能插手作家組的事情了，會讓主作家下不來臺。

複雜的事情經過在金泰浩的嘴裏就這麽一句話，也不管溫庭筠有沒有聽懂，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待着別冒頭等PD叫了再去。還安慰她，作為紅一點忙內應該沒事，老實待着就行，說完轉身就去協調轉場的事情了。

溫庭筠只聽懂了一半，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李哮利到底為什麽不下水，金杏子沒說，金泰浩也沒說，兩個金氏都回避了這件事。女生是什麽原因不确定，男士純粹就是覺得跟一個姑娘讨論另一個姑娘的經期很詭異。

半懂不懂的溫庭筠遠遠的站在一邊迷茫，發呆不到一分鐘就被一個攝像召喚幫忙拆機器，連忙去做事了。現場分辨誰能使喚誰不能的方式特別簡單，帶着無線電耳機的能使喚人，耳朵上什麽都沒有的就是被使喚的，不是新人就是雜工。

耳朵上什麽都沒有的新人兼雜工溫庭筠，幫攝像組的漢子們拆了一堆機器後，蹲守在三腳架邊上，等着拖板車來拉。攝像組的攝像是不離身的，機器在人在，機器沒了？那就可以遞辭職信了。三腳架倒是無所謂，也少不了，有溫庭筠這樣的人看着呢。

溪邊從喧鬧到冷清也就半個小時的功夫，溫庭筠啃哧啃哧的拖着裝了三腳架的板車往回拉，沒做過活的掌心沒一會兒就磨的生疼，心裏想的卻是還好，原本的拍攝地用上了。

力氣不夠大，走的就慢，拖拖拉拉的在中後段磨蹭，但換場第一波要定的就是攝像，她拖着設備呢，走那麽慢怎麽行。金杏子過來轉了一圈，本來打算怼她兩句臨陣脫逃啥的，看她瘦弱的小身板費力的拉着那麽多三腳架白眼一翻就沖攝像組吼，要不要臉了！你們組男人都死光了，讓個妹子給你們拉三腳架！

吼的溫庭筠都愣了一下，金杏子又吼了一遍道具組，這是你們該幹的活，再沖PD組叫，你們家忙內要被人欺負死了！接連叫了一通，也算發洩了，都知道她被罵的工作人員們嘻嘻哈哈的調笑兩句，有個道具組的大哥跑過來接手了溫庭筠的板車，半抱怨半開玩笑，是PD組的人早說啊。

“工作牌寫那麽清楚，瞎！”金杏子臉一轉拽着溫庭筠大跨步向前，一路笑罵那些嘴上不幹不淨的漢子們，再看看表情完全就是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的溫庭筠，笑嘆一聲“都不知道你是單純還是單蠢。”

溫庭筠想了想“純好聽點。”

金杏子被她認真思考的表情弄的一愣，大笑。拽着她的手一轉變成挽着她，一句以後就叫姐姐就這麽出了口。緊接着抱怨了兩句李哮利的經期來的不是時候，聲音極小也沒敢多說，一副拿你當姐妹才說的樣子，溫庭筠乖乖的聽着，很認真的保證不會與人多言。

分享小秘密的姑娘們相視一笑，姐妹就這麽定了，之前到底是不是找人頂鍋自然也就風過水無痕，不值得再提。工作麽，不是仇人，沒必要搞睚眦必報的事情，金杏子有得煩呢，大佬下了命令這期拍攝必須下水，怎麽解決是他們的事情，下午之前要搞定，不然回去全部扣獎金。

理由？

這條小溪風景好。

行吧，大佬說了算。

金杏子本着找茬的态度過來沒想到交了個朋友，把溫庭筠往金泰浩面前一送，自己回作家組折騰李哮利下水的事情了。金泰浩沒心思搭理溫庭筠，忙着定拍攝位呢，揮手讓她閃開點。溫庭筠在忙碌的人群中左躲右閃，剛才那一鬧也沒人使喚她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不礙事的地方，藝人集中地，工作組都忙着呢。

等溫庭筠發現自己離藝人太近，準備悄悄閃人的時候，之前要麥的李勝利過來搭話了。您多大，我多大，能不能叫姐姐啥啥的。溫庭筠嘴上回答着，眼神亂飄，想找個活閃人。

活沒找着，倒是找到李勝利過來搭話的原因了，他可能被‘孤立’了。非人為故意，純粹意外。

李哮利下水這件事很重要，牽扯之後拍攝的進程，作家組在研究怎麽勸，疑似得到制作人消息的劉在時已經帶着藝人們在和她商量了，李勝利的隊友正在那邊耍寶呢，把李哮利逗的直笑。三個不算老人的演員們自動聚集在一起了，也不多摻合，但也不孤單。

李勝利問了個問題半天沒聽到回應，順着溫庭筠的視線看過去，表情暗淡了一下，立刻就笑開“姐姐也想過去勸嗎？還是不要了，那邊擠的站不下另一個人了。”

溫庭筠看着他不說話，猜到歸猜到，真發現被‘孤立’也有點慘啊，猶豫着想要安慰，李勝利卻擺手讓她不用說，臉上都能看得出來。

“這有什麽好同情的，遲早有一天，我也會站在那裏。”李勝利半真半假的沖溫庭筠眨眼“到時候我要做哮利姐，才不要做大成哥。”

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自來熟的跟自己聊‘夢想’的溫庭筠，在下一句就知道答案了，被當成同病相憐的人了。

“姐姐也是沒地方站的吧，沒關系，我陪你。”李勝利下巴往身邊同樣圍着一圈人的主PD那一擡“早晚那個位置是姐姐的。”

溫庭筠看着他眼底閃爍的光芒，突然開口“我覺得你比較想要那個位置。”發現他臉色變了以為說錯話了，連忙道歉“對不起啊，我…”

“哎一古～我們是心有靈犀啊～”李弘基往左大跨一步，說着就要去抓她的手，在她反射性後退時愣住，讪笑收回手“開玩笑的，就是開個玩笑。”

同樣尴尬與他真的很自來熟的溫庭筠，也讪笑回望。

兩人尬笑半天，笑的越來越幹，溫庭筠磨磨蹭蹭的憋了個特別生硬的話題“你知道哮利姐為什麽不願意下水嗎？”

“你不知道？”李勝利驚訝道，這次換成他同情她了，整組都知道的事情就她不知道，這才是被‘孤立’吧，好心給她解釋“前輩的生理期來了，不能下水。”

溫庭筠疑惑“生理期？”看他點頭，呆滞三秒“生理期！”轉身就跑。

李勝利愣愣的望着她跑走的背影，直到溫庭筠跑到作家組那邊，默默的收回視線，眼神不自覺的在李哮利那群人和主PD那群之間游移，最後的落點還是定在了PD們的身上。

“還真的是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