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品不是人
攝像機雖然重，抗的肩膀疼到胳膊都擡不起來, 但好歹算有趣。有些工作就是又累又沒趣, 還特別坑, 比如跟着昨晚玩游戲輸了的藝人們，拍攝早起的任務。
節目有一個算不上是懲罰但也沒什麽人喜歡的環節，大清早的起來做任務，真的很早，早到昨晚, 不, 是淩晨一點睡的藝人們，早上五點半就要起床的早。
節目組睡的比藝人要晚的多, 負責拍攝早起任務的倒黴蛋起的也要比藝人早, 叫醒藝人的就是節目組。藝人們是因為游戲輸了成為倒黴蛋, 節目組就真的是拼人品, 通常誰的藝人倒黴他們就連坐，非常之慘, 還有更慘的, 是藝人請假的，還有溫庭筠這個臨危受命被加塞進來的。
先說藝人請假的, 姜大成受傷請假，負責他的FD和作家團隊自動在沒有的時候變成機動組，就是哪缺人他們頂上。大清早做任務這種破事就很悲催的由他們來, 早起任務占的份額很少不用那麽多人出馬，而且這次劉在時也在, 他的專屬團隊跟着，其他都由機動組負責。
早起的三個倒黴蛋，一位是有專屬團隊的主MC劉在時，剩下兩人一位是老大哥尹中信，還有一位是理論上同目前的溫庭筠是一個團隊的樸海真。本來這兩個人都由機動組跟着，可昨晚收工的時候溫庭筠莫名其妙的被金泰浩要求跟着起床任務組，理由是她沒跟過去熟悉一下。
老師開口，理由也很正當，就算不正當溫庭筠也沒辦法反抗，就很可憐的眯了個把小時連忙爬起來。不敢睡踏實，也沒辦法睡踏實，結束的時候都兩點多了，四點就要起床準備，還睡什麽，坐在屋檐下靠着柱子打個盹就行了。
溫庭筠被一個作家姐姐推醒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恍惚的，睡眠不足就不說了，關鍵是胳膊疼的受不了，站都站不起來，沒辦法平衡。負責劉在時的FD楊政宇是一個瘦高的漢子，看小忙內凄慘的樣子讓人去找醫療組要了膏藥，讓作家給她貼上。
“先撐着，結束之後去臺裏保健室推拿。”楊政宇打着哈欠看着疼的龇牙咧嘴的溫庭筠“還能動嗎？”
溫庭筠覺得自己不管能不能動，在他說了前一句話的基礎上，答案都必須是“沒問題。”
“行，那準備準備，去叫人吧。”
“…叫…誰？”
“藝人啊。”
溫庭筠差異的看着他，再看看剛才出手‘狠辣’的作家姐姐，這活不不是作家幹的麽？
楊政宇順着她的視線看向作家，想起什麽對她說“對了，泰浩哥跟我說，你要從頭習慣早起任務，那你就得從頭學，他是不是忘記告訴你了？”
默默點頭的溫庭筠慢吞吞的站起身，放棄掙紮，問他“那我是現在去叫？”
“先洗漱，去看機器，确定行程，和作家溝通基本路線，再找AD詢問拍攝地準确的地址，之後問負責拍攝周邊環境的攝像問有沒有值得拍的風景，比如日出很好看的地方等等，你怎麽給泰浩哥順的流程，就怎麽做，都要你自己做一遍。”楊政宇随口就說了一堆，對溫庭筠拍拍手“動起來，你已經起晚了。”
夜空中的月亮還沒落下，院子裏漆黑一片只有他們這裏有微弱的燈光，滿院子的人酣睡時，溫庭筠拖着半殘的身體到處跑，身後帶着聲音并不急躁，但老是說‘太慢了，加快速度’‘還有四十分鐘就要叫藝人，再快’這些話的楊振宇，身前是N多被吵醒的人帶着睡意的罵聲。
鄉下拍攝的場地，藝人都誰在一個房間的大通鋪裏，制作組睡覺的地方能好到哪裏去，也是一大幫人講究的鋪床被子鑽個睡袋，不講究的倒在地板上直接就睡着了。溫庭筠要找作家、要确定機器、要問詢負責早起安排的AD，還要在睡的橫七豎八的男人堆裏找到環境攝像，一路吵醒無數人，被罵是理所當然的。
正常的早起任務這麽讨人厭麽？
那到沒有。
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提前準備的。
那是金泰浩沒告訴溫庭筠提前準備？
不，這次純粹是溫庭筠的問題。
金泰浩說了，雖然他只是随口讓溫庭筠跟着明天起床任務的團隊熟悉環節，但他确實說了讓溫庭筠熟悉環節。這句話其實就是楊政宇的那句‘從頭學’。
問題在于，溫庭筠誤會成她只要‘跟着’，壓根沒想到她這個‘跟着’是指要完全代替FD做事。所以所有應該在昨晚大家睡覺前就問好的事情都沒問，現在人家剛睡着把人家叫起來問這些，不挨揍就不錯了，罵兩聲真心活該。順便一提，這些很多是AD要做好的工作彙總到FD手上的。
要說溫庭筠有沒有一點無辜的地方，還是有的，比如金泰浩說的太随意，比如她真的太累，比如正常情況下，這個活應該是楊政宇他們組的AD做，比如…很多比如。但這些比如在職場都是借口，職場上在沒有做好事的情況下，再有道理的借口敢說出來就是找死。更何況溫庭筠并不是一個，會給自己找一堆理由去反駁上司的人。
幸好溫庭筠不是這樣的人，不然同樣沒睡好的楊政宇能罵的她真正見識一下什麽叫狗血淋頭，現在看在她被大家罵的已經很慘的，本人又‘殘疾’的情況下倒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
只是不停的在耳機裏提醒她，太慢，機器确定沒有；快，路線跟進圖呢；再快，具體地址周圍有什麽特色；再快一點，太磨蹭了！說的溫庭筠越來越清醒，下意識的被他一句句的催着跑，周圍人的罵聲她應該道歉，但是沒時間，別人抱怨，她應該對不起，但是沒功夫。
那一聲聲的催促明明語調并不急，還帶着困倦和哈欠聲，溫庭筠卻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根本沒時間給她反應，什麽做事要想一想，說話慢半拍，壓根不可能，自動不藥而愈。連胳膊都好像沒那麽疼了，腦子裏全是還沒做的事情，一步都不能停。
一個小時過去，五點十分，一身冷汗飙出來的溫庭筠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滿身都是藥味的用貼滿膏藥的肩膀再次扛起攝像機，跟着作家姐姐一起進去叫醒藝人。
五點十五，終于有五分鐘休息時間，出了藝人睡覺的屋子把機器還給攝像，腦袋一片空白的癱坐在屋檐下，整個人跟個幽魂一樣，臉色白的吓人。
“怎麽樣，感覺如何？”
聽到‘催魂音’的溫庭筠吓的直接跳起來“前輩！”
“小聲點，大家睡着呢。”楊政宇揮手讓她坐下，遞給她一個卷成卷的臺本，看她猶豫着接過去，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肩膀“像這樣，用臺本當按摩棒敲敲，能舒服點。”
溫庭筠試探着敲了敲，完全不舒服！只有疼！！！
小姑娘哭喪着臉的表情逗笑了楊政宇，坐在她邊上，看她一下就坐直了讓她放松“累吧，也算有個教訓，以後要知道不管什麽時候都要做好準備，誰知道什麽時候你就得做一堆本來根本不用你做的事情，這個教訓應該足夠深刻，AD、FD都是随時要待命的工作，就算爬到PD的位置也沒好到哪去，我們幹的是賣命的活。”
溫庭筠深刻的點頭表示這個教訓永生難忘，以及，賣命這個詞真的是太正确了！
楊振宇笑着安慰她“都是這麽過來的，我之前去日本學習過一段時間，他們比我們更變态，連續加班二三十個小時，一邊擦鼻血一邊工作對我都是常事，現在算不錯了。”說着拍拍她的肩膀“站起來，別坐着，再坐就起不來了，只有一直站着的人才能搶到坐下的人搶不到的機會，因為他們起身比你慢了一秒，那一秒就是你超越他們的機會。”
溫庭筠低聲應了句‘是’。撐着柱子想起來，胳膊疼，腿軟，踉跄了一下，楊政宇撐着她的後背托了她一把，等她站穩也起身，背對她招手“跟上，走了。”
這一聲‘走了’，宣告起床任務正式開拍，三位藝人疲憊的從屋內出來，都沒睡醒，對着攝像機也是蔫的。等出了農家的小院走了一會兒，天空出現微光，劉在時搶先精神起來，剩下的兩位被他帶的也慢慢有拍攝狀态了。
攝像機要拍的是藝人正面行走的畫面，制作組就不能是跟在藝人身後的，都是倒退着或者斜着前進。溫庭筠走着走着就恍神了，身邊的聲音越來越遠，迷迷糊糊的差點一腳踩空倒在地上，走在她邊上的作家姐姐被她吓了一跳，連忙扶着她。
楊政宇一眼掃過去，讓作家放手，招呼溫庭筠過去，老問題，能不能堅持。溫庭筠也是老答案，可以。
“那你盯着樸海真，他是你們組的，現在沒人盯，你負責保證他給反應。”楊振宇問溫庭筠“讓他清醒點，別跟不上節奏。”
溫庭筠覺得這個事難度太大，她和那位不熟是一點，雖然是一個組但真沒什麽接觸，關鍵是，這也是作家的活！為啥又是她！但…“好，我知道了。”
“嗯。”楊政宇對她點點頭，指着她沖着作家說“給她一個大字報。”
被塞了個大字報的溫庭筠，寫的第一句話是‘樸海真xi！我是你的臨時作家！’沖着不知道是不是也要睡過去，神游天外的樸海真用力晃。
晃的樸海真還沒看見，劉在時先看見了，沒忍住笑了，給樸海真遞了個話頭過去，在對方回神接話時用眼神示意他看溫庭筠。樸海真看過去的時候也笑了，嘴上照常和劉在時聊着天，沖溫庭筠的方向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周圍有些憋笑的聲音，溫庭筠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還摸了摸臉，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作家姐姐湊過來小聲笑她是不是睡懵了，聲音小的話藝人的麥克收不到音，這裏又沒有那種收全場音的大麥，完全可以直接說，寫什麽大字報。
真懵了的溫庭筠腦子沒轉過來，對作家姐姐比劃了下手上的大字報，疑惑的看着她想問這個是什麽意思。作家姐姐不等她問出來就先回答了，這個是用來不打斷藝人話題連貫性的。用大字報提示流程，比直接開口說要好，方便MC自己找入點切話題。
‘臨時作家’這東西，就沒必要特地用大字報寫了，太傻！
傻乎乎的溫庭筠得到一衆善意的嘲笑，這個行為搭配她那張半夢半醒的臉，有點呆萌的意思，挺可愛的，楊政宇都跟着直笑。徹底把溫庭筠笑醒了，不敢在迷糊。別人覺得呆萌，她覺得蠢啊！！！
這一笑不止溫庭筠醒了，整組都醒了，樸海真也不神游了，參與度大增。溫庭筠這個臨時作家的作用銳減，畢竟正式作家在呢，控場的劉在時也一直在線，只要樸海真不掉線都沒問題。
今天早起的任務是到山上是裝山泉水，據說是對身體好的泉水，真假不知道反正是值得拍攝，村子裏推薦的場所。取泉水要穿越一片山林，路不算短，一路三人插科打诨說說笑笑的倒也沒覺得多長。
突兀上崗又自然下崗的‘作家’溫庭筠，抱着大字報安靜的跟着，看到楊政宇揮手召喚她，就一個激靈，快步走過去聽到前輩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一下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楊政宇問她喜不喜歡樸海真，這讓她怎麽回答。
“還好吧。”
“那你得努努力，盡量喜歡他。”
“…為什麽？”
“你得喜歡你的作品，只有喜歡他才能發現他身上的閃光點。”楊政宇看她的表情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麽“以為這是作家的工作？讀書讀傻了啊，PD是控場的人，整個團隊都是我們的作品，如果節目是送給觀衆的禮物，藝人是最關鍵包裝盒。”
“作家只是把盒子畫出各種圖案的人，PD才是決定盒子要變成什麽形狀的人。他們是輔助我們的，作家是制作組的一部分，制作人才是團隊的王，你得喜歡你的團隊，自然也要喜歡包裝盒，才能把它賣出好價錢。”
楊政宇的聲音壓的很低，用眼神示意溫庭筠看作家，小聲教她“不要把決定權教給作家，一旦他們拿到了控制權，你的權利就被分薄了，他們插手太多，作品就不是你的作品了，要成為掌控作家的人不是被作家牽着鼻子走，一個制作組只有一個王，一個團隊也只有一個老大。”
溫庭筠若有所思的聽着，視線從作家姐姐的背影劃過，不自覺的看向樸海真，對方剛好看的也是這個方向，對她露出一個笑臉。溫庭筠反射性的也笑了一下，樸海真微愣，笑容變大。
“松鼠！”拍外圍廣角的攝像叫了一聲“快看樹上！”
衆人立刻順着他的鏡頭看過去，劉在時驚喜的喊了一聲“真的是松鼠！”
成日被鋼筋混凝土包裹着的都市人看見個松鼠跟看見熊貓一樣，稀奇的不得了。松鼠卻對愚蠢的人類不感興趣，在樹枝間跳躍，無數一堆對準它們的機器，自娛自樂。
同可愛的小動物的偶遇，即便一個在樹上一個在樹下，也是值得開心的事情。雖然是爬山，但一路都是車道好走的很，藝人們的話題轉移到清新的大自然，溫庭筠都深吸一口氣感受山林的涼爽，頭頂的太陽漸漸升起，樹蔭遮蔽陽光，微風拂過發梢很舒服。
車道走到盡頭，再往上取水的路就沒那麽好走了，此時開始出現區別待遇，作家姐姐被照顧的很好，山路不好走，都盡量護着她。同為妹子的溫庭筠沒這個照顧，她得負責照顧攝像和樸海真，确保兩人不會出問題，尤其是攝像，顧機器就不方便看路，她要同時盯着三個攝像師。
楊政宇揮手讓衆人先停下，看向溫庭筠。因為他的視線，大家都跟着望向溫庭筠。溫庭筠被看的很不解，疑惑的回望楊政宇。
“溫PD，路不好走，你準備怎麽辦？”
“我？”
楊政宇點頭“是啊，你，你準備怎麽辦？”
溫庭筠左右看看，很想問這東西為什麽問她。
楊政宇沒給她思考的時間“做個決定，都等着呢。”
“……”
“溫PD？”
“我……”
“怎麽辦？”
溫庭筠急了“我能怎麽辦，不拍了嗎？！”幹什麽問她！
“行啊。”楊政宇舉手拍掌“都聽到了，PD說暫停拍攝，小心點機器，看着點身邊的人，先往山上走，到有泉水的地方我們再拍。”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啪啪啪’楊政宇用力拍了三下手掌打斷她未說完的話，讓衆人集中“別傻站着浪費時間，我們還要回去的，把機器收好，往上走。”
攝像們快速收起機器，作家姐姐快步走過到溫庭筠身邊抽走她懷裏的大字報，姜大成那組的FD開了個玩笑說‘謝謝溫PD照顧’，緊接着就是一片附和的聲音，都是謝謝溫庭筠不讓他們冒着危險邊拍邊爬山的工作人員。
謝的溫庭筠一臉尴尬，她真不是那個意思，那句話是反問句啊，聽不出來嗎？真聽不出來嗎？開玩笑的吧！可以就這麽随便的不拍了？真的假的？鬧呢！
惡作劇情節一樣的場面就這麽發生了，眼睜睜看着機器一臺臺關掉，工作人員一個個往前走，溫庭筠都驚呆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等衆人都走了有四五米遠，陪她一起站着的楊政宇走到她邊上，用臺本敲了一下呆滞的小忙內“走了。”
“前輩！！！”
“叫哥。”楊政宇表示“不用那客氣。”
溫庭筠張着嘴話都說出不出來，她這是客氣嗎！
“邊走邊說，別站着。”楊政宇又敲了她一下，用臺本戳着她的肩膀讓她動起來“制作人這個職位別只看着權利有多大，你要在意的更多的是這個名稱下背負的責任，你的一句話牽扯上百人上百個小時的心血，很可能給錯一條命令，那整個組的心血就被毀了。”
“那您還那麽做！”溫庭筠拖着腳步往前走，連肩膀被戳疼了都不管了。
楊政宇放下手問她“我做錯了嗎？節目重要，命更重要啊，山路不好走，起床任務的份量并不多，不值得在這裏浪費時間。節目要看全局，不要只盯着眼前，一個半小時的份量要有切割有取舍，不可能每一個畫面都要，那就要知道什麽畫面值得拼命，什麽場景差不多行了。”
“更何況，那不是我做的，說不拍的人是你啊。”
“前輩！！！！！！！”
“小聲點，鳥都被你吓跑了。”
一嗓子真的吼的鳥獸驚起的溫庭筠氣的發抖，楊政宇卻讓她淡定，重點是跟上，鬼叫也要繼續往上爬別耽誤時間，他們時間有限這句話是真的，還要趕回去拍攝呢。
“冷靜點，好好聽着，對不對的你可以回去問泰浩哥，我負責帶你這一段，他才是你的老師。”楊政宇加快腳步，讓溫庭筠也快點走“在進行危險拍攝的時候你需要找一個人做參照物，不推薦以自己為參照物，就算你是女性可能體力天然要弱一點也不推薦，最好是以燈光師為參照物。”
“雖然燈光跟攝像都是扛着機器開工，但燈光一般有定點支架，在這種前進的路上他們得舉着燈很不方便，工具重不重是另外一回事。我們這次出來沒帶燈光，男藝人一般沒那麽麻煩，但女藝人你要關注這一點，燈光要是走在這種路上一下子摔了，不止是燈光師有事，燈碎了碎片會亂飛，劃傷藝人的臉就完了。”
“沒有燈光師的時候可以拿體力相對弱一點的藝人當參照物，參照物不适合用攝像當，好的攝像扛着機器上山下河的根本不是問題，他們不能以常規看待。體力弱的藝人一開始能堅持不會多說什麽，你得自己有判斷力，等到藝人累到極點再爆發，你再哄就來不急了，會浪費更多的時間。”
“必要的情況下，停止拍攝加快前進的速度也是你需要取舍的問題。這個需要你對自己的藝人足夠了解，有些藝人在危險的情況裏能出畫面，有些不行。只有了解藝人，你才能知道這對他行不行。”
“這種危險的路，像在時哥比起拍攝會擔心人員的安全問題，此時就算機器開着意義也不大，只是拖慢進程，那不如就關掉。如果來的是哮利說不定值得冒險，但也不是非常必要，還是那句話，起床任務在整期節目裏的占比有限，不是它不重要是節目得有重點不可能每個環節都重要。”
楊政宇的聲音不急不緩，說的溫庭筠逐漸冷靜下來，專注聽他說的那些書本上或許有，但沒有他說的那麽具體的經驗之談。同時也明白，剛才楊政宇那麽做不是在刁難她，而是在教她真正的PD碰到這樣的情況要怎麽做。
終于看到泉水了，攝像重新扛起機器，藝人們也重新進入狀态。楊政宇指揮着攝像各自散開，多拍點風景，藝人拍一些喝泉水裝泉水的畫面就行。順便教導溫庭筠，這種特地遠離拍攝地去到某個地方的行程，就是專門為了給當地旅游宣傳的行程，此時景色就比人重要。
劉在時他們是帶着四個大桶上來裝泉水的，他們在裝泉水的時候，攝像把機器固定了，就他們一勺一勺的勺山泉再裝到桶裏需要不少時間，這麽拍就行了。
工作人員自由散開，去喝山泉。溫庭筠被一個AD送了一杯到手上，還疑惑那一次性紙杯哪來的，後來想起來，是聽說有山泉的一個攝像帶的一打杯子。
等藝人們泉水裝好，攝像拍一個拎着桶回去的背影，楊政宇通知大家收工，一路跟着他們但不太說話的藝人助理們紛紛上前，各自拿走藝人手上的水桶，那東西還挺重的。
此時楊政宇的晨間小課堂才算告一段落，這位不上課了，拿對講通知人開車過來接人，和作家去商量剛才拍攝的一些細節了。在這裏不屬于任何小團隊的溫庭筠暫時落單，不過這個情況很短暫，基本上楊政宇從她身邊走開大概五分鐘，樸海真就過來找她了。
必須要說溫庭筠和這位是真不熟，哪怕他們同組，主要和藝人溝通的不是擔當作家樸貞淑就是金泰浩，他們兩才是組內說了算的，溫庭筠沒到能和對方溝通拍攝細節的位置，就算是一起聚餐過，雙方也就互相喝了杯酒，僅此而已。
樸海真在節目裏的人設半繼承已經走掉的老成員李天熙，也是個幹啥啥不行的黑洞，不同于李天熙的地方在對方是灰姑娘經常被欺負，他多一個頂嘴的刺頭設定。但那是節目裏的設定，私下溫庭筠感覺他沒那麽外向，不過也不一定，畢竟不熟。
不熟的小哥哥過來找溫庭筠溫庭筠閑扯，話題非常安全，說是看溫庭筠素顏助理帶着化妝包問她需不需要‘幫忙’，溫庭筠其實沒太明白他想怎麽幫忙，總不能是讓他的助理給自己化妝。不過客氣的說不用了，說她不是不化妝（在韓國職場不禮貌），是天太熱妝容易花來不急補。
這個話題眼看就要死亡，溫庭筠還在想着怎麽救場，楊政宇招呼大家收拾東西走人，所有人前進，小哥哥依舊跟在邊上，卻不再說這種很容易聊死的天，而是開了個更安全也更寬泛的話題，問自家PD對他節目的表現怎麽看。
溫庭筠想說她真的就是AD，遠夠不上能評價他的地步。雖然AD有小PD的別稱，但真的不是PD，可剛才楊政宇一聲‘溫PD’之後，大家都叫她PD，連本來叫她‘溫庭筠’的作家姐姐稱呼都變成了‘溫PD’，現在辯解稱號感覺有點過度謙虛的意思。問題是，就算她是PD好了，她也只看過他兩次現場，哪來的評價。
沒辦法判斷他到底是以閑聊拉近關系的态度開了這個話題，還是認真想知道這件事的溫庭筠，用萬能的話術，把不會回答的問題又丢回給對方“你自己呢，滿意嗎？”
樸海真愣了一下，差點以為她是反諷，看她的表情又不太想，猶豫道“好像不太好。”
“哪裏不好呢？”
“有時候會感覺融入不進去。”
不知道是因為溫庭筠是專業人士，還是因為她表情很認真，樸海真也收起玩笑的心态，半真半假的說出自己困擾“我之前很少接觸綜藝，它和拍電視劇完全不一樣，需要很多臨場的反應，有時反應不過來，或者想要插話的時候話題已經過去了，總是差那麽點東西。”
他說了真的苦惱，溫庭筠也很苦惱，完全真心的建議他，這話題不應該跟她聊“你有跟貞淑姐聊過嗎，如果是認為作家的設定可能和你本人差距太大，應付不過來，那你應該和擔當作家溝通。”這東西和PD真沒什麽關系。
制作組內部是把職能分的很細的，但那是制作組，對藝人來說麽……誰親近跟誰聊。樸海真跟溫庭筠不算親近，但他跟誰都不親近。溫庭筠是新人，他也是，溫庭筠搞不好在制作組熟人都比他多。
與其跟氣場過強的擔當作家樸貞淑聊這件事，樸海真覺得同稍微沒那麽有攻擊性的溫庭筠聊舒服點。而且這不是話趕話說到這裏了麽，就這麽說了呗。當然，樸海真不可能說作家氣勢太足，他不知道要怎麽溝通的話，那溫庭筠成什麽了。
樸海真的說法是“我也想要跟作家聊這件事，只是有點擔心作家會誤會，她給的人設不是我做不到而是我不喜歡，所以……”
話沒說完，溫庭筠懂了，要是被作家誤會成不喜歡是挺麻煩的，那是對作家工作能力的懷疑，可是人設這東西她也沒辦法啊，皺眉思考要怎麽解決，想的太專心，樸海真誤會了。
“作家是前輩對吧。”
“嗯？”
“我的意思是，作家是大前輩，你也不方便。”
溫庭筠一愣，遲疑的點頭，剛想說話，楊政宇叫她，連忙同樸海真說了聲抱歉跑過去。真正的直系前輩找她過去不是開課的，而是跟他說，不要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跟某個藝人太親近。跟一群藝人親近可以，單獨需要有分寸，不然容易被說閑話。在她愛好男，對方性別又是男的時候，更不要。
“我們是在聊工作。”溫庭筠冤枉。
楊政宇笑她“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但你不是作家，作家和藝人天然親近，随時随地黏在一起都很正常，他們需要摳細節，對藝人越熟悉越好。我們雖然也是熟比不熟好，同作家還是不一樣的。”意味深長的看着溫庭筠“明白這裏面的區別嗎？”
溫庭筠遲疑道“我們能控制份量，他們不能？”
“還行，有點意思。”從見面到現在首次誇人的楊政宇笑着點頭“差不多，小作家也好大作家也罷，作家是錦上添花的職業，首先這個人得有底子然後在上面雕花，雕的有多好看，底子很重要。所以親近藝人是他們的職業需要，也不會被別人說什麽。”
“我們不一樣，真正好的PD是能做到讓朽木變棟梁的，我們這個行當最有名的一句話就是，沒有糟糕的藝人只有糟糕的制作組，你聽說過只有糟糕的藝人沒有糟糕的作家嗎。”楊政宇看她搖頭笑了“所以啊，作家跟我們不是一回事，挺不公平的，但确實是事實，好的項目企劃能讓藝人發光。”
“作家頂天了創作的也是文字，我們才是讓文字從黑白變彩色的存在。作家把一朵花雕刻的再漂亮，我們不播就沒人知道。一朵花再怎麽平凡，只要我們剪輯夠好，突出的閃光點就足夠成為星光，照耀天空。”
“我們能控制的不止是份量，我們擁有的是權利，是能讓對方輕易脫穎而出的權利。到底什麽畫面被編輯掉，什麽畫面被播出，作家能給建議，也只是建議而已，最終拍板定案的是我們。這份權利你可以選擇用或者不用，但權利在手，流言就會跟着追上來，因為權利在手。”
楊政宇的頭往樸海真那裏偏了偏，再看溫庭筠“作家可以有喜歡的藝人，但PD最好不要，至少不要那麽明目張膽。看過你作品的人自然能從作品裏知道你喜歡誰，這東西藏不住的，我們的作品都帶着自己的色彩。誰能在我們的作品裏耀眼似太陽，誰就是我們的真愛。”
“但那是人後，人後是業內的事，業內怎麽玩都是我們這些人在轉圈子。剛才你那個叫人前，人前最好收斂點，對你，對他，都好，省的麻煩。女PD更要在意這個，名聲很重要，名聲好才能讓你在涉外藝人的時候更讓別人信任。”
“我們到底不是拍電影、電視劇的，很多藝人一次合作不再見都有可能，有一個好名聲能幫助你更快也更簡單的，見到很多你可能并不會再見的人。相信我，那比有個壞名聲要省事的多。”
溫庭筠聽懂了，但也更疑惑了“那為什麽之前要讓我喜歡藝人呢？”
“喜歡藝人？”楊政宇沒反應過來，突然想到了之前的話，笑着沖她搖頭“你理解錯了，我沒有讓你喜歡藝人。”
“那是？”
“作品。”
“藝人是作品，我讓你喜歡的是作品。”
“不是一回事？”
“不是。”
楊政宇輕描淡寫丢了句毀三觀的話。
“作品不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