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辭而別
棠雪回到家,坐在茶幾上,覺得渾身冰涼,像是血液都被冰凍住了。窗外的風吹進來,明明是帶着盛夏炙熱的暑氣,棠雪卻忍不住渾身顫抖。
她腦中反反複複想着方才的場景,楊子修那陌生的神情不斷從自己的腦中閃過,她把和楊子修所有相遇的細節細細想了一遍。在建安,她和李均景喝茶,楊子修湊過來和他們搭讪,在去揚州的路上,楊子修又和他們相遇,現在逃亡到平陽,又碰上了他,并且死皮賴臉地賴在身邊。為什麽一切都剛好那麽湊巧?究竟是無所不在的巧合還是處心積慮的接近?
棠雪捧起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強行鎮定下來,她現在不知道楊子修的身份是什麽,不知道他這麽接近自己究竟有什麽目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什麽華山派的小跟班。
棠雪越是深究,越覺得腦中一團亂麻,難道他接近自己也是帶着目的的?又是一場虛情假意而已嘛?
棠雪在窗邊呆呆坐了半天,坐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暮色四合,只剩下夕陽淡金色的餘晖透過窗體斜斜照射進來。楊子修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棠雪抱着雙膝,坐在窗邊,陽光給她度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芒,身影卻顯得有些落寞而又孤單。
“喲,當家的,你發什麽呆呢?”楊子修一邊走進來一邊問道。
棠雪回頭,看到他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棠雪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說道:“想一些以前的事情。”
“悟已往之不谏,知來者之可追。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呗,你這麽悲春傷秋的,我倒是十分不習慣。”
棠雪沒有回頭,還是望着窗外。
楊子修又補了一句:“你不會是因為要進宮,舍不得我吧?”
棠雪還是沒有理他。
楊子修便走過來,掰着她的肩膀,問道:“你也別進什麽勞什子的宮了,在這裏好好住着不行嗎?大不了我掙錢養你。”
棠雪擡眼看他,說道:“你不把家産敗光就不錯了。”
“那你什麽時候入宮?”
楊子修這麽一問,棠雪便想起今天賀章之與她說的初五便要入宮,那就只有幾天的時間,但是她卻下意識隐瞞了他:“嗯,還不知道呢,沒聽說。”
楊子修眯着眼睛瞧她,似乎在查找她今天這麽反常的原因,半晌,他兀自笑了,輕聲說道:“你餓不餓?我去煮粥了,你這麽沒心肝,我可不一樣,我還是每天這麽有情有義地給你做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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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雪不置可否,楊子修說完便往廚房的方向去了,在廚房裏叮叮當當地忙活着。楊子修端着一碗瘦肉粥出來的時候,茶幾旁已經沒有了棠雪的身影。
“人呢?”楊子修嘟囔了一句。
棠雪在床上還是抱着雙膝坐着,聽到楊子修在外面敲門,棠雪回了一句:“我不吃,我有些困了,我要睡一覺。”
“吃完再睡吧?”門外的聲音不依不饒。
“我說了我不吃!你能不能別煩我?”棠雪不禁對着門外提高了音量。
這一回,外面就沒有言語了,接着是楊子修離開的腳步聲。
連着幾天,楊子修都安靜了許多,一邊小心翼翼地瞧着棠雪的臉色,這天早晨,棠雪在喝粥,楊子旭賊兮兮走過來,對她說道:“我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棠雪擡頭看了他一眼,嘲諷道:“喲,您還有不敢問出來了話?”
“那我問了啊?”
“問吧!”
“你那個來了?”
“哪個?”
“那個啊!”樣子修欲言又止。
“什麽啊?你到底想說什麽?”棠雪頓時有些暴躁。
“月事。”
“神經病啊你!”棠雪怒道。
楊子修一臉的委屈巴巴,滿臉不開心地問道:“那你怎麽這幾天這麽反常,又不理人,你在生悶氣嗎?”
“沒有。”棠雪一臉淡然地回答道。
楊子修帶着一臉的疑惑和委屈,垂着手,走出去了,接着也不知道是去哪裏了,不見了人影。
過了很久,楊子修也沒有回來。樓下卻傳來了馬車的聲音,棠雪探頭往樓下一看,卻是賀章之在樓下,還有幾個穿着宮裝的太監。
賀章之看到了棠雪,便招呼道:“棠雪姑娘,快下來,該走了!”
看來應該是宮裏的人來接她了,棠雪對着樓下的應了一聲,說道:“稍等一會,我拿行李。”
棠雪走進了房間,屋子裏面的木桌上擺着已經收拾好了的包裹,裏面簡單的幾件衣服,賀章之已經吩咐過了,宮裏面有禦膳房的宮裝,不用帶這麽多,但是棠雪還是想着帶上一些,她摸了摸貼身的玉佩,心裏明白她要走一條怎麽樣的路。
屋子裏的陳設比剛來的時候多了很多,煙粉色的紗幔,角落裏的花瓶上面插着鮮豔的鳳仙花。這些都是這些日子一點一點添進來的。從原先的家徒四壁,道如今稍微有了一點模樣,棠雪心中還是湧起了一些不舍。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拎起了包裹,走出房間,輕輕帶上了門,走到廳中時,她停下腳步,想了一會,拿出筆墨紙,提筆在上面寫道:“我走了,祝好,勿念。”
她将寫好的紙條用一個茶杯壓在了茶幾上,便轉身下樓了。
樓下賀章之在轎子旁邊等着了,看到了棠雪便笑着招呼道:“棠雪姑娘,清吧!”
棠雪對着他笑着點了一點頭,便提起裙擺,扶着旁邊幾個小太監的手,上了馬車。馬車緩慢地在平陽城的街道上走着,棠雪聽到外面人群熙熙攘攘的吵鬧聲,感覺一切都有些不真切了,自己真的要進宮了嗎?剛從建安城的皇宮中逃了出來,好不容易過上了一段平靜的生活,而如今卻又走進了另一個皇宮,宮裏面有什麽呢?到處是噤若寒蟬的宮女,滿臉驕橫的寵妃,不間斷的鬥争,高牆黃瓦,庭院深深,一輩子沒有見過皇帝的白發妃子,這便是權利的中心,人人都想踏着別人的屍骨往上爬。
這大抵就是命運吧,人生有無數的岔路口,就算重來一遍,你依然走進的還是同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