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紹的國都偏北,每到冬天的時候都分外的難捱,加上北方的經濟程度遠不如南方,遷都的事早幾代的皇帝都動過那個心思,不過由于這項工程太過巨大,必經之路上還有鞑靼們虎視眈眈,萬一出了意外可就是動了國之根本,只得一直擱淺着。紹景跟楚汜提起來這個事的時候,楚汜難得的皺起了眉頭。

“現在還不是時候……”楚汜慰道。

“朕知道不是時候……”紹景喟嘆,“我只是有些恨,恨我大紹不夠強盛,鞑靼在邊境虎視眈眈,一直觊觎着我國疆土。”

“趙将軍那邊傳來消息了麽?”楚汜有些擔憂的問道。

楚汜口中的趙将軍全名趙沛清,名門之後。跟前一陣因殿前失儀而被罷官的趙沛源是同宗,趙沛源是得了祖宗庇佑,趙沛清這将軍之位可都是實打實的軍功壘起來的。

“喏。”紹景一甩手,也不背會,就把手裏的軍報扔給了楚汜。楚汜接過來一看,果然是邊境的鞑靼們又不安分了。

“不知道趙沛清還能撐多久……”紹景嘆了一口氣。內朝還沒安定,邊境又不安生,山一樣的事務壓了下來,讓他連口氣都喘不痛快。“還說過年跟你出去走走……”

楚汜走上前親昵地用唇蹭了蹭紹景的鼻梁,道:“你有這份心思就夠了。等到大紹內外安寧,咱們倆就出去游山玩水。”

“好。”紹景含笑吻上楚汜的唇。

寒冷的臘月,關外的風分外凜冽,似刀子一般割在蘇赫巴魯的臉上,蘇赫巴魯并不在意,他打了個呼哨,在前面探路的族人聽到了,就向着他的方向跑去。馬蹄踏在凍硬的土地上,發出“嘚嘚”的聲響。

“蘇赫巴魯!”巴音駕着馬來到蘇赫巴魯身邊,蘇赫巴魯拍了拍巴音的肩膀,示意他回去再說。一大群人馬追随着蘇赫巴魯回到了駐紮的營地,白色的蒙古包在紛紛白雪中幾乎看不清形狀。

“凍死了!”巴音掀開門簾,把手搭在暖爐上取暖。

蘇赫巴魯在他的後面進了帳篷,從随身的包裹裏掏出一小塊茶磚,掰下來一塊扔到爐子上的水壺裏。

巴音看着他這一系列的動作,咋舌道:“你還真是會享受……出來探路都帶着茶葉?”

蘇赫巴魯呵呵的笑:“昨天順手幫了一個大紹茶商,他送我的。”

說話的工夫,水已經沸了起來。蘇赫巴魯掀開壺蓋,拿過水囊把鮮奶倒了進去。一時間,帳篷內奶香四溢。

“蘇赫巴魯,巴音,你們這可不地道,自己躲起來喝奶茶?”一個高壯的鞑靼漢子掀開門簾進來剛好聞到奶香,再看爐上沸騰的翻滾的白色液體和泛上來的茶葉末兒,立刻明白了怎麽回事。

“哪兒能。”巴音連忙擺擺手,讓那高壯漢子和後面的人進來坐下,“這不剛煮好你們就進來了嗎。”

蘇赫巴魯停下手中的活計擡頭問道:“馬都綁好了嗎?”

那漢子道:“我格日勒圖你還不放心嗎?”

蘇赫巴魯點點頭,那幾個漢子就圍着矮桌盤腿坐下,接過蘇赫巴魯遞過來的茶壺,斟了滿滿一大碗奶茶喝了下去。

“哎,這天氣裏,能喝一碗熱騰騰的奶茶全身舒坦!”格日勒圖大口飲下奶茶後感慨道。

蘇赫巴魯道:“快完事了,最多再兩天。”

格日勒圖笑道:“嘿嘿,勘察完地形,來年春天真的要開戰?”

巴音皺着眉道:“格日勒圖!沒影的話別瞎說!”

格日勒圖湊到蘇赫巴魯面前道:“蘇赫巴魯什麽都沒說你緊張什麽!”

“其實……”蘇赫巴魯把茶碗放下,道,“如果可以,我并不想來年開戰。”

他這話一出口,滿屋子的人都安靜了。

鞑靼內部分為好幾個部落,可汗是幾個部落長輪流當的。現任的可汗淩丹汗是在位已經二十年了。這對于其他部落首領來說,太過漫長了。有些部落首領年紀大了不願意争,可有的不過四十出頭,正值壯年,而淩丹汗已經快要七十歲了。但是那些部落首領只有賊心可沒賊膽,不過随着淩丹汗年歲越來越大,辦起事來也越來越糊塗,脾氣變的暴躁,剛愎自用。只是這些年的在他的統治之下積威甚重,下面的人敢怒不敢言,倒是讓各個部落的首領那份心思開始活絡,蠢蠢欲動。一直以來唯我獨尊的淩丹汗腦海中充斥着擴展疆土一統天下的雄圖霸業,平靜表面下暗湧的激流全然看不見。

蘇赫巴魯一行人就是受了淩丹汗的命令,趁着冬季人煙稀少,悄悄的越過了鞑靼和大紹的邊境探查地形。蘇赫巴魯是鞑靼一個部落的首領,年紀卻很輕,只有三十多歲,很受民衆的愛戴,本是呼聲最高的下屆可汗。淩丹汗卻派了他來探查地形,若是真開起戰來,蘇赫巴魯怕是免不了要沖在前鋒的。

“蘇赫巴魯,要我說,”格日勒圖打破沉默,“回去把那個老頭子宰了,你直接稱汗算了,他把你往前線派,存的什麽心思當我們看不出來嗎?”

這番話要是傳出去格日勒圖怕是早被剮了,現下在場的都是彼此信賴的朋友,他說的一點顧忌都沒有。

蘇赫巴魯不置可否:“完成任務早點回去,我想念額吉做的奶豆腐了。”

蒙古包外的寒風被圍氈隔絕,卻仍然不死心的拍打着氈布,風聲呼嘯如同鬼魅凄厲的呼號。蒙古包內的火爐正旺,膛內的枯枝燒的噼裏啪啦作響,仿佛要把一切吞噬。

“老爺,醒醒酒吧。”宮中的筵會結束,王二攙着自己老爺回了府上。楚府已經從京城最偏遠的山腳下搬到了京城裏,地點是皇上親自圈的,牌匾上的字是皇上親自提的,這無上的榮寵,就算不張揚,也被有心之人看了個滿眼。來楚汜府上拜訪的人絡繹不絕,楚汜又經常不在府上,前前後後多少事,都靠王二才把這個家撐了起來。

“王二……”楚汜的腳步有些不穩,他靠坐在椅子上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王二讓人把熱茶端上來道:“奴才不辛苦。”

楚汜接過茶,撥了兩下茶碗,道:“我沒記錯……王二你今年有三十了吧。”

王二道:“虛長老爺幾歲,是,三十了。”

楚汜道:“而立之年了……這些年你一直跟着我在那偏僻地方浪費大好年華,也還沒成家吧。不知道你有沒有……”

王二趕緊截住了楚汜的話:“臣不需要。”

楚汜道:“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疼着,總是好的。”

王二道:“那老爺呢?”

王二這話說得沒頭沒腦,楚汜卻是知道他的意思。

楚汜道:“我……我不一樣。”

王二道:“有什麽不一樣的呢?老爺也是人,回到家也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噓寒問暖上下打點着……”

“王二,你還記不記得,來之前,我跟你說的話?”楚汜截住王二的話頭道,“天家的恩,只能受着,沒辦法推脫。我跟他……他……”王二是楚家的老奴,很多事看的門兒清。他知王二是心疼自己,為自己鳴不平,但是楚汜并不習慣向旁人剖白自己,最後只得一揮袖:“你下去吧,我頭疼,先睡了。”

“奴才服侍您……”

“不用了。”楚汜擺擺手,不再多言,站起身來繞過屏風。

王二看了一會兒那屏風,低頭收拾好茶具,給楚汜帶上門退了下去。

楚汜合衣躺在床上,望着頭頂的帳子發愣。

他挂着這個太傅的頭銜,實質上做得卻是參知政事的工作。皇子的師傅有很多,不差他這一位。而且紹景似乎,也并不喜歡他接觸皇子。

那日他因事從禦花園借道,路上撞見了紹景的大皇子,還有他的母妃。楚汜按規矩給他們母子倆行了禮,正在寒暄的時候,紹景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把他帶到了文德殿。随即命人關了殿門一把抱住他狠狠地咬了上來。

是真的咬。

兇悍的,急于将他撕裂的咬。

楚汜禁不住他的撕咬只得使勁的捶了紹景兩下,紹景這才放開他。

“朕是皇帝。”他看着他的眼睛這樣說。

是的,他是皇帝。

他是皇帝,所以注定他的心不可能只在他一個人身上,他還會有很多的皇子皇女,巧兮倩兮的萬千佳麗。他不可能抛下這江山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承認他們之間的關系,更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百年之後與他生死相擁。

他從始至終,只能站在陰暗的角落裏。

“我知道。”楚汜強壓下心中的酸楚,埋首在紹景的胸前,用力的呼吸着屬于他的味道。

這樣就很好了。楚汜這樣對自己說。

酒意慢慢湧了上來,楚汜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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