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淡淡的草藥香氣竄入鼻腔,喚醒了沉睡的意識,楚汜手臂微微動彈,牽扯到筋骨皮膚,刺痛立時傳到腦海,他禁不住輕呼出聲:“嘶……”

楚汜剛發出一聲輕吟,身邊就有人湊了上來:“楚大人醒了?”

楚汜側過頭對準焦距,才看清說話的是一個漢族侍女。他的眼睛轉了轉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才确定自己仍然在鞑靼的營帳中。

還活着。

他舒了一口氣,對于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侍女仍然懷有警戒,對她的詢問置之不理。

“奴婢叫凝紗,本是幽州人。”凝紗并不在意楚汜的忽視,她善解人意地笑笑,“只因首領對我一家有恩,我便自願遷入了鞑靼追随首領。”

“姑娘真是……”楚汜聽到她這番自述,心裏着實佩服她一個弱女子有這樣的大義,只是想到自己的處境,還是閉了嘴。

“鞑靼族并沒有傳聞中的野蠻粗暴,”那女子笑了,“時間長了大人就知道了。”

楚汜聽這姑娘言語裏的意思,竟是派來的說客,他冷笑道:“我倒是真想見識一下姑娘口中的鞑靼,只怕我楚汜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硬的不行來軟的?當他楚汜真的純善好欺?這一身傷難不成是他自己抓出來的不成?一頓大棒再給一個甜棗,哄小孩還差不多!

楚汜內心憤懑不平,越想越氣,胸口劇烈起伏,凝紗不料自己幾句話竟惹來楚汜這麽大反應,只得讪讪道:“楚大人,奴婢喂您喝藥吧。”

楚汜看了那滿滿一碗黑色的藥汁,皺着眉頭道:“不喝。”

“楚大人……”凝紗為難道,“莫要為難奴婢。”

“楚大人還是喝了吧,良藥苦口,喝了藥身體才能快些康複。”有厚重的男聲從帳外傳來,說話之間,那門簾已被掀開,蘇赫巴魯偉岸的身軀出現在門口,他闊步走到了床榻前。

楚汜見他進來,冷冷地哼了一聲,把頭偏向一邊不去看他。這個明顯帶有鄙夷的動作并未引起的蘇赫巴魯的不滿,他維持着一貫的面無表情。

“楚大人,喝藥。”聲音下沉,語氣裏已經暗含了警告。

“想不到,您對我這般關心。”楚汜仍然沒有擡頭去看蘇赫巴魯,他頂着蘇赫巴魯給予的巨大的壓力,諷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沒您的恩典,在下也不用喝這勞什子的湯藥了。”

蘇赫巴魯沉默,随後他使了個眼色,一旁服侍的凝紗識趣的退了下去,大帳內只剩下二人,一時間劍拔弩張的氛圍急速擴散,無形的壓力幾乎壓垮楚汜,他在心裏反複告誡自己:不能認輸!不能屈服!

“楚大人真是倔強。”良久之後,蘇赫巴魯打破不斷飙升持續發酵的對峙,話語裏竟然有了些認輸的味道,“不過這個時候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可不是什麽明智的舉動,至少要養好傷,才有可能逃出去,不是嗎?”

“既然知道我會逃,我這樣病歪着不是剛好?”楚汜不屑,“硬的不行來軟的?真是可惜,我楚汜偏偏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您還是不要費心了。”

“我不介意……”蘇赫巴魯後面的話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他把視線轉向了放在床邊矮幾上的湯藥。

“什麽?”楚汜一直低着頭,因而也就錯過了蘇赫巴魯眼底閃過的沖動,他只是用餘光撇到身旁的藥碗被拿走了,視線下意識的追随着它,就在擡頭的一瞬,一個巨大的陰影附了上來。

!!!

楚汜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這個男人!!他!!他!!

蘇赫巴魯灌了一口藥,一如當日給昏迷中的楚汜灌藥一般故技重施。

又觸到了那雙柔軟的唇瓣。蘇赫巴魯的舌頭卷着口中的津液探入楚汜的口腔,上上下下的舔舐內壁,把自己的味道裹挾給他。他沉溺于這樣的柔軟中,入侵的愈發深入。

楚汜被蘇赫巴魯的氣味充盈,這樣的強勢不容拒絕讓他整個人都陷入被侵占的錯覺裏,最初的震撼褪去,意識到蘇赫巴魯正在自己的口腔中肆虐,楚汜開始劇烈的掙紮。

除了紹景……從來沒有人碰過!你怎麽可以!!

如同一場博弈在兩人之間展開,楚汜身體劇烈的掙紮,他伸出手想隔開蘇赫巴魯的鉗制,同時拼命的想要轉開頭蘇赫巴魯只用了一只手就把他的雙手牢牢固定在頭頂,順勢把他壓倒在了床榻上。劇烈的動作扯動了楚汜遍布全身的傷口,但是楚汜沒有痛呼出聲,他只是皺緊了眉頭。蘇赫巴魯卻注意到了他臉上閃過的痛楚,他壓制着楚汜卸去他着力點的力道,卻小心的沒有壓到他的傷口。

楚汜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兩個人的體型和實力,實在相差太多。

這是一頭猛獸!他會撕碎他吃掉他的!!

所有的不甘和掙紮化為了絕望,這是楚汜第一次如此直白的面對自己的內心。楚汜是怕着這個男人的,從對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個男人非池中物,跟他針鋒相對必定屍骨無存!只是他的身份和尊嚴不允許他害怕。此刻這種全然被壓制的姿态讓他顧不得什麽外物,只能臣服在內心的恐懼下。

不要……

這個吻持續了很長時間,蘇赫巴魯終于放開了楚汜。但是他就像不知餍足的野獸,仍然意猶未盡的在楚汜紅腫的唇上持續地噬咬。

“別這樣看着我……”蘇赫巴魯輕嘆,“楚汜,別這樣看着我。”

不知什麽時候,楚汜的眼睛裏已經飽含了淚光,他用力睜着眼不讓眼淚落下來。此刻他只是憤恨的看着蘇赫巴魯,眼睛裏是無法隐藏的不甘和委屈。

蘇赫巴魯松開對楚汜的桎梏:“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在犯罪。”

“不是嗎?”楚汜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坐起來用毯子包裹住自己全身,“我以為,鞑靼的首領,将軍,至少是個君子。沒想到,呵。”

那一聲“呵”諷刺意味十足,蘇赫巴魯伸出手扳起他的下巴:“你這口伶牙俐齒……楚汜,你就不能乖一點嗎?這樣就會少受很多苦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摩挲着楚汜身上的繃帶。

楚汜無法轉動自己的頭,也無法避開他的觸碰,只能以眼神和笑容諷刺道:“然後乖乖的成為你的禁脔?真是好想法。”

蘇赫巴魯沉默。

楚汜最害怕和蘇赫巴魯獨處時候的沉默,因為這往往意味着蘇赫巴魯正在思考問題——如何處理他的問題——以往的經驗來看,他思考的結果并不怎麽令人愉悅。

楚汜不安地把毯子緊了緊。

“你最好還是乖一些,好好養傷——為了你那些同伴。”蘇赫巴魯最後留下這句話,轉身出了大帳。

該死!他怎麽忘了!

楚汜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恨恨地把矮幾上剩餘的藥全部灌進了嘴裏。

紹景……

他用毯子蒙住自己的頭,心裏是對紹景無盡的思念。

紹景不能來救他,他懂的。在這敵人的地盤上,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

“蘇赫巴魯。”巴音看到向來臉上沒什麽表情的蘇赫巴魯居然皺着眉頭,有些擔憂的拍了拍他的肩頭。

“我……”面對自己的好友,蘇赫巴魯只說了一個字,又陷入了沉默。

“怎麽了?”巴音和蘇赫巴魯走到一處高地,他坐在了高處的草地上,随手拍了拍身邊的空處,“坐下說。”

三月的春風吹遍了這片大地的每個角落,沉寂了一個冬日的萬物逐漸蘇醒。草原上生命力最頑強的不知名的野草和野花已經萌芽,散發着勃勃生機。

“我覺得迷惘。”蘇赫巴魯坐在草地上,眺望着遠方的狼牙關出神。

“迷惘?”巴音有些詫異,“這個詞不适合你,蘇赫巴魯。”

“那麽來讓我猜猜……”巴音接着道,“是在你帳篷裏那個渾身是傷的俘虜?”

蘇赫巴魯用沉默以示回應。

“你居然會喜歡那種類型……”巴音身子向後用兩臂撐着身體,“真想不到。”

“我表現的很明顯嗎?”蘇赫巴魯有些驚訝巴音竟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我是說,那是喜歡嗎?”

“哈,不是喜歡是什麽?”巴音嘲笑道,“你看着那個俘虜的眼神簡直就是在說‘我要吃掉你我要吃掉你’。”

“……”這是蘇赫巴魯沒有想到的。

他知道自己對着楚汜有着莫名的在意,但沒有想到竟然露骨至此。

難怪楚汜會怕他。

“放心,你那張面癱臉,除了我和格日勒圖他們,沒人能看出來。”巴音還有心調笑他。

“他只是個俘虜,還是紹國皇帝的……”蘇赫巴魯沒能說下去。他發現自己非常,非常在意這點。

“順應自己的本心,蘇赫巴魯,”巴音道,“我鞑靼的漢子,向來直來直往,想要,就伸手抓住,何須顧慮那麽多。”

“你說得對,巴音。”短暫的思考之後,蘇赫巴魯突然釋然了,他站起身道,“咱們該回去了。”

轉身時胳膊卻被巴音抓住。

“蘇赫巴魯,這是你當上首領之後第一次跟我談這麽私人的問題。”巴音沒有看他,仍然眺望着遠方,“好久沒有跟你聊聊天了。部落需要一個英明果敢的首領,可是我巴音,想要一個肝膽相照的兄弟。”

蘇赫巴魯一怔,随後笑了。

“等回去了,來我家喝酒。”

“好。”巴音也站起身,兩個人并肩回了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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