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另一邊,大紹的軍營裏卻是亂了套。
“這可如何是好?!”以馮威為首的幾個新到的援軍一派将領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那蠻子刁橫野蠻,楚大人,他……”
“對方信使送來了蘇赫巴魯的交換條件,”趙沛清臉色凝重,“幽涼十城,換楚汜一人。”
“……這,這胡鬧!!”馮威把帽子往地上一扔,氣道,“得寸進尺!!信使呢!我要去宰了他!”
“馮威!”趙沛清喝止他,“兩方交戰不斬來使,莫要胡鬧!”
“趙将軍,那您說,您說現在怎麽辦!”馮威一臉晦氣地坐了下來,“皇帝知道了還不宰了我們!”
“那就別讓他知道。”趙沛清冷道。
“您……您的意思……”馮威眼睛轉了幾轉,“可,可楚大人……”
“為國捐軀,死而無憾。”趙沛清常年征戰,早已看淡了生死,不若馮威那般優柔,“楚汜他……會懂的。”
這番話之後,楚汜,就成了棄子了。
“楚大人唉……”馮威最後長嘆一聲,妥協了。比起護楚汜周全這個紹景派下來任務,他還是把守護國土放在最優先的。
一時間大帳裏唉聲嘆氣愁雲慘淡,可是這股情緒沒氤氲多久,就聽得對面有人高喊些什麽。
“什麽情況!”趙沛清一行人走出大帳沖守衛的士兵問道。
“将軍。他們……他們在前線搭了了刑臺,把,把楚大人……”後面的話那士兵說不下去了。楚汜剛來那天還曾給他包紮過傷處,本應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卻為着他們這些兵忙前忙後,楚汜為人素來低調和善,又有真才實學,不過幾日的工夫,這大營裏的士兵提起他的時候,都帶了分敬重。
這時對方又把剛才那番話高喊了一遍,這次趙沛清是聽清楚了,霎時變了臉色,命令道:“所有輪休人員!不得随意走動!都回自己的帳子!各小隊隊長清點人數!!”
他這邊命令一下,整個軍營就忙活了起來,雖然好多士兵還搞不懂什麽情況,但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性,所有相關人員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着趙沛清的命令行動起來。
軍營裏剛清整好,就聽得對面傳來一陣鞭響傳來,站在城樓上守衛的士兵看得最是真切,那被鞭笞的,分明是他們的監軍大人!只見那行刑的壯漢手腕翻飛,手中的鞭子肆意揮舞抽打在楚汜身上狀似女娲造人,只不過一個橫飛的是泥土,一個橫飛的,是人的血沫和肉末。
守城的士兵直直地立在那裏目眦欲裂,手中的長槍握得死緊,渾身無法克制的輕顫。他多想沖過去和那群侵犯他的國土的蠻子們拼個你死我活,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同胞被綁在刑架上,被他們淩虐。
這一場殺雞儆猴的戲碼足足演了兩個時辰才落下帷幕,站在城樓上目睹這一切的士兵們換崗休息時臉色各異,只是面對其他士兵好奇的詢問,無一例外的保持沉默。
……
身邊的人趕緊一陣動作擡着楚汜前去救治,蘇赫巴魯則滿臉戾氣的跟在了後面。
不好,這感覺一點都不好。
他享受的是征服的快感,而不是虐殺。
鞭子只是讓楚汜屈服的手段,并不是真的想抽死他。
現在完全脫離了他的控制的情況讓他的情緒充滿了暴戾,崩壞的情緒蠢蠢欲動。
叭。
一聲輕不可聞的聲響,蘇赫巴魯手中的杯把碎了。
有路過忙碌的侍從注意到了那個碎裂的杯子,動作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個不慎惹了蘇赫巴魯不悅,自己就跟那杯子一樣碎成了渣滓。
楚汜又躺在了蘇赫巴魯的床榻上,只不過這次他不是在上面假寐,而是被人圍着救命。他身上破爛的衣服已經被剝離開,大夫正在命令一旁的藥童研磨草藥,又有侍從過來遞上熱水。
那大夫并非是鞑靼人,醫術習的是中原一脈,比起鞑靼人粗糙的醫療,眼下也唯有他才能救楚汜一命。
那大夫先用熱水把楚汜身上的血污擦淨,手裏捧着一碗參湯犯了難:這人昏迷不醒可怎麽灌?
蘇赫巴魯看出了醫生的猶豫,問道:“怎麽了?”
“将軍,”大夫道,“得想辦法把這碗參湯灌下去,要不然上藥的時候太疼,他挺不住會疼死的。”
蘇赫巴魯面色更沉,他接過大夫手裏的碗:“我來吧。”
說罷喊了一大口參湯,扳住楚汜的下巴,俯下身子,竟是用嘴直接渡了過去。
楚汜整個人昏昏沉沉,早沒了清醒的意識,就覺得有什麽溫潤的液體滲了進來,求生的本能讓他張開嘴用力的吮吸。
蘇赫巴魯的臉色一僵。
稍後偏過頭又灌了一大口參湯,繼續渡給楚汜,楚汜就從蘇赫巴魯的口中源源不斷的啜飲着,如此往複,直到那一大碗湯喝光。
“可以了麽。”蘇赫巴魯支起身子,在一旁都看傻的大夫這才回過神來:“可,可以了。”随即招人過來幫忙上藥。
蘇赫巴魯繼續那張黑臉在一旁看着。
人參特有的味道彌漫在口腔中,其中還混雜着只屬于楚汜氣味。蘇赫巴魯不願承認,當楚汜的唇舌纏上來的時候,他恨不得……恨不得就直接……
想到之前聽巴音跟自己說過的那些傳聞,登時臉色又沉了幾分。
“将軍,好了。”大夫用一旁幹淨的帕子擦了擦手向蘇赫巴魯回禀,他瞄着蘇赫巴魯的臉色,心裏安安揣測這鞑靼的首領臉還能黑到什麽地步。
“性命無虞?”
“好生休養,無礙。”
“下去吧。”
大夫應了一聲剛準備退下,蘇赫巴魯又道:“等下。”
大夫趕緊退回來:“還有什麽吩咐?”
“你且等着。”說罷對着身邊的侍衛道:“把那幾個人叫進來。”
侍衛聽命,再次掀開門簾,就看幾個鞑靼漢子畏畏縮縮的進了帳子,原來正是行刑的那幾個。楚汜差點被他們抽死,幾個人着實不知道哪裏出了錯,幾個人都低着頭,惴惴不安不敢去看蘇赫巴魯。
蘇赫巴魯開口道:“不是跟你們說別打死麽?怎麽成了現在這樣?”
有個漢子壯着膽子說:“首領,我們真的就是按平常的手法抽的,平常人挨着雖說會疼,但是絕不到昏迷的地步。”
“就是就是。”其他的漢子也附和。
“大夫,你說。”大夫本在一旁作壁上觀,聽到蘇赫巴魯問自己才知是要自己與他們對質。
“将軍,我剛才上藥的時候看了,的确都是些皮外傷,雖然多,但是絕對不是致命,要不然也不能憑借止血就能把命保下。”
“那他這是怎麽回事?”蘇赫巴魯瞥向大夫,大夫心中一凜,知道蘇赫巴魯以為自己是袒護他們,忙道:“是那人身子骨不好。剛才屬下看了,那人手腳冰涼,經脈運行不暢,應該是畏寒的體質。若不是娘胎裏帶來的不足,便是早些年受過什麽罪落下的病根。”
蘇赫巴魯沉吟道:“嗯……你們下去吧。”
那幾個漢子如獲大赦,連忙告退,大夫也跟着退了下去。
蘇赫巴魯屏退了下人,踱到床榻邊上,看着昏迷中的楚汜出神。
楚汜受傷的地方已經被仔細的上過了藥,為了盡快愈合,也怕壓了傷口,大夫特意叮囑過不可給楚汜穿衣蓋被,是以他整個人就幾乎是赤裸的躺在床榻上,若不是還有紗布的遮掩,當真是一絲不挂。本來按照鞑靼人的習慣,此時已經撤下了爐火,寒夜雖冷,但是并非不能抵抗。現在為了楚汜,又把爐子擡了出來,燒得旺旺的,楚汜這般清涼的躺在這,也不會覺得冷。
蘇赫巴魯側身坐在床榻上,伸出手去摸楚汜那雙緊閉的眸子。
這般倔強的脾氣,怎麽都不肯求饒,再來硬的估計就會斷了吧。那不如……蘇赫巴魯的指尖下滑,摩挲着他的臉頰和脆弱的脖頸,感受着他溫熱的體溫和羸弱的脈搏。
第一次觸摸到楚汜皮膚的時候蘇赫巴魯就覺得他的皮膚觸感分外好,跟在草原上常年風吹日曬的蠻族漢子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極端,想必此人養尊處優,定是沒受過什麽苦,因而才用了最直接的辦法,想讓他屈服于肉體的痛苦之下。但是一頓鞭刑竟然被他一聲不吭的扛了過去,這倒是出乎蘇赫巴魯的意料。剛才聽大夫說話那意思,怕也是受過什麽罪吧。
蘇赫巴魯的手繼續下滑,撫上那殘破不堪的胸膛。
誰會讓你受罪呢?受的是什麽刑罰呢?你不是皇帝的情人麽?他竟舍得?
沒有人解答他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