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楚汜見到蘇赫巴魯靠過來的身形,不自覺地往床榻內側縮了縮。

蘇赫巴魯已經沐浴過,只是随手披了一件外袍。他脫下外袍搭在衣架上,大片皮膚裸露了出來,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是刀削斧砍般淩厲的線條,飽滿的肌肉下是蓄勢勃發的力量,這是一具讓男人都不禁贊嘆羨慕的強壯身軀——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楚汜必定不會吝惜他的贊美,可是。

蘇赫巴魯掀開被子上床,直接把楚汜攬在懷裏,吹熄了蠟燭。

楚汜僵硬的窩在他的懷裏,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那一晚的性事,蘇赫巴魯雖然很強勢,但是并沒有弄傷楚汜。之後的幾天蘇赫巴魯也很少出現,即使偶爾出現也是看他兩眼,問問伺候他的人他的情況,然後又消失了。戰事吃緊,蘇赫巴魯并沒有很多的工夫花在他的身上,楚汜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直到幾天前,蘇赫巴魯再次留宿。

雖然并沒有發生什麽只是攬着他睡覺,但楚汜已是怕極了他,又無法反抗,只得僵硬地窩在他的懷裏幾乎整夜未眠。

第二天清早,楚汜朦胧間覺得有什麽在磨蹭他的臉,睜開眼,就看到蘇赫巴魯面無表情的摩挲着他眼下的青黑。楚汜沒有躲,他也無處可躲。

蘇赫巴魯收回手,沒看他一眼出去了。

楚汜見他離開了大帳,一夜惴惴不安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轉了個身才安穩睡下。

待楚汜踏實睡着後,蘇赫巴魯去而複返,他坐在床邊,只是端詳着楚汜熟睡的模樣皺着眉低喃:“總是要習慣的。”

這一坐就坐了許久。直到巴音在帳外催促,蘇赫巴魯才離去。

這樣的日子過了許久,久到楚汜終于習慣了他的氣息,可以在阿德懷中安眠。

這場和紹國的交戰已經持續了将近兩個月,蘇赫巴魯攻下了幽州五城,涼州五城也岌岌可危,如果不出意外,鞑靼這次就是要大獲全勝了。蘇赫巴魯作為主帥,也要輕松很多,要處理的事務并不繁重,蘇赫巴魯也有了更多的時間耗在楚汜身上。

“凝紗說你今天沒有好好吃飯。”蘇赫巴魯晚上回到大帳,看見楚汜的第一句話就是興師問罪。

楚汜現在完全搞不清楚兩人之間到底該如何相處。軟禁,私情,國仇。無論是哪一種關系,兩個人都應該時刻劍拔弩張針鋒相對,而不是如現在這般詭異,暧昧不清。而他,甚至還在關注自己的衣食住行。

楚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您的消息倒是靈通。”

“怎麽不好好吃飯呢?”蘇赫巴魯問,“難道是因為我不在”蘇赫巴魯調笑的口吻十分随意自然,說着就動作了起來,“楚大人,我喂你吧。”

!!!

楚汜大驚,連忙急退,“蘇赫巴魯你身為鞑靼首領怎麽這般……這般……”下面的話實在難以啓齒,明明是蘇赫巴魯過分,怎麽反倒是自己困窘難堪?

“哈哈哈哈哈。”蘇赫巴魯卻朗聲大笑。

楚汜這才回過神來,蘇赫巴魯根本就是故意的!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沒完沒了!一定要看到自己抛卻了矜持一直跳腳才罷休!

可恨!

正在此刻,大帳外一陣騷動,士兵的腳步匆忙慌亂,火光飄忽,蘇赫巴魯漸漸斂了表情,連被軟禁了許久的楚汜都嗅出空氣中那一絲山雨欲來的氣息。

“蘇赫巴魯。”巴音在帳外喊他的名字。

蘇赫巴魯臉上的表情不複之前的調笑,恢複了一貫的面無表情,他緊擁了一下楚汜道:“好好在這裏呆着,除非我或者巴音來找你,別出來。”

楚汜看着蘇赫巴魯離去的背影,攥緊了拳頭。

“蘇赫巴魯。”巴音見蘇赫巴魯出來便迎了上去,在他的耳邊低聲道:“線報,林丹汗嫌你功高震主,今晚估計要下手了。”

蘇赫巴魯點了點頭:“難為他忍了這麽久。”

巴音道:“周遭已經做好了警戒,不會出什麽意外。您裝裝樣子就好。”

蘇赫巴魯道:“好。巴音,派人多照顧着楚汜,我擔心……”

巴音皺眉道:“您對他太上心了。”

蘇赫巴魯沒有接話。良久,他只是道:“以後再說,先把眼前的事解決吧。”

巴音得令退了下去,蘇赫巴魯并沒有回到大帳中,而是裝作巡查的樣子在大營內四處走動。看似随意,不過是請君入甕,早有高手在暗中保駕護航,等着将林丹汗派來的殺手一網打盡。

蘇赫巴魯聽着周遭壓抑的呼吸聲,嘴角噙上了一抹笑容。

“楚大人!”只見有人沖進帳篷,“楚大人!首領正在和殺手交戰,整個大營一團亂,被關押的兄弟們我安排好了,在五十裏外等您!”

“大恩沒齒不忘。”楚汜拱手道,“孟恩,跟我回大紹吧。”

來人赫然就是當日出賣了他們的孟恩。

原來前幾日蘇赫巴魯離開大帳,楚汜還在昏睡,孟恩就趁機潛了進來。

“楚大人?楚大人?醒醒楚大人……”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在楚汜耳邊作祟,讓他不得不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楚大人。”睜開眼睛,出現在楚汜面前的一張面孔,赫然就是曾經的夥伴,也是背叛的他們的細作,孟恩。

“你……”楚汜只說了一個字就被孟恩捂住了嘴。

“楚大人,我偷摸進來的,您別出聲。我知道,我做的事情不仁義,我……我對不起兄弟們……可是,沒辦法……”孟恩紅了眼眶,“我做成了這事,我額吉就能脫離奴籍,跟我好好過日子了。”

“……”楚汜緩緩的坐起身子看着他,輕輕地抿了下唇。

“我知道您不信我,應該的。”孟恩道,“這些日子,我想起來楚大人對我的好,兄弟們對我的照顧,我就覺得我真不是東西……”

“事情已經發生,你來找我,只是為了忏悔你的罪過嗎?”楚汜冷哼一聲,“好男兒敢作敢當,若是為了尋求一個原諒,你還是快點離開吧。”

“楚大人!”孟恩急忙解釋道,“我……不是的,我有辦法讓您離開。”

離開?

如果說前面看到孟恩,他的心裏還是不屑,此刻,他不由得重新審視這個本是異族的青年。孟恩便把鞑靼內部的分歧給楚汜說了,蘇赫巴魯的聲望在鞑靼內部極高,一直威脅着林丹汗的汗位,林丹汗本想借着這次出征順便動些手腳讓蘇赫巴魯戰死沙場,誰料蘇赫巴魯骁勇異常,眼看就要全身而退,林丹汗不得不兵行險招,派出親信來刺殺蘇赫巴魯。

蘇赫巴魯早就得到了線報,只是不動聲色布置好一切,他與林丹汗只是維持着表面上的平和,其實私下已經劍拔弩張水火不容,林丹汗并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蘇赫巴魯也尋不到由頭和他兵戎相向。而此次林丹汗終于沉不住氣開始對蘇赫巴魯下手,蘇赫巴魯将計就計,順勢掀了林丹汗的王朝。孟恩作為潛伏在邵國的細作,之前的行動已經得到了蘇赫巴魯的信任,他現在的任務就是負責看守邵國的俘虜,也就是他曾經的那些兄弟們。

“待時機成熟我來找您,馬匹我會提前給您備下,您帶着兄弟們逃回去。”孟恩最後塞給楚汜一把匕首,“這個,給您留着防身。”

楚汜心下一橫:就堵上這一回!左右不會有比現在更糟糕的狀況了!

“我若是逃了,那你怎麽辦?”楚汜聽完他的計劃,問到了至關重要的一環。

“我……”孟恩似有難言之隐,但是最後仍然坦誠道:“首領是個好人。雖然以後不能再盡忠于首領,但是性命無虞。到時候,首領若是發落了我,我就和額吉過普通的日子去,也挺不錯。”

“……辛苦你了。”楚汜聽了他的安排,知道他這是把事情都想周全了,對他來救自己出去的真心,也就多信了一分。

此刻。

“快走!”楚汜換上一身鞑靼士兵的衣服,孟恩帶着他奔往大營的邊界,整個營地亂成了一團,他們倆的身影很快的混在了人群中再不惹眼。

眼瞅着就要出了營地,變故陡生!

就見一個渾身是血一身黑衣的蒙面人橫在了二人面前,孟恩的武功只是一般,楚汜更是只會三腳貓的工夫,見到此人兩人具是頓住了腳步。

孟恩護着楚汜往後退,眼睛死死的盯着黑衣人。黑衣人氣喘籲籲,一只手捂着手臂似是受了傷,明顯是強弩之末,兩人見此番情景便知此人的身份。孟恩也不曾想竟然這麽寸撞上了刺客,他估量着對方的實力想盡快帶着楚汜脫身,突然就聽得遠處一片火光晃動,人聲沸騰。

蘇赫巴魯的親衛追上來了!

黑衣人聽得身後的追兵要逃,楚汜和孟恩是要躲着蘇赫巴魯的親衛也是要逃,電光火石之間三人選擇了同一個方向,竟是撞成了一團,蘇赫巴魯的親衛也趁此時機趕了過來把三人團團圍住。

“蘇德,你得身手果真對得起草原第一高手。”蘇赫巴魯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伴随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只是……”

蘇赫巴魯看到蘇德身邊的楚汜,突然頓住了話頭,硬朗的眉峰微微聚在了一起。

楚汜怎麽會在這裏?!

只是這一個細節,蘇德卻迅速的把楚汜從孟恩身後拉到自己身邊,鋒利的匕首架到了楚汜的脖子上。他的動作又急又快,待孟恩反應過來伸手去拉,便只扯到了衣袖一角。

蘇赫巴魯的親衛都清楚楚汜和蘇赫巴魯的關系,本應該好好呆在大帳中的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一時間誰都不敢動,雙方就僵持在了此處。

“楚大人!”孟恩急得跺腳,蘇德則是帶着楚汜迅速拉開與他的距離,“蘇德!你放開楚大人!”

“這就是你藏起來的小情人?”蘇德并沒有理會在一旁跳腳的孟恩,反而用匕首抵着楚汜的面頰對着蘇赫巴魯道:“本以為今天是要折在此處了,不過現在看來……看來老天還不想收了我這條命。”

“放了他,”蘇赫巴魯道,“我放你一條生路。”

“蘇赫巴魯!”巴音在一旁低聲道,“不能放虎歸山。”

“虎?”蘇赫巴魯哂笑,“我蘇赫巴魯才是虎。而蘇德,最多是頭狼。”

這樣充滿挑釁的話語并沒有激起蘇德的怒意,他挾持着楚汜的手連晃都不晃:“激将法對我已經過時了。備好馬匹,等我跑的足夠遠,自然會放……你做什麽!!”

一直被衆人忽略的,仿佛手無縛雞之力的楚汜突然向頂着自己的匕首撞去,蘇德以他來要挾蘇赫巴魯自然不能敢傷他性命,下意識的撤掉了匕首,就那一瞬,蘇赫巴魯身形一閃,把楚汜拉進懷中同時膝蓋一頂一擡,腿上用力一蹬就把蘇德踹了出去。

親衛們紛紛上前把蘇德捆了個結實,帶到了蘇赫巴魯面前。

蘇赫巴魯用随身的鬥篷把楚汜包住抱在懷裏,他冷冷地命令道:“把人帶下去,看好了。”

随後又扭頭對着孟恩道:“孟恩,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

“首領……我……”孟恩艱難地開口,就聽楚汜的聲音從蘇赫巴魯的胸前悶悶的傳來:“蘇赫巴魯,你不要難為他。”

蘇赫巴魯低頭看着窩在自己懷裏的楚汜,感受到兩人相貼的地方傳來的溫熱,剛才一直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他緊了緊手臂,對孟恩道:“你先回去。巴音。”他用眼神示意巴音看好孟恩,巴音心領神會帶着孟恩回了營地深處。

來時浩浩蕩蕩的隊伍此刻三三兩兩的散去,今夜最大的危機,仿佛已經過去。

“楚汜,你還真有辦法。”蘇赫巴魯撥開鬥篷,擡起楚汜的下巴,“差點就被你逃了。”

“差點?”楚汜的笑容有些詭異,“不,不是差點。”

話音剛落,還未等蘇赫巴魯多想些什麽,就感到什麽冰涼的東西抵在了他的後背上。

楚汜借着兩人貼合的姿勢,把匕首藏在了隐沒在鬥篷之下,外人看來兩個人只是親密的擁抱,唯獨蘇赫巴魯清楚,有一把利刃,正戳在自己的後心上,随時可能會要了自己的命。

“你們大紹有句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蘇赫巴魯受此威脅眼睛都不眨,還有心思調笑楚汜,“楚大人果然是用得一手好計謀,是我小看你了。”

“蘇赫巴魯,我第一次發現你這麽聒噪。”楚汜攬着蘇赫巴魯的腰手臂用力,帶着他往營地外走,把守的士兵見到自家首領并沒有多問直接放行,從遠處看去,就是蘇赫巴魯霸道的把楚汜抱在懷裏,而楚汜被迫的依偎在他的懷中。士兵心裏都道首領好氣度,剛遭遇了暗殺還有心情談情說愛,當真舉世無雙。

“楚汜,為什麽想要離開?”蘇赫巴魯并不在意楚汜手中的匕首,他抱着楚汜,甚至還在低頭試着吻他。

楚汜避開他的碰觸,待兩個人走的足夠遠了,他立刻放棄貼着蘇赫巴魯的姿勢,改用匕首頂着他的腰腹繼續往孟恩跟他說過的集合地點前進。

“為什麽?!”楚汜不怒反笑,“你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願意被困在牢籠裏做禁脔?”

“如果你要囚禁我,我不介意。”蘇赫巴魯對上楚汜仿佛毫無底線,甚至可以說有些無賴,楚汜跟他相處了月餘,對此深有體會,他不再理睬蘇赫巴魯,剩下的路途中只剩沉默。

終于,兩人又走了一段時間,就看到前方有隐約的人影,楚汜發了一個暗號,果然,沒多久,對方就回了一個“安全”的信號。

楚汜這一個晚上飽受折騰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了下來。

“蘇赫巴魯,”楚汜放開蘇赫巴魯,退步道,“後會無期。”

蘇赫巴魯看着楚汜即将離去的身影,腳下邁着大步朝着楚汜走來,楚汜的武功本就不濟,更何況在蘇赫巴魯面前,見他向自己走來,竟是不打算放過自己,心下大驚,在蘇赫巴魯攬住他的腰身之時手中匕首赫然插進了蘇赫巴魯的肩頭。

“你……!!!”楚汜也不曾想真的傷了蘇赫巴魯,畢竟他的功夫在蘇赫巴魯面前根本不夠看,眼下竟然真的傷了他,楚汜自己反倒一愣,蘇赫巴魯卻連吭都沒有吭一聲,他用力的把楚汜抱在懷裏,對着那肖想了許久的唇瓣吻了上去。

“唔……!!!蘇赫……唔唔唔!!!”楚汜完全被他的傷吸引了注意力,對于他的襲擊毫無防備,他的手搭在蘇赫巴魯的肩頭略略用力想要推開蘇赫巴魯,可是觸手便是溫熱的血液,在春寒的夜中格外灼熱,楚汜的手都快要被燙傷。

只是這一個遲疑便失了先機,蘇赫巴魯捧着楚汜的臉用力地吻他,楚汜在他的懷裏用力掙紮不讓他的嘴唇碰到自己,只是那蘇赫巴魯一身蠻力,他如何掙得開?掙紮之間,耳鬓厮磨,竟有些說不出的氣氛蔓延開,口腔分泌的唾液因為在舌頭的帶動下啧啧作響,這個場景看上去當真是香豔非常。

馬蹄的聲音越來越近,楚汜心道怕是接應的人過來了,蘇赫巴魯這個蠻子還不肯放開自己,他又打又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終推開了蘇赫巴魯。

“從剛才……你用刀頂上我的後背開始,我就想吻你。”蘇赫巴魯不在意的把肩上的匕首拔了下來,只這一個動作,更多的鮮血奔湧而出,他低頭吻着匕首上的鮮血道,“你給的禮物,我收下了。”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地鐵鏽味道,楚汜不适的皺眉:“蘇赫巴魯……有時候覺得,不是我瘋了,就是你瘋了。”

接應的人到了楚汜跟前,看到的就是兩個人對峙的場景,見到蘇赫巴魯,來人遲疑着未敢上前。

“楚大人!”那人駕着馬在遠處招呼,馬兒聞到了血腥氣息,不安的來回踱走,馬蹄在寂靜的夜幕中發出“噠噠”的聲響,清冷而孤寂。

楚汜看了一眼蘇赫巴魯,朝着來人奔去。

在月色下,楚汜轉身之前分明的看到蘇赫巴魯的嘴動了動,他未作回應,匆匆地上馬離去。但是心裏卻因為那幾個字掀起了驚濤駭浪。

“後會有期。”蘇赫巴魯最後這樣說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