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4
房門關上了,上鋪探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他怯怯地往下看,“姐姐。”
下鋪的小女孩翻轉身子,面朝上,“你也早醒了是不是?”
“他是誰?他會不會打媽媽?”土土擔憂地問。
彤彤笑嘻嘻地說,“不會,他是爸爸。”
“他是爸爸?”土土揚長了聲音,又蔫了腦袋,“他好兇,我覺得他不是爸爸。”
“你是男孩子,你不懂。”彤彤說,“我們聽着聲音,如果他是爸爸,他就不會打媽媽的,如果他打媽媽,那他就不是爸爸。”
“好吧。”土土問,“姐姐,我能下床嗎?我快掉下去了。”
“可以,你聲音小點,別讓他們發現我們醒了。”
“嗯,好的。”土土乖乖地點頭,蹑手蹑腳地下床,和姐姐一起坐在小床上。
和媽媽的房間中間隔着客廳,姐弟兩個什麽都聽不到。土土擔心地問,“他們在說什麽呢?”
“肯定是在商量帶我們去哪裏玩,準備給我們買什麽玩具,原來我們是有爸爸的,我很喜歡他……”彤彤開心地說。
土土臉皺到一起去了,“可是我覺得他好兇啊,我害怕,我不喜歡他。”
“他是爸爸,你不喜歡也不可以換的。”彤彤拿出小姐姐的架勢,開導弟弟,“爸爸可能只是和我們不太熟才會看起來兇,等我們熟悉一點,他就不會這麽兇了。”
土土弱弱地點頭,“哦。”
這邊姐弟兩個已經開始盤算以後周末的幸福親子游,那邊房間裏卻是暴跳如雷,就差掀開房頂了。
陳九生沉着嗓音又問了一遍,“孩子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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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的。”孩子不在跟前,周青青就沒那麽多顧忌,說起狠話來噎死人。
就是她這樣梗着脖子說硬話的模樣,更讓陳九生頭疼欲裂,“哪個不是?”
“兩個都不是。”
“……”陳九生推了她一把,把她壓在牆上,手掐着她削瘦的肩膀,“你再說一遍。”
陳九生本身是溜薄的眼皮,他是內雙,有點像說的丹鳳眼,現在瞪得滾圓,周青青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還是嘴硬,“你已經聽清楚了。”
“你再說一遍。”陳九生明顯是怒了,他掐着的手開始用力。
周青青抿緊了嘴,頭偏向另一側。
“青青,別氣我了。”陳九生雙手撐在她頭兩側的牆壁上,把她圈在身前狹窄的空間內,他低頭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不算是個好人,我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別為了圖一時嘴巴痛快,讓我做出所有人都後悔的事情。”
陳九生後退兩步,離得她遠一點,眼睛仍舊緊盯着她,“我不發脾氣,你別說氣話,好好和我說,孩子真的不是我的嗎?”
對啊,他是個混賬,一直都是。
這五年,她一直在逃,逃得再也聽不到陳九生這個名字。可只有五年,他回來了,再次找到了她,所以她只能被迫承受着即将再次割舍的那份疼痛。
那種痛不欲生的感受,周青青不想再經歷一次。
周青青遏制不住心裏的驚恐、害怕,她哆哆嗦嗦地順着牆壁蹲在地上,哭了很久。陳九生耐心地哄她,像以前兩個人鬧別扭時候一樣,親吻她的臉頰,擁抱她,撫摸她的後腦勺,溫聲地說話……
可她最想要的只是不要再看到他。
陳九生抱着周青青的時候,周青青感受到的不是溫暖,而是更寒的冷。
他認為愛周青青,就一定會毀了她的,他的愛讓人感到瘋狂、熱烈還有窒息。
周青青最了解陳九生,陳九生同樣清楚周青青,所以那天他離開時候說,“別想再從我的視野範圍內擅自離開,你知道這次,你辦不到了。”
這才是讓周青青真正絕望和害怕的,陳九生是一張網,她永遠逃不開。
陳九生說,當初是你先招惹我的,就該想到這個後果。
時信厚徹夜未歸,最先發現的是徐虎,他是時信厚家裏的常客,保姆是認識他的。保姆說時先生一直沒有回來,可徐虎是從公司直接來家裏的,為的是讓時信厚和徐晴說一下,別再給他安排相親,別再給他立那些深情的人設。可等到今早上,還是沒見到時信厚。
這在往常,是很少出現的情況。
那就是……有情況?
徐虎較勁起來,不急着走,就在家裏等着。将近十點,時信厚才回來,還是昨天去公司的那套衣服,酒氣未散盡,衣領散亂頭發未整理,明顯一夜放縱的症狀。徐虎像只警犬一樣,圍着時信厚轉,擠眉弄眼地笑,“九哥,你有情況。”
時信厚心想大概是周青青給他訊息沖擊力太大,難道是他表現得很明顯,沒好氣地問,“大早上找我做什麽?”
“我不是大早上找你做什麽,是昨晚上就來找你了。”徐虎一副你騙不了我的得意表情,“徹夜未歸,是哪家店裏的姑娘這麽好,能留得你過夜。”
“胡說八道。”時信厚訓斥。
徐虎抽了抽鼻子,“難道我聞錯了?我明明在你身上聞到了女人的氣味兒。”
“能聞到?”時信厚心虛,聞了聞自己手臂,什麽都沒有。
“九哥,你真抱女人了?”徐虎像是聽到了不得了的話。
時信厚一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被徐虎詐了,心下更惱了,“我不能抱?”
“不是不能,是你一直不肯啊。”徐虎及時住嘴才沒說禿嚕嘴,“你不知道別人一直猜測你是……”那個詞有些過分,徐虎沒膽子不敢說。
“說我什麽?”
“……不近女色。”這四個字,綜合了徐虎的畢生文學素養。
“滾。”時信厚氣極反笑了,“我去洗個澡,有事兒出來說。”
漫漫長夜,連澡都沒來得及洗,依着徐虎的夜生活經歷,他能腦補出來兩千字的帶顏色的運動來。
在沙發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學了時信厚才有的波瀾不驚和氣勢逼人,等着揭曉最驚天的八卦。
過了十分鐘,時信厚出來了,問他,“還沒走?”
“九哥,你抱的女人是誰?什麽感覺?”徐虎一臉八卦地跟在他身後,着急地問。
時信厚回想了一下擁抱周青青的感覺,她仍舊是香軟的,只是比以前瘦了一些,“還那樣。”
“還那樣?”徐虎揣摩了下這三個字,“你抱的是周青青?”
“……”時信厚輕擡眼皮看了眼徐虎,意思是:你以為呢。
是啊,除了周青青還能是誰呢!
徐虎讪讪地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繼續明知故問,“當然是她,必須是她,我怎麽能沒想到是她呢。九哥,你去找周青青了?昨晚你住在她家?”
“嗯。”時信厚喝着水。
徐虎看他心情不錯,才壯着膽子接着問,“怎麽回事兒,你們是要複合嗎?”
“我們什麽時候分手的?”
徐虎謹慎地提醒,“五年前……”
“分手是她單方面提的,沒當着我的面,我沒同意就不算數。”
徐虎感嘆,這果然很陳九生。
五年前,周青青和陳九生談戀愛,不說轟轟烈烈可也是愛的癡纏難分,有人贊同有人反對,三分三合,輾轉多個城市,誰也沒能阻止他們在一起。就在徐虎他們以為這倆人肯定會結婚時,周青青突然提出分手,甚至決絕到連見陳九生一面都不肯,只讓人傳話:我們不合适。
不合适,是天底下讓人最為抓狂的三個字,有道理卻又牽強。當時陳九生在拘留所裏沒人敢告訴他,等他十五天之後出來回到住處,周青青已經打包好物品徹底消失。在徐虎的印象中,陳九生是他們這群人裏最冷靜最聰明的那個,可這個聰明人發瘋了一樣尋找周青青,在她可能出現的任何地方一天一天的枯等。
徐晴擔心陳九生會出事兒,那段時間總讓徐虎跟着他,徐虎一次次把陳九生從外面背回家,聽他說得最多的話是,他問: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突然要分手呢?到底是因為陳九生被抓了,有可能面臨着數年的刑罰,她不肯共患難了,還是她早已經想要分手了,這只是最好的借口和時機。
“九哥,你沒問問她當初為什麽要分手嗎?”徐虎小心翼翼地問,這些年,陳九生像個正常人一樣工作生活,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樣是不正常的,他沒有女朋友不肯再沾惹和愛有關的東西,甚至對女人這個群體敬而遠之。徐晴是姐姐不敢提,徐虎是弟弟不敢碰,他們是見過陳九生生不如死的樣子的,不想再撒鹽讓他疼。
“沒問。”時信厚的手圈着透明的玻璃杯,拇指和食指手勁,手背上青筋畢現。一個不再愛他的女人,他為什麽執着要找到她呢,不就是想要解開心底的謎團,确定她是個不肯共患難的淺薄女人,是他陳九生看走眼了嗎?
“九哥,你不會……”徐虎吞了吞口水,謹慎發言,他用誇張的笑掩飾試探的意圖,“還愛着她吧?”
“不會。”兩個字,回答得幹淨利索,像是這兩個字是早就備好的發言稿。
徐虎松了一口氣,他是真怕陳九生會再和周青青有瓜葛,“這我就放心了,上次見到周青青,她現在過得可不太好,整個人看着憔悴又狼狽,她現在可配不上你了。”
五年前,所有人都說陳九生配不上周青青,五年後,所有人都說周青青配不上時信厚了。配不上,只有外人才會用經濟實力、社會地位來衡量兩個人是否相配,多年前,一片大好前景的周青青義無反顧的愛着一無所有的陳九生,多年後,當他成了別人眼中鑽石王老五的時信厚,他們之間卻已經沒有了愛。
不愛了,才是一段愛情落幕,最應該有的原因。
般配,這兩個字不應該是謝幕詞。
時信厚想起件事情,問徐虎,“你上次說是怎麽遇到她的?”
徐虎知道依着陳九生的脾氣,他的人怎麽能受那樣大的委屈,挑着重點,又減了些情節盡量說得輕描淡寫,“就是她騎電動車撞了個闖紅燈的中學生,腿上擦破了點皮,在醫院住了二十多天,現在沒事兒,已經出院了。”
“她一個人去的醫院?”
“對啊,沒見其他人。”徐虎回想初見周青青的驚訝,“當時我還好奇,五年了她就算沒結婚也該有男朋友了吧,這家人這麽訛她怎麽沒見男朋友陪着她一起過來。”徐虎想,我不能這麽說,不能讓時信厚滅了的小火苗再燃燒起來,“她男朋友可能忙,當天才沒過去吧。”
“擦破皮就住二十多天?”
“那孩子有心髒病,人家看周青青好說話,住院不肯出,要訛她治病……”徐虎安撫時信厚,“九哥你別生氣,事情已經解決了。”
“你知道地址嗎?”
“九哥……”
“發到我手機上。”
“九哥……”
“嗯?”
“掃黑除惡。”
“……”時信厚笑了,眼睛裏卻沒一丁點的笑意,“你說,我是黑還是惡?”
徐虎最怵他這樣,“都不是。”
“那就別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