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9
周青青沒有刻意去記憶那年的年份,她記得家裏是住三樓,窗外有棵茂盛的樹,樹上的蟬叫的格外得聒噪。那年周青青是高二,具體來說是已經結束高二的學習,即将邁入高三,縱觀整年的成績,沒有跌出過校級前十名。
周青青所在的七班是鑫城高中的重點班,班裏學生數量固定,但是學生名單非固定,也就是說你成績好了,就能留在班裏,成績不好了就會被調到其他班去。周青青是以中招所在區第一名的成績進入七班的,兩年來成績發揮穩定,從一七班一路直升到高三七班。
老師對她的評價一致是:乖巧、懂事兒、愛學習會學習、成績穩定、團結同學……
周青青一直是別人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可能是放假前老師對高三重要性的叮囑,可能是即将升入高三的緊張感,周青青的高二暑假過得格外繁忙,她給自己制定了滿當當的學習計劃,甚至比正常上學起床更早,睡得更晚,學習桌上是自己買的堆成山的試卷沖刺題。
周青青的父親周元恒是一家醫院的主任醫師,三十二歲的年齡才有了周青青,對女兒格外的疼惜與喜愛。他和妻子袁瓊商量,“現在還沒正式升入高三,青青就把自己繃得這麽緊,真的升了高三怎麽辦。”
袁瓊是家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她工作忙碌,女兒又省心從來不用操心,她沒往心上去,“她想學習,總比不想學習要強,沒問題的,我們應該相信青青。”
可之後的一個淩晨,袁瓊去客廳倒水時,經過女兒的房間,見裏面仍有燈光,她不得不正視丈夫的擔憂,并不是小題大做了。
周青青把自己繃得太緊了。
夫妻倆嘗試很多的辦法,和女兒談心,溝通她是否有了高三焦慮症,詢問她是否想要去旅游、看電影、吃美食,周青青懂事兒很少拒絕父母。父母工作忙,不可能一直陪着她,會給她訂好電影票,會給她訂好飯館,她會按時去看電影去吃飯,在父母問起來的時候,她的回答平靜到更讓人擔憂:電影很好看、食物很好吃、人太多了我不想去了……
後來夫妻兩個商量,決定送周青青去D市姑婆家過暑假,讓她放松一下。
“D市?”周青青不想去。
袁瓊勸導女兒“嗯,你姑婆住在那裏,她是你爺爺的妹妹,是你爸爸的姑姑。我和你爸爸工作忙,你替我們去看望她一段時間。”
“可是我并不記得這位姑婆。”周青青為難,“我可以不去嗎?”
“你出生時候她抱過你親過你,是位很和善的老人,你會喜歡她的。”周元恒勸慰女兒,“你表舅家有兩個兒子,年齡比你小幾歲,你們可以一起玩。”
“我要去住多久?”周青青的興趣根本沒有被吸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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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兩個商量的是讓周青青過去住半個月,周元恒說,“暑假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你先去住一星期,等我們休假了,去接你回來。”
雖然父母極力的渲染那個地方有多好玩,風俗多有趣,食物有多好吃,這位沒有記憶的姑婆是如何的親善,可讓周青青感到只有迷茫和不安,還有學習會被打擾的焦慮感。
周青青和同桌邢雨桐聯系過,平時兩個人成績差不多,邢雨桐趁着假期又報了個班做突擊補習。周青青對去D市的排斥感更明顯了,可無論她怎麽拒絕,父母仍舊把這件事情安排上了。
行李是袁瓊提前收拾好的,周青青不關心箱子裏放了什麽衣服,她放了本歷年真題選集和十套試卷,英語是短板,把詞典也放進去了。
原本的計劃是袁瓊送周青青去姑婆家,但是工作需要,她要當天折返回C。後來和姑婆的兒子,也就是周青青稱為表舅的人商量後,改為:袁瓊這邊送周青青上高鐵,表舅去車站接周青青。
這是周青青第一次單獨出門又是去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說不膽怯是假的,可她知道父母是真的忙,在父母擔憂地問她的意見的時候,她想讓父母安心,肯定地點頭:我可以,你們不用擔心。
高鐵六個半小時。
周青青戴着耳機聽英語歌,她懷裏緊緊地抱着背包,座位是靠窗,除了去廁所,她沒有離開過位置,不和任何人搭話,別人給的食物不吃……
表舅的電話,早已經輸入到手機裏。
周青青像只毛茸茸的雛鳥,第一次離開熟悉的鳥窩及父母安全的翅膀,她晃動着腦袋,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陌生的世界,不安又新奇。
周青青下車後,給表舅打電話,“舅舅你好,我是青青。”
“青青啊,你這麽快就下車了?”表舅那邊亂糟糟的,似乎很多人在說話,“青青啊,我這邊出車禍了,你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我晚點過去接你,你別亂走。”
“好的。”周青青随着人群往站外走。
D市是個四線或者五線的小城市,面積不算大,據說原本是個小縣城後來才改為縣級市。
從車站出來,不少婦女或者中年男人,拿着塊紙板子在吆喝,“水庫水庫去不去?馬上發車……”有幾個熱情的伸手拽人,周青青縮着肩膀閃躲過去。
她對這裏不熟,在車站旁邊吃了頓快餐。
吃完了,表舅仍舊沒有來。
周青青猜測,表舅車禍應該是有些嚴重了。她原本想給媽媽打個電話,讓媽媽給姑婆說一聲,換個別人來接她。轉念又想,爺爺和姑婆雖是親兄妹,卻是有些年沒有來往過,定是有些間隙的,如果自己給媽媽打電話,傳到爺爺耳中,定是要怪姑婆怠慢了寶貝孫女的。
想來想去,周青青編輯了一條短信發給表舅:舅舅,車站旁邊有大巴車,我已經買好票,可以先去姑婆家,不用擔心我開有導航。
表舅回電話過來的時候,周青青已經在大巴車上,“嗯,舅舅,我已經上車了……好的,我記住了……好的……舅舅再見。”
大巴車是從D市市區直達房水縣縣城,十五塊錢的票價,從市區的汽車總站出發,在快出市區的西站會稍微停留幾分鐘。在手機上搜了時間,大概四十分鐘能到房水縣,這輛車途徑一站距離姑婆家只有百十米的距離。
在C市坐公交車的習慣,周青青上車便往後走,坐在了後幾排。
在西站,大巴車停下,司機下車去簽字,車上的人互相攀談,這個問:你是哪裏人?去房水縣做什麽?啊走親戚,我就是那裏的人……真是巧,你要去的那家我認識……這個世界很小啊……
有些詞語她聽不懂什麽意思,周青青聽了幾句,不是她太無聊,是那幾個人說話的嗓門實在是大,她想不聽到都不可能。
說是大巴車,其實是城際公交,車身長有十米多點,車上有五六十個座位,一排四個座位,分左右兩側,比簡易的城鄉公交車好點,但每排座位之間狹窄,也沒好到哪裏去。周青青家裏兩輛車,除了上學偶爾會坐公交車,她一般是和父母同行的。
車裏不知誰家的孩子哇哇地哭,大人訓斥孩子的聲音……周青青搖搖頭,戴上耳機,從背着的雙肩包裏拿出随身攜帶的糾錯本。
走廊狹窄,只有半米多點,一次只能經過一個人。有個人本坐在後排,嫌颠簸趁着停車想把座位換到前面去,這時候有人買了票正是上車的時間,迎面碰到了一左一右地錯開。
周青青坐在這排的右側第一個座位,這兩個人錯身而過的時候,有個人就碰到了她的腿,害得她本來在本子上做标記的筆,劃出長長的一道。
周青青擡頭看那人,為那人的冒失感到煩躁。
那人手抓着座椅靠背保持平衡,他個子應該很高,從周青青的角度看,他快要碰到了車頂,他有烏黑的短發,五官俊朗,上身穿着一件白色沒有任何圖案的短袖,很幹淨又很普通的穿着。他偏瘦,短袖看起來空蕩蕩的,有輕微的駝背。
他有着薄薄的眼皮及薄薄的嘴唇。
在周青青擡頭看他的時間,他也在低頭看她,他眼神清冷表情很淡,沒有打擾到別人的愧疚,也沒準備開口說話,就是一個很清冷的人。
外面溫度高,他的額頭及鬓角有汗珠,烏黑的短發被打濕……
周青青不知怎麽想起同桌邢雨桐的話,“流淌着的是荷爾蒙啊”。邢雨桐喜歡隔壁班一個籃球打得很好成績卻很差的男同學,邢雨桐癡迷于該同學打籃球之後撩起球衣擦臉上的汗及甩頭甩掉頭上汗珠的動作,在周青青說很髒的時候,邢雨桐是這樣形容的。
周青青想,高中生只能算是男孩連男人都稱不上,能有多少荷爾蒙。可今天,她看這個人一眼,就想到了這個詞,和年齡沒有關系,和這個人是否魁梧是否有渾身的肌肉沒有關系,就是一種微妙的感覺,種子沖破土壤的沖動。
沖着世界嚷嚷:我發芽了。
作者: 青春期的周青青和不良少年陳九生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