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沒座的趕快找座位坐下,車馬上要開了。”司機師傅在前面喊話。

那人往後走了兩步,和周青青隔了一排的位置,在同一側坐下了。

周青青要說出口的責怪,瞬間失去了最佳時機,她更加心浮氣躁。

車內空間小,乘客不少,很快額頭上悶出了一層汗。

前頭的人喊司機,“把空調開開吧。”

這話一出就得到無數的響應,司機剛開始還抱怨說公司規定溫度不到三十度不能開空調之類的,後來耐不住人多抱怨,喊了一嗓子,“把窗戶關上,開空調。”

大家噌噌把旁邊的車玻璃關上。

剛才有人上車,周青青往裏面挪了一個位置。旁邊有一扇窗,開了一半,她試着關上,使了吃奶的勁兒,玻璃卻紋絲不動。

有人吐槽空調不制冷,司機說已經開到最大,是不是有窗戶沒關上。

周青青覺得這話像是在說自己,她又咬着牙使勁拉窗戶,可玻璃就像是和她作對一樣,動也不動。

一條手臂從座椅的間隙伸過來,他拉住黑色的栓,指節幹淨、看着瘦手臂上卻肌肉奮起,雖緩慢還是關上了玻璃。

周青青想說聲謝謝,她側身往後看,後排是那個一身汗有着薄薄眼皮的年輕人,他也正看着周青青。

他剛才碰到了我!

所以我不用說謝謝了。

年輕女孩的矜持和害羞,讓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繼續悶頭看題了。

這四十多分鐘路程格外的漫長,有人暈車問司機要了嘔吐袋,一時之間車廂裏充滿了嘔吐聲、有人大聲談話……周青青看了三頁題,記住了不甚熟悉的十個英語單詞。

Advertisement

她很想給袁瓊打個電話:她不喜歡這個地方,一點都不親切。

房水縣縣城不大,每條路的名字很有意思,是以地名為名,比如上海路、南京路、天津路、北京路……

表舅早已經把姑婆家的地址發到周青青的手機上,表舅的意思是他不能接周青青,讓周青青直接從高鐵站打車回去,能更安全更方便點,可惜當時周青青已經在大巴車上。

她要到的是海南路。

現在大巴車是在人民路上……

再過大概五個紅綠燈,往北拐,再走一個紅綠燈就能到……

“西安路到了,到西安路站的到後門下車……”司機在前面喊。

可地圖上顯示海南路卻是越來越遠了……

“叔叔,不去海南路嗎?”周青青弱弱的舉手,小聲喊。

她問了一遍,司機沒回應,大概是沒聽到,她又問了一遍,再次淹沒在談話聲裏。

倒是旁邊的中年婦女,揚着嗓門問司機,“師傅,這小姑娘問去不去海南路?”

這婦女嗓門極大,司機很快回應,“前面人民路上有段在修路,要往南走,要繞路。”

周青青第一次來,不知道繞路的意思,是把海南路繞過去了,還是最後仍會繞回海南路。

“我要去海南路。”她努力大着聲音說話。

旁邊的婦女訓斥正扯着嗓子說話的人,“你們說話聲音先小點,都聽不到小姑娘說話了。”

周青青的臉瞬間紅了。

司機說,“小姑娘,你應該在前面那站下車,換趟公交車能直接到海南路。”

周青青一聽這車不到海南路,她有些慌了,“我要去海南路,現在該怎麽坐車呢?”

“這車是往南走了,越走離海南路越遠,要不你現在下車,看看車站哪輛公交車到海南路的。”司機提醒她,“小縣城公交車停得早,你要是換車得早點。”

周青青急得額上冷汗直冒,她扒着車座看着車窗外陌生的一切,有了害怕的感覺。

“我也是到海南路的,等會兒下車你跟着我。”先前替周青青說話的中年婦女,熱情地說話。

周青青立刻感激地沖對方笑,“好的,謝謝。”

中年婦女年齡在四十左右,偏胖紮着馬尾,身上是件黑紅色的套裝,質量不怎麽好,“看你年齡和我姑娘差不多,是來找同學玩還是走親戚?”

出門前父母再三叮囑不能和陌生人說話,周青青想等下兩人還要作伴,告訴對方也沒什麽,“來看我姑婆。”

“你去海南路哪個院?我也住那裏,說不定還認識你姑婆。”

“海南路五十八號。”

這婦女用力拍手,驚喜道,“巧了,再往前幾步,那家五金店是我家開的。五十八號院裏是住着個老太太,身體真好,那麽大年齡了總在門口曬着太陽納鞋底,兒女也孝順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人……”

袁瓊和周元恒為了讓周青青同意來房水縣,給她說了很多關于姑婆的事情,比如姑婆在那個年代就是大學生、姑婆手工很好,家裏人不同意她的婚事,為了嫁給丈夫就再也不同家裏來往,年輕時候脾氣倔性子急,年輕守寡艱難帶大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女兒都是十分孝順的人……姑婆的形象和這位婦人說的一樣,周青青推測她說的老太太應該就是姑婆了,“我媽媽說姑婆八十五歲。”

“對對,就是她。”婦女又應和,“我和她熟得很,沒事兒就去串門。”

“長腦子沒有,別人說什麽都信,你是豬嗎……”後排的人罵罵咧咧。

周青青被突兀的罵聲吓了一跳,越過座椅之間的縫隙去看,那人在打電話,滿臉的不耐煩,嗓門極大。

被打斷,周青青和中年婦女的話題也斷了。

大巴車又走了幾站,這婦人下車,周青青跟着下車,因為這婦人說,“在這站可以坐公交車,能直接到家門口。”

這應該是個交通要站,不少人下車,堵在後門。周青青提着個小的行李箱,背着雙肩包,排在最後面。不對,她不是最後的,還有個人,那人可能急着下車,前胸壓着她的書包,周青青能感到擠壓感,她往前傾着要從車上栽下去。

想回頭說那人幾句,婦人已經下車,在車下面喊她,讓她趕緊下來。

周青青只來得及狠狠瞪身後面人一眼,“好的,我馬上下來。”

這人也在這站等着換乘。

中年婦女和周青青說着話,問她上幾年級學習成績怎麽樣父母做什麽之類的,周青青雖然很少出遠門,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關于家庭住址和父母的話題她含糊其辭。中年婦女可能粗心大意或者只是陌生人之間的攀談,毫不在乎她是否據實以告,沒表現出來不高興。

“現在時間晚了,公交車最後一班已經過去了。”過了很久,婦人才指着公交車,站牌上的時間說。

周青青又急起來,“那現在怎麽辦?”

“你別着急,到了房水縣就算再晚都肯定把你送回家。”中年婦女說,“我打電話叫個車來,先送你回去,別讓家人等着急了。”

周青青說什麽都不肯,說要自己打車,可看到中年婦女叫來的是輛出租車,也就不再反駁,順路乘坐也沒什麽吧。

一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年輕人,這時候上前搭話,“去海南路是吧?一塊。”

周青青:這人真的很煩人啊。

中年婦女防備地看着他,“你也是到海南路,怎麽剛才一直沒說?”

周青青同樣狐疑地看着他,還有些看好戲地等待着,他可能會出現的窘迫。

“臨時有事兒。”年輕人說,他雙手插在口袋裏,聳着肩膀,“怎麽,我不能去?”

中年婦女仍是不肯,“去可以,你換輛車坐,誰知道你是做什麽的,我們倆女的,不想和你乘坐同一輛車。”

年輕人說,“你甭管我做什麽的,肯定不殺人沒犯法。”他又指着周青青說,“在車上聽你說那老太太,我也認識,要不我和她同一輛車,我先送她,再去辦事兒。”

周青青看着婦人,她搖頭,意思是不想和這個人一起。

婦人無法,咬着牙齒無可奈何,“可以,你坐前面,我們倆坐後面。”

年輕人沒再說什麽,拉開副駕駛座位那側的車門上車了。

一路上,除了婦人和周青青說話,其他兩個人都安靜極了。

沉默不語的出租車司機,問年輕人,“你到哪裏下?”

年輕人說,“我去她隔壁,她什麽時候下,我什麽時候下。”

“……”周青青想說,我不想和他同路。

中年婦女對司機說,“先送他們兩個,再送我。”

出租車停在了海南路五十八號,周青青要出一半車費,中年婦女沒讓,“你來房水縣做客,怎麽能讓你出錢,就當阿姨接待你了。”

年輕人拉開車門,長腿一邁出來了,連個謝字都沒有。

姑婆和兩個表舅表舅媽及表弟一大家子,早已經等在門口,看到有出租車停下趕緊過來看,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面,詢問都帶着試探,“你是青青嗎?”

周青青幾乎熱淚盈眶,有種找到組織的喜悅,“舅舅,是我。”

姑婆拄着拐杖,顫顫歪歪地過來,緊緊地拉着她的手,“到家就好到家就好,你要是走丢了,我以後是沒臉見我那老哥哥了。”

表舅擦着額頭的汗,連聲自責,“這事兒怪我,讓青青受委屈了。”

周青青這才知道,表舅算着時間,去房水縣汽車總站接周青青,沒接到人,打她手機沒通,大家已經着急找了她一個小時。周青青翻着包找手機,沒找到,“我記得放在包裏的。”

姑婆罵兒子兩句,“讓你表舅給你買個新的,更好的。”

表舅小心地陪着不是,“買買,今天晚了,明天早上店裏開門了,就帶青青去買。”

要接的人接住了,表舅這才發現周青青旁邊還站着個陌生人,問周青青,“這是?”

周青青搖頭說不認識。

這年輕人淡淡地說,“路過。”就走開了。

表舅問,“你朋友?”

周青青肯定地搖頭,想了想兩個人的短暫交集,“不認識,一塊坐車回來的。”

陳九生往前走了幾步,他兜裏的手機一直響,打電話的人問他到哪裏了。

“剛送了個人回家。”

“認識的人?”

“不認識。”陳九生的舌尖頂着上颚,“多管閑事了。”

“你不是多事兒的人啊!”

“蠢得礙着眼了。”

作者: 周青青:敢說本姑娘蠢,等着打臉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