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這群人,不說學習不提成績,話題就是哪條街上哪家店裏的什麽好吃,哪條馬路牙子上的果樹熟了。陳九生沒再參加過團體活動,提起他的次數卻是最多的。
“九生接了個大活兒,給網吧組裝二十臺電腦……”
“九生說不來了,他在學編程,準備接網站的活兒……”
“九生準備換個店面,現在這間太小了……”
“實驗中學準備開機房,電腦從九生那裏進購,後期維修被他拿下來了,這可是個大活兒……”
反正在這些人口中的陳九生,學什麽都很快,他什麽都能做到,什麽麻煩都能輕易解決。
靈子說,“認識以來,我沒見過什麽事情是陳九生搞不定的,他簡直不是人,是神。我們叫他大神。”
在學習中,周青青覺得自己如魚得水,而在這些庸俗的生活中,陳九生才是那個王者。
靈子提起陳九生每次都是滿聲贊揚,“這幾單拿下來,少說能賺幾萬塊錢。”
周青青意興闌珊,她對賺錢沒什麽興趣,學習才是她的任務。
靈子壓下她手裏的試卷,“告訴你個秘密,你別說給別人。”
“什麽?”
“我覺得陳九生可能喜歡晴姐。”
“什麽!”周青青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是震驚的。
靈子繼續着自己的推測,“雷哥的生意陳九生一點不沾,但是他又對晴姐言聽計從,你說這是為什麽?他肯定是喜歡晴姐,陳佳堡說我是胡說八道,可我覺得陳九生就是喜歡晴姐。”
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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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徐晴問過周青青名字具體是哪個字,在知道她的名字時,陳九生就問過。
如刺在喉,周青青覺得一呼一吸,刺得她疼,“可能吧。”
靈子還在不放心地叮囑,“你別對別人說啊,要不該天翻地覆了。”
“好的。”
今天周青青有點不開心。
袁瓊打電話過來,說有個案子很緊急,要告一段落才能來接周青青回家,周青青心煩氣躁說話,語氣有些不好,“你們不用來接我了。”
表舅媽卻誇贊她好脾氣懂事聽話,“還是青青好,怎麽樣都不哭不鬧,要是換其他孩子,早撒潑耍賴了。”
周青青一直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現在她遲鈍地發現,為什麽她不一樣了,因為她不會哭不會鬧,不會纏着父母撒嬌耍賴。記得從很小時候開始,周青青要麽是在爺爺奶奶家邊做作業邊等父母,要麽是回自己家,做作業等着晚下班的父母。父母什麽時候回來,她什麽時候吃晚飯,父母說的最多的話是,“對不起,你真乖。”
更小的時候,周青青也鬧過,她想去動物園,因為要寫作文,父母給她買了本書敷衍她,“那些動物書上都有,你在書上看看就行了,動物園又髒人又多,我們就不去了。”
“我不,別的同學都去動物園了,我也要去真的動物園。”周青青把書扔在地上。
父母可能是真的被工作纏得頭大,還要來應付她這個麻煩精,袁瓊就訓斥她,“你能不能聽話點,誰家父母帶着孩子去玩的,你去別人家吧。”
年幼的周青青覺得這是父母的威脅,他們是大人随時會不要她,所以她要很聽話,不給父母添麻煩。
這是讨好型人格,不是她真正想做的,就連現在的學習一樣,只有成績好,她的父母才會誇獎她。周青青想要大哭大鬧,想要質問父母,是你們的工作重要還是女兒重要,周青青覺得她遲緩地迎來了青春期,因為她覺得心裏憋着股火,想要嘗試撒野和肆無忌憚,想要去做一件不在乎後果的事情,最好是會讓父母頭疼的,因為他們忽視她太久了。
靈子慣例性地詢問周青青,“雷哥喊着去夜市吃飯,你去不去?”
周青青毫不猶豫答,“去。”
這是她第一次爽快的答應,惹得靈子看了她好幾眼,“你怎麽了?”
“沒事兒。”不可言說的,有股子沖動淹沒過了理智,就是別人不讓你做什麽你偏要做什麽。
靈子騎摩托車,還是那輛二手車,換了輪胎修了倒車鏡,連車支架都修好了,“陳九生修的,還沒要錢,真仗義。”
“嗯。”周青青有些天沒見到陳九生了,“陳九生最近很忙?”
“聽陳佳堡說他總往D市去,要進貨。”靈子熟練地啓動車子,“青青,你快回家了吧?”
“不知道。”父母一直沒給她準确的消息,十套卷子做了大半,書只做了二十頁不到。和同桌邢雨桐關系不錯,她遇到什麽特別的題都會發給周青青,最初周青青還興致滿滿地和同桌一起分析,次數多了她就意興闌珊起來,邢雨桐再發,她連回都不回了,隔了幾個小時回一句:剛看到。
父母不是讓她來放松的嗎?那她就徹底不學習了。
可能是想和父母作對,懂事聽話了十六七年的周青青突然任性起來,甚至升騰起來一種瘋狂的念頭:她必須要讓父母頭疼一下了。
她底子不錯,除了考試故意做錯,成績大幅度下滑是不可能的。除了成績還能有什麽呢?那就是交朋友了吧。
到了夜市,李雷和徐晴已經到了,徐晴的弟弟徐虎今天也來了,他才一米六多點,卻一百四五的體重,一個小胖墩正坐在桌邊啃羊腿。陳佳堡是每次都到的,還有另外三個人,黑子見過另外一個不認識,還有一個人就是陳九生,他今天穿了件白襯衣,衣袖那裏卷起來,沾了油污。
其他人打趣他,“九生,天這麽熱你穿這麽多,是不是身上有什麽地方不能看?”
其他人惡趣味地笑,連靈子都聽懂了,捂着嘴笑倒在陳佳堡肩膀上。
陳九生解釋,“出門時候随便拿了件衣服,沒注意是長袖。”
其他人不依不饒,“別解釋,解釋就是掩飾,再掩飾就是編故事了。”有人又說,“你最近總往D市跑,是不是有什麽人勾了你的魂。”
徐晴坐在李雷旁邊,她撚了兩枚花生米去砸那人,“還有高中生在呢,別胡說八道。”
“晴姐就是疼陳九生。”這人抱怨,“他們捉弄我的時候怎麽不見晴姐護着我。”
晴姐理所應當地說,“九生是我弟弟,我當然要護着他。”不過晴姐還是說教陳九生,“你這愛穿白衣服的毛病得改改了,沾了油污多難清理。”
陳九生接過盛滿啤酒的一次性杯子,“習慣了。”
別人又給他遞煙,他接了。
陳九生的手指修長,今天算不上幹淨,沾了油污,手指關節那裏有兩塊黑斑點,估計是沒洗徹底。
周青青坐在陳九生旁邊,她拿了個幹淨的一次性杯子,倒了三分之一杯子的啤酒。
晴姐看到了,趕緊提醒她,“青青,這是啤酒。”
“我知道。”周青青抿了一口,味道算不上好,比白酒容易接受一些,“我嘗嘗。”
其他人起哄,“啤酒度數低,多喝點也沒關系。”
晴姐發話讓周青青少喝點,嘗嘗就行了。其他人不給她添酒,周青青就半杯半杯的給自己倒,沒多久喝了四杯,除了肚子脹,沒其他的感覺。
其他人熱鬧地說話,“雷哥,這次咱們賺了多少”
李雷比劃了幾根手指。
其他人湊上來笑嘻嘻地問,“雷哥,賺了這麽多一頓夜市攤就把我們打發了,這可太小氣了。”
李雷攬着徐晴,豪情萬丈地笑,看得出來心情不錯,“直接說想什麽?”
“唱歌,洗腳城。”
其他人又笑,“黑子你不想活了,晴姐還在這裏坐着呢。”
徐晴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你們要是敢讓李雷去洗腳城,我弄死他。”
可能是太熟悉,其他人配合地舉手投降,“肯定不讓雷哥去,我們幾個去,雷哥去結賬就行。”
“你們去玩,怎麽還讓我去結賬。”李雷嘴上訴苦,卻沒動怒。
人多熱鬧,說說笑笑,陳九生把捏了幾下的煙咬在嘴上,他腿長把凳子往後一些,往後靠在靠背上,一條腿曲着一條腿伸長。人多坐在同一張矮桌上,他伸手伸腳就擠得旁邊的周青青空間局促,腿有幾次無意地挨着她的小腿。
周青青小聲對旁邊的靈子說,“我想去廁所。”
靈子拉着她起來,“我也去。”
這條街是夜市小吃街,廁所是公共的,離得遠。靈子挽着周青青的手臂,穿過人群往街盡頭走,“你沒醉吧,今晚可沒少喝。”
“沒有。”周青青說,“啤酒還行,白酒不行。”
“咦,陳九生也這樣,啤酒怎麽喝都沒事兒,白酒四兩就暈了。”靈子親密地靠近周青青,“其實陳九生真是個挺不錯的人,如果他家世再好點,我就介紹你們談戀愛了。可惜他無父無母家裏只有他一個人,又随時會再辍學,你爸媽肯定不會同意,還是算了吧。”
周青青覺得她可能是說大話了,啤酒還是有點上頭的,她腦子亂糟糟,像一團扯亂的毛線團,“談戀愛又不是要結婚,說不定就分手了,不用看家世。”
靈子點點頭表示認可,“有好感就上啊,現在說結婚太遙遠了吧。”
周青青和靈子回去,遠遠就看到了陳九生他們那桌,具體來說,是她一眼就看到了陳九生。
陳九生嘴裏咬着點燃的香煙,痞痞地斜靠坐着,他的左手臂搭在周青青坐過的那張凳子的靠背上,在聽別人說話,有趣了他會應兩句。
他看到周青青回來了,稍微收斂長腿,手臂卻沒收回。
周青青往前坐着,不挨着靠背,以免碰到他,她的心思卻越飄越輕,完全聽不清別人說了什麽。
徐晴是這群人的大姐姐,誰的事兒她都要管,“九生,把煙掐了。”
這是陳九生點的第二根煙。
陳九生把煙摁滅在桌上,又拿了根新的,繼續咬着。
徐晴火大地看着他無賴的樣子,“好的不學,壞的學得門兒清。”
李雷不知道徐晴為什麽突然發脾氣,他勸着,“幹嘛啊,男人有幾個不抽煙的。”
徐晴指了指周青青又指了指陳九生,她手指在顫抖,“我是怕他熏着青青,青青在呢,你注意點形象。”
周青青抿了抿嘴唇,她說,“沒事兒,我不讨厭煙味兒。”
陳九生越發嚣張,又點了煙,徐晴這下再沒借口管他,幹脆不管了。
他們說的生意經周青青不感興趣,她撥着盤子裏的花生米,偶爾飲一口啤酒,除了啤酒桌上沒其他飲料。
熱烘烘的手臂挨着她的手肘,陳九生把自己那杯啤酒一飲而盡,他低聲說,“別喝了,待會兒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