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7

“是不是可以端出去了?”時信厚指着料理臺上,已經裝盤的菜問。

周青青點頭。

時信厚一手端一個, 他沒走出廚房就對着客廳喊, “兒子,閨女, 去洗手吃飯。”

“爸爸,我要挨着你坐。”一個孩子說。

另外一個孩子一樣說, “我也要挨着爸爸坐。”

周青青沒有出去親眼看,可她能想象到土土彤彤歡呼雀躍圍繞着時信厚的動作, 她同樣能想象出來時信厚的表情會是多麽的喜悅。沒有人能抵擋得了小奶狗、小奶貓, 及可愛的孩子。

周青青你還要堅持, 要把時信厚推得遠遠的嗎?

周青青你還能推得開時信厚嗎?

周青青覺得她這些天的糾結和掙紮都像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她真的讨厭厭惡時信厚嗎?

不。

那還矯情什麽呢?

她的孩子那麽喜歡他, 她為什麽不能喜歡他呢。

她的孩子能接受他做爸爸,她為什麽不能接受他做愛人呢。

周青青, 放棄給自己添堵添麻煩吧, 你就承認, 那天晚上你是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的吧。

這天, 時信厚被兒女環繞,他滿意得不行, 笑得比平時更多。吃過飯沒多停留,不等周青青趕人,他主動拿了鑰匙,“我走了,你們早點休息。”

“哦。”周青青跟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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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準備關門時, 時信厚握住門板上上她的手,他說,“我等你主動留我。”

“再見。”周青青用力關上門。

她主動留他,怎麽可能?她快吓死了。

手機各軟件,從早上便開始提示暴雨藍色預警。

周青青早上冒中雨把土土和彤彤送去幼兒園,才半天,老師又打電話通知讓去接孩子,說下午雨可能會下更大,為了安全起見,學校提前放學。

雷雨天氣,讓土土和彤彤單獨在家,周青青不放心,接孩子之前和公司請了假。

她現在的領導是時信厚,自然是要和時信厚說,“時總,我下午請假半天。”

“你有事兒?”時信厚下午有個會,要周青青整理資料和數據,做現場記錄。

周青青說,“您需要的文件及資料我已經準備好,發給李助理,他打印之後會拿給您。”

“私事兒?”時信厚不在意她請假多長時間,只是在意她請假做什麽。

周青青心裏嫌他煩,還是耐心回答,“今天暴雨預警,幼兒園提前放學,我要去接土土和彤彤,下午他們兩個在家不安全……”

沒有領導會喜歡下屬把孩子啊家庭啊的瑣事挂在嘴上,影響工作的。不過時信厚是例外,因為周青青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所以他很大方地問,“半天夠嗎?明天要不要再請一天假。”

周青青認為這是他在揶揄,抿了個笑容,“謝謝時總,不用了。”

外面雨下得如瓢潑,會議室裏坐着的人同樣心急如焚,手機安全提示滿屏,“又改成黃色預警了,這是要淹城啊。”

另一個劃拉着自己的手機,同樣低聲地嘆,“可不是,我回家要經過一個路段,低窪,逢雨必淹,只能在水裏開車,難怪要加車船稅呢。”

時信厚看着窗戶上嘩啦啦往下淌的雨水,他揮手示意李敬同停止發放複印好的文件,“今天天氣不好,大家讨論會心浮氣躁無法靜心下來。下午放假半天,大家早點回家,我希望下次開會,能聽到大家不錯的意見,看到的不再是無意義的附和或者毫無頭緒。”

“謝謝時總。”天辰是家有企業文化的大公司,平時福利待遇、人文關懷做的不錯,可暴雨天放假,還是頭一回。

大雨天就不工作,時信厚這也是第一次。

時信厚關好辦公室門窗,與從助理辦公室出來的李敬同,同乘一部電梯下樓。

從七樓到一樓,大概用時三十秒到四十秒。

和尊敬又氣場強大的領導同一部電梯,李敬同沒話找話,“還好下午放假了,要不還不知道怎麽給周助理送鑰匙。”

“鑰匙?”

李敬同把手裏拿着的鑰匙,展示給領導看,“周助理把辦公室鑰匙和家鑰匙放在同一個鑰匙串上了,早上來是她開的辦公室門,可能随手放在文件筐裏了,下班走得急沒帶走。”

時信厚皺眉。

“周助理說在來的路上了,我在公司樓下等她……”

時信厚的眉毛皺的更深了,“她有兩個孩子。”

“可能先放鄰居家了吧。”李敬同嘆,“周助理挺不容易的,名校出來的工作能力有、人勤快又聰明,只是被兩個孩子填滿了所有空閑時間,騰不出更多精力給工作,不然她一定不止是做個助理。所以不應該過早結婚,是吧時總?”

“鑰匙給我吧。”時信厚伸手。

李敬同懷疑耳朵,“什麽?”

“順路,不用她過來。”時信厚問,“還是你想冒雨單獨跑一趟?”

“不想不想。”李敬同把鑰匙遞到時信厚的手裏。

到了一樓,時信厚摁着開門鍵,等李敬同出去,他摁了關門鍵,車在負一層。

電梯門徐徐關上,李敬同還在發懵,時總什麽時候這麽體恤下屬了。

孫賽飛你請假的不是時候啊。

雖然時總一直是個怪人,可更奇怪的是最近,李敬同沒能一下子把時總的奇怪和周青青聯系起來,在他想來,周青青是個已經有兩個孩子的媽媽,時信厚怎麽會另眼青睐這樣的女人。可他想象不到的是,周青青的兩個爸爸,喊時信厚為爸爸。

意外嗎?驚喜嗎?

時信厚找到車,上車給周青青打電話,“你在哪裏?”

“外面。”雨嘩啦嘩啦地洗刷着玻璃,周青青用車載電話,聽不清楚時信厚的聲音。

時信厚說,“你把土土和彤彤單獨放在家?”

“讓他們在鄰居家,我要回辦公室拿鑰匙。”周青青不理解他憤怒的聲音是為什麽,難道她想這樣做嗎?

時信厚說,“你現在,立刻掉頭回家。”

“家鑰匙……”

“鑰匙我給你送回去,你現在回家。”廣播裏在播報哪些路段擁堵,哪些路段發生交通事故,哪些路段已經開始有積水,“周青青,你讓我省點心,現在馬上回家。”

“……好。”周青青心想,我怎麽讓你不省心了,不過她沒犟嘴。

從公司到周青青家會經過兩個橋下涵洞,而涵洞又是低窪容易積水的地方。

時信厚繞路到南環,又繞路往北,平時半個小時的路程,愣是走了一個半小時。

時信厚撐着黑色的長柄傘從小區入口處進來,他頂着風雨,肩膀上染濕了一大片,他深色的長款大衣、黑色的西裝褲、黑色的鞋子,踏水而來。

“是爸爸。”不遠處,聽到土土和彤彤歡呼雀躍的聲音。

時信厚把傘往後擡高,露出前方的視線。

周青青帶着土土和彤彤站在屋檐下,在等着他。

這是時信厚和周青青相識的第十一個年頭,再有幾個月,他們就要認識十二年。十二,對大多數中國人來說,是個特殊的存在,是一個生肖屬相的完整循環,是很多字湊在一起的總筆畫,是一個輪回。

那個燥熱的夏天,在沙灘上,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偷偷地把腳放在他的腳印裏,時信厚告訴自己不要心動;在他親生母親忌日他想要喝的爛醉的晚上,一個活力溫暖的小姑娘跑進他店裏,她抱了他瘦幹的腰,時信厚告訴自己要不為所動。

人總歸是要适應孤獨的,那些年他做的很好。

周青青只是來房水縣過暑假,她不屬于這裏,她很快就會離開,她會忘記他,他也該忘記她。

可那個帶着煙味、血腥味還有酒味的晚上,周青青問他“你真的會來照顧我的生意嗎?”他從來不去那樣肮髒的地方,可因為問的是她,他說會。那是時信厚的魔咒,他十幾年的疏離冷漠、自知之明和自卑怯懦、驕傲狂妄都沒能阻止住他。

時信厚真的很愛周青青。

他把尊嚴踩在腳下,寄出一封只寫着幾個字母的信,日夜期待她會在學習之餘回信給他;他去參加她姑婆的葬禮,希望她能同樣趕回來;他不顧尊嚴追去A市,只為能再見到她。時信厚不相信愛情的,他只相信自己,可遇到周青青之後,他連自己都不相信了。

他的世界只剩下一件事:讓周青青愛上他,讓周青青再也不離開他。

這五年的日夜難眠,把工作填滿所有空閑時間,一遍遍的想她為什麽要走,一遍遍的自責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夠好,一遍遍的在腦海中重複播放兩個人相處的點滴,一次次的磨骨剖心,一次次的建立自信再次崩塌。

她連他的心都不要,他還有什麽能給她的呢?

時信厚真的恨死周青青了。

他想過,如果有一天再讓他見到周青青,他發誓一定要把她的尊嚴碾碎,讓她體會一下這五年他的痛苦。

看到她身邊帶着的兩個孩子,至少有一個是他的孩子,時信厚瞬間沒那麽恨了。

這樣一個雷雨的晚上,她帶着兩個孩子望着他的畫面,他就沒那麽惱恨了。

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時信厚仍然很愛周青青。

後知後覺地肯定:周青青同樣愛時信厚。

“趕快過來呀。”周青青不知道時信厚站在雨裏做什麽,從傘上落下的雨滴,和傘外傾盆而下的大雨,打濕了他的鞋子和褲腿。

時信厚的鞋子裏灌了水,走起路來鞋裏是水在搖蕩,他一步步的走到屋檐下。

“我過去拿就可以了,你不用跑一趟的,你淋濕了……”周青青擡手,拍他肩膀上的雨滴。

時信厚伸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攏在懷裏。

他身上帶着雨水的潮氣,她身上幹燥溫暖。

G市已經到了初寒,時信厚淋了雨身上冰涼,周青青在這裏等了很久,一樣不好受。可兩個冰涼的人,擁抱在一起,好像又沒有那麽冷了。

周青青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要抱住她,可嗅着熟悉的氣息,貼着熟悉的懷抱,她沒有理由推開他。所以,周青青擡起手,環抱住他已經不再幹瘦的腰身。

相愛的人就應該在一起,她為什麽要排斥和不承認呢。

彤彤抱住土土,她像模像樣地說,“爸爸媽媽抱抱,我們也抱抱。”

土土被彤彤笨拙地抱住了頭,他難受地哼,“姐姐,不舒服。”

彤彤又改抱住他的肩膀,“你要是一直不長高就好了,我都抱不住你了。”

周青青噗嗤笑,她從時信厚的懷裏退出來,撫着兒子和女兒的頭發,“弟弟長高了,換他抱你。”

“好吧。”彤彤嘟着嘴巴不高興,不過她很快就想開了,“男孩子應該抱女孩子,剛才就是爸爸抱了媽媽的。”

周青青臉頰發燙,這是她第一次在孩子們面前和時信厚表現親昵,她低着頭,“回家吧。”

時信厚把鑰匙從口袋裏拿出來,鑰匙吊墜是個綠色的小熊,躺在他寬大的手掌裏,“鑰匙拿着。”

周青青一手牽着土土,一手牽着彤彤,過了門禁推拉門,往樓上走。

時信厚看看她的方向,再看看手裏的鑰匙,再看看屋檐外流成小河的雨水,手握成拳,擡腿跟上。

作者: 今天周日,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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