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地宮相見
卯時三刻，一頭猬毛的黑色牛妖拉着一輛車緩緩駛進主城。
駐守城門的妖兵上來盤查，牛妖不耐煩地跺蹄。
“莫鬧。”車中傳出清亮的聲音，一只瑩白如玉的手挑開車簾。妖兵瞪大眼，路過的妖怪也紛紛駐足。車廂中坐的妖怪擁有一頭白發，容姿卻不過凡人的十五六歲，面貌清秀，明眸含情。
“你……你……”妖兵呆呆的忘了發問。
“嗯？”莊銀婉轉輕吟，妖怪們愈發沒了魂。
化身牛形的窮奇跺蹄，妖兵如得指令，閉嘴退開，繞去盤查下個進城的妖怪。
車簾落下，衆妖回神，各自繼續做各自的事。
牛妖拉着車慢慢駛遠，車中的莊銀伸手掩去子淩的臉，白發染黑，又換上自己那張平凡無奇的臉。
他們最終将芝兒送走了，用窮奇翅膀上一根羽毛換來芝兒一段頭發結束這段因緣。被他們甩在身後的追兵一定想不到他倆改頭換面堂而皇之從城門走進了妖界主城。
窮奇只有變化成牛形可以不露氣息，它把車拉進偏僻街道上一座宅子裏。屋內妖怪聞聲出來察看，窮奇的雙目泛出紅光，宅子裏的幾只妖怪自體內爆起火焰，不等它們發出慘叫已然喪命。
“不愧上古四兇的名號。”莊銀掀開車簾跳下地，看也不看妖怪們化出的黑灰走進屋中。
“連四兇之名都知道……說來你原本的相貌以世人的眼光看不是頂好嗎？為什麽總藏起來。”窮奇跟進屋內問。
“以你看，臉很重要嗎？”
“對妖怪而言，人臉，想要怎樣的變化一張就是。不論美醜，當論實力。至少在我看來，化成人形的妖怪都很醜。”
“……”就那麽鄙視人類嗎喂！
“你沒回答我。”窮奇窮追不舍的問。
Advertisement
“看的過眼就行。”他的臉是天生的嫌醜去跟他爸媽說啊！“反正紅顏枯骨，無論人活一世、與人相處，最重要的是德行。”
“年歲小，心卻不小。”窮奇乜視他一眼。
“很淺顯的道理，是個人都知道。可惜人總是跨不過虛榮和自卑兩道坎。我睡會兒，晚點進宮找席跞方。”
“小子。”窮奇壓低嗓音時的聲音尤為好聽，滄桑、睿智。“你有心魔嗎？”
以為要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呢，結果是個無聊的問題。莊銀打着呵欠含糊應道：“無心無魔。”
主城宮中，守地宮門的妖怪侍衛幾百年來頭次遇到麻煩。
五天前萬泗将軍往宮裏送來一個美人，美人據說是個人修，貌美無比，宮裏所有的寵妾女妖都不如她好姿色。妖主心喜，連日眷寵不斷。而今那個據說的美人就站在眼前，美是美，只是意圖硬闖地宮實在是……
“地宮重地，不得擅入！”
“我乃妖主最寵的岚芹仙子，爾等小妖也敢喝我？今日本座偏要進去！”岚芹惱羞成怒，展開白绫就掀翻了一衆侍衛妖，硬是闖進地宮。
十天前雁落澗山洞中，席跞方跟她拼的魚死網破，一同落下深澗。不料雁落澗下竟然是妖界，她落到妖界主城外遇到妖主手下将軍萬泗，後被萬泗轉手獻給妖主。
合歡宗主流落到妖界也不能丢合歡宗的臉。原本的屈辱在見到妖主時全部化為欣喜。妖主修為高深，少說在玉道小兒和紫極那臭算命的之上。當即岚芹施展合歡宗的分月手段，引妖主與她雙休，五天下來使她修為暴漲不少。
于床笫間輾轉探聽到宮中有座地宮，岚芹心想地宮必定是妖主收藏寶物的地方，她決定找出地宮位置。
意想不到的是地宮絲毫不難尋找，就在她住的宮殿邊上。
地宮外守衛森嚴，量她元嬰修為也難以悄悄潛入。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仗着恩寵正濃，她打定主意今日硬闖地宮，有沒有寶貝，去看眼再說。指不定回頭到床上軟磨硬泡一番，妖主會把寶物賞給她。
在她眼中守門妖怪的實力自然是不夠看的，輕輕松松解決掉這群煉丹期小妖，推門進入地宮。
門外根本沒有還手意思的妖怪們彼此對望幾眼，鎮定地推出一只倒黴蛋去禀報妖主。
地宮裏陰氣森森，岚芹覺着心冷，忍不住抱着自己胳膊行走。穿過狹窄的通道，盡頭是兩扇厚重的大門。
門上刻繪妖獸圖案，她借着法器照出的亮光瞧了下沒認是什麽。伸手試着推門，可門文絲未動。其上設有禁制，不複雜，岚芹使出壓箱底的破禁法寶解開禁制。
門扉緩慢打開，岚芹舉高手中發光的法器望進去，殿中五條鎖鏈鎖着一只妖。
岚芹驚惶地瞪着殿中央的東西。
原想着今天的妖主動靜有點大的席跞方意識到來者可能不是妖主，艱難地微微擡起頭，長時間适應黑暗的雙眼被岚芹手上的光亮晃了晃。眯起眼來細看，來的不是旁人，是他恨不得啖肉飲血的岚芹。
“岚芹……仙子……”在地宮飽受折磨，嗓子都啞了的席跞方開口。他順從妖主吃了幾天仙丹靈草，也過了幾天不受折磨的日子。直到兩天前妖主說他丹田內靈氣凝實是結丹之兆，命他即刻入定結丹遭他拒不肯從。
妖主盛怒下收緊鎖鏈，逼迫席跞方只能筆直站着，雙臂同樣拉得筆直，稍微松懈一分就會換來磨骨蝕心的疼痛。
痛是無法适應的，不單痛苦消磨他的意志，時時刻刻保持一個姿勢亦耗費心力。漫長的沉默與絕望的黑暗裏，席跞方漸漸快意識不清了。
“席、席跞方？你還沒死！”岚芹驚駭。
席跞方只喚出她的名字就又迷迷蒙蒙起來，注意渙散開，以麻痹自己心神繼續費力的保持站立姿勢。
“既然你沒死，太好了，把你的寶物交出來！待我逃出妖界，我會轉告玉道一聲，他的兩個堕入魔道的好弟子都死在妖界了。”
岚芹兀自說了幾句，席跞方毫無反應，岚芹怒起白绫卷向席跞方脖子。
“刺啦——”一道氣勁擦着岚芹臉頰射去，削泥般切斷了白绫。
“誰準你……擅闖地宮？”岚芹身後，妖主冷聲怒叱。“區區人修，本王不過拿你嘗鮮，你倒以為自己有斤有兩，膽敢在本王的妖界撒野！”
“王上！”岚芹驚恐回頭，面無人色的跪在妖主跟前。“恕罪啊！是我一時糊塗誤闖了您的地宮……”
“哼。”妖主冷笑，指尖微動，岚芹卻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扇了一章，歪倒在地。“本王的獵物你也敢殺。該當好生調-教。”妖主擡眸看了眼席跞方，右手虛握隔空将岚芹拽住，拖着她轉身，一步一步離開地宮。
彼時，西小門側門，一只虎背熊腰的妖怪推着輛推車入宮，車上堆滿新鮮的妖怪屍體。妖怪将推車推進西殿大廚房，卸下妖怪屍體交給廚房裏的妖怪，然後推着小車原路返回出宮。
每日都有小妖送新鮮的妖怪屍體進宮，妖主喜食妖肉，此事宮中侍衛已習以為常。
妖怪和推車拐了個彎，走進宮牆的陰影裏，卻再也沒有出來。
莊銀翻上宮殿頂部，推車變成石頭被棄置在牆角，他擡手一抹臉，虎背熊腰的妖怪變回他的模樣。
地上守宮門的妖怪侍衛懵懵懂懂摸摸額頭，問身邊的同僚：“今天風好大。”
同僚妖怪擡頭望望天，“沒風啊，你昨晚沒睡覺吧。”
地宮的守衛比一般宮殿森嚴得多，但地宮內沒有守衛。莊銀繞開主殿在宮殿上空飛了一圈，最終圈定疑似地宮的地方落到離它最近的殿頂上。
窮奇說同心契可連通雙方心意，靜心凝神試圖感知同心契另一頭的席跞方。
“嗯……啊啊……饒……饒了我……”
趴在瓦上努力想席跞方的莊銀臉色一僵。
卧槽下面在演活春-宮？！
“本王不能輕易饒你，得好好讓你知道誰是妖界之主。”
莊銀默默掐訣對着隔壁守地宮大門的妖怪們施了一個障眼法、一個定身法，然後小心翼翼用手指點着瓦片飛下宮殿掠進地宮。
瑪噠壹仟捌忙着活動筋骨應該不會發現他不小心落到對方頭頂上吧。
揮手解開定身法迅速關閉地宮大門，莊銀成功的悄無聲息潛進地宮。穿越漆黑的通道，通道那端的殿門大開着，莊銀取出火折子，星點火光只能照亮他眼前到手邊的空間。
走進宮殿，透過火折子上的火星，仿佛賣火柴的小女孩在火柴燃燒的火焰中看見了心中最渴望之事物那樣，他也看見了那個放在心中的人，滿身血污，被多條鎖鏈貫穿肢體，直挺挺站立着禁锢在殿中。
“跞方……？”莊銀輕輕喚他，聲音極輕極輕，深怕吓到什麽。
鎖鏈發出細碎的響動，席跞方的頭動了動。“師……兄……”
莊銀滅掉火折子，不敢去看席跞方此時的模樣。
“子淩……為什麽……師兄……”
一聲嘶啞的呼喚，如五雷轟頂，沉重錘擊莊銀的心髒。
子淩子淩，席跞方你就這麽恨子淩，這麽恨他麽？受盡折磨意識模糊中仍口口聲聲質問他為什麽！将那份恨意和那個名字深深銘刻魂魄之上，他的計劃還真是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