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寒冬的雪還堆在地上, 鋪成了一條白色的路,上面偶有一串腳印留下,倒也算得上是人和自然的和諧相處。
黛玉和李長安并肩走在寺裏的一處小徑上,誰也不說話, 就這麽安靜的走着, 直到李長安先停下來。
剛才他回身見到黛玉的那瞬間, 是這一年裏,他心裏最輕松的一刻。
“你——”
太突然了。
毫無防備的就突然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甚至連一個準備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黛玉在這之前一直都在想,李長安回來的時候, 她該是什麽樣的表情, 萬萬沒有想到,居然發愣,心裏的激動, 也沒有預想中的那樣。
好像, 分開不過幾日而已。
擡眼望着面前的人, 黛玉眼裏露出心疼。
她好像, 從未像是現在這樣觀察過李長安。
不過一年,李長安瘦了,還黑了一些, 可看着,還是當時的那樣子,眼神一點都沒有變 。
“還以為你要過幾日才回來。”
“好想你。”
伸手抱住黛玉, 李長安這回手勁很輕,可語氣卻讓黛玉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三個字裏,夾雜着太重的感情了。
铠甲有些涼, 可黛玉還是毫無顧忌的伸手抱住他。
笑彎了眼睛,靠在他懷裏:“我也好想你。”
靠在一起,周圍一切的聲音都仿佛消失了一樣,黛玉輕聲呢喃道:“你怎麽會忽然到寺裏來?我還以為你從京裏回來,會直接回家去。”
“不知道,經過這裏的時候,忽然就想進來了,倒是——”
剛才是老裴拉着他進來的,老裴這個人別的毛病沒有,倒是信佛,之前在路上就是,遇見和尚在街上讨齋,他也會多給兩個錢。
遇上有寺廟的地方,都會下來拜一拜。
這倒是真的巧了,黛玉居然會在這裏。
“你怎麽會在這裏?”
“糟糕!”
黛玉一下擡起頭來看着李長安,有些着急。
李懷塵的事情,李長安還不知道呢。
“母親和我一起來的,說是來寺裏還願,保佑你平安回來,還有就是給懷塵祈願。”黛玉拉着李長安往外走,邊走邊解釋道:“懷塵這兩日病了,反反複複的發熱,大嫂也沒轍,請了人來。”
“連大嫂也沒有辦法?”
“恩,病了幾日,母親也是沒辦法了。”黛玉搖搖頭,瞧見那邊嚴嬷嬷找了過來,連忙示意紫鵑和雪雁上去扶着,別地滑摔着了。
聞言李長安蹙了一下眉頭,握緊黛玉的手往前走。
兩人跟着嚴嬷嬷到齋堂,阮氏剛要開口,見到李長安一下就懵了。
“長安……”
“娘,是我。”
李長安喊了一聲,上前傾身抱住了阮氏:“是兒子不孝,無法在父母膝前盡孝,好在家中有大嫂和娘子幫忙,不至于讓二老操心。”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阮氏連聲說了幾句,拍了拍李長安的背:“你這孩子,一走就是一年,這家裏,都念叨着你,真是——”
回來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這一年裏,每回聽到前線戰報的時候,都提心吊膽的,生怕聽到噩耗。
還好,每回聽到的都是好消息。
“我這不是回來了。”
“用過齋飯,我們便回家去,你爹見到你回來,肯定高興。”阮氏看着李長安,是滿眼歡喜。
李長安和黛玉陪着阮氏坐下,說了些在軍中的事情,挑揀了一些聽上去好接受的 ,避開了戰場上的兇險,倒也讓阮氏笑了幾回。
待到要返程回去的時候,李長安看了一眼同行的老裴 。
“我說你這一走就失蹤了一樣,不是說好我跟你回家裏來過年的,還是你邀請我的,你就這個态度,早知道我就留在京城裏了。”
聞聲看向老裴,李長安忍不住笑:“遭了,忘了你還在這裏,吃過東西了嗎?”
“這就是弟妹嗎?”
老裴把視線從李長安身上挪到黛玉身上,仔細打量一眼,眼裏露出驚喜——之前在軍中聽李長安說起,他還不信,這回是真的信了。
這當真是位神仙般的姑娘。
黛玉望着對方,見對方打量自己,和李長安還很熟稔的樣子,頓時笑了起來,朝天點了點頭。
“你那眼神收收,好心讓你到家裏來過年,你倒是反咬一口?可是你硬要跟着來的。”李長安拍了一下老裴的胳膊:“我母親在馬車上,回到家中給你引見,這位是我夫人,娘家姓林,你——”
李長安扶着黛玉望馬車上去:“裴元是定遠軍前鋒将軍,家鄉在西南,生得倒是像本地人,家中無人,便随着我回到家中來過年,過完年再回京複職。”
“過完年要去京城?”
“我們也要去。”
什麽?
黛玉躬身進馬車時,正好聽到這句話,一下愣住了。
去京城,那豈不是回去了?
那地方,竟然也這麽遠了嗎?
都過了兩年了。
盯着李長安看了眼,見李長安眼神裏帶着的安撫意味,頓時心安了不少——有李長安在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時解決不了的。
“這件事,還是等回到家裏,你單獨和爹娘說。”
“恩,聽你的。”
看着黛玉進了馬車 ,李長安翻身上了馬,看一眼那邊的裴元,忍不住笑起來:“你的表情怎麽回事?羨慕我有這個福分,能娶到我娘子這樣的姑娘?”
“嘁,說得誰不行一樣,我以後也娶得到。”裴元哼哼一聲,打量了一眼李長安:“你小子,在戰場上就出盡風頭,現在居然還是。”
連娶妻這件事情上,都讓人羨慕 。
裴元哼哼兩聲,牽着缰繩往前走:“不過,你要去京城裏複職的事情,難道你家裏人都不知道?我還以為你在之前的書信上提到過了。”
“哪裏敢提,我這娘子就是打京城裏來的,那地方,跟個吃人的地方似的,再說,那地方也不見得好,在那,還不如我們在朔邊自在。”
李長安是個不按規矩出牌的人,也不喜歡守規矩,尤其是守規矩的事,他就覺得渾身難受,到了京城裏任職,怕也免不得會得罪人。
天子腳下,非富即貴,一磚頭扔出去,還不知道是不是砸到了惹不起的人。
李長安有自知之明得很,就算是現在不這樣,那往後也說不定。
“咱們兄弟倆待在一起還怕這些人嗎?大不了,辭官回鄉,還幹老本行,種一兩畝地,以天為廬,以地為床,自在得很。”
“老裴,你這句話我可是記住了,到時候真要鬧到那地步,咱們就尋一個地方,買塊地,種地為生,還不愁餓肚子。”
“那你得把你的漂亮媳婦戴上,我再娶一個喜歡的,豈不是人間沒事,兩家人住在一起。”裴元倒是看得開,完全不當回事。
他這一身榮耀都是在戰場上拼殺出來的,所以,就算是罷官,那也不過是回到以前的日子罷了,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李長安笑了笑,他就是看中裴元這一點,生性豁達不說,為人更是好玩。
“行,說好了,到時候做鄰居。”
李長安回頭看一眼馬車,知道黛玉此刻必定是心裏百味雜陳。
京城那地方、那些人,要是他們去了京城,同朝為官,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消息,如今面上兩家也未曾撕破臉,倒也不必老死不相往來。
一旦進了京,從前避開的那些事,又要被牽扯進去。
挑眉看向遠處的揚州城,李長安心頭也不免考慮起這個問題,入了京,賈家的事情該如何處置?賈府如今可是日落西山,在朝中,僅靠着一個賈政支撐着賈府上下,那賈赦和賈琏,沒一個靠得住的,再說寧國府,那更是——
不過倒有一事,他還沒想好怎麽和黛玉說。
賈府為了這些維護這繁榮,不惜以婚姻作為代價,早拉攏了薛家,賈寶玉和薛寶釵的婚事是正式定下了。
算着日子,怕是就在他們到京城那幾日。
“夫人和少夫人的馬車回來了,快快快,快去告訴大少夫人,這小少爺的事,咱們——”
門口左右走着的小厮見着馬車從街口進來,高聲喊了一句,誰知剛說話就見李長安騎在馬上,連忙擦了擦眼睛。
他們家少爺回來了?
“嗳!齊叔,少爺、少爺回來了!我這不是眼花了吧!少爺回來了!”
李長安走到馬車旁,把黛玉和阮氏先後扶下車,朝門口的小厮笑了下:“你家少爺我回來了,你怎麽一臉驚訝的樣子?”
“真是少爺!”齊叔走出來,見着李長安,一下熱淚盈眶。
真是回來了!
正想說什麽,忽地想起正事來,急急忙忙走上前。
“夫人,少爺少夫人,不好了,小少爺病得不輕,這會兒人已經開始抽搐,而且還發着熱,大少夫人吓壞了,已經差人去請了大夫來。”
“抽搐?發熱?”
阮氏一聽,臉上表情大駭。
搭着嚴嬷嬷的手連忙往裏走,跨過門檻的時候,險些被門檻絆倒。
黛玉和李長安對視一眼,連忙跟上去。
出門的時候不是瞧着還好,連發熱都退下去了,怎麽突然病得這麽厲害?黛玉心裏總覺得不安,李懷塵這症狀,實在是太像、太像……
眉頭緊蹙,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房間裏。
“姝兒,懷塵怎麽樣了?”
“母親……”寧姝回頭正要說話,見着黛玉和李長安跟進來,表情大變,立即道:“你們別進來,懷塵怕是、怕是染了天花!”
砰——
門口端着水進來的丫鬟,手裏的水盆直直摔在地上。
天花?!
這可是會染給別人的惡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