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悸動
第二天早早地起床,梳洗,出門,在被車輪印分割成條狀的雪地上,大口呼吸着含着冰粒子的空氣。
轉頭看向胸前挂着一部單反的林凱,他的面容比昨日又清爽了些,下巴處有青色的胡茬,脊背挺直的時候比我高了一頭。我們并肩行走着,步伐不那麽一致,但雙手插兜的樣子都帶着點懶散的味道。
聖索菲亞大教堂在冷光裏泛着古老的綠,廣場是合圍鋼架結構,據說夜景別具風情。街邊是俄羅斯風情的建築,堆成狗熊形狀的大塊兒雪雕和磚瓦紅房子相互依偎,像置身于童話的國度。路面凹凸不平,是用形狀像俄式面包的方石塊兒鋪就的,踩上去有特別的質感,步履也變得輕快起來。
在斑馬線上來往的行人并不如初來時見到的那樣,都裹成灰不拉幾的大粽子。林凱說,當地的人都不會穿得過厚,只有那些初來乍到的游客才會因懼了冷死命地加衣服,走兩步還能出點兒汗。
雪花像從雲層裏篩下來的細鹽,附在頭發或肩頭上,一會兒就沒了蹤影。我只當它們是孩子,來這世間走一遭只為了留下些許純真爛漫,最後彙聚成大片的白融成透亮的水,洗刷掉這一整年殘餘的舊事,是是非非皆歸于無。
這個被冰雪封存的如同在異次元的城市,有着難得一見的沉靜氣質。我聽着她和緩的呼吸聲,用手撫摸十字路口啤酒瓶狀的冰雕,望着延展在手機攝像頭前刺入天空的枯樹枝和并成兩排的歷經滄桑的高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雙目睜得久了微微發疼,卻不想錯過任何隐秘的角落,哪怕車輪下濺起的一灘水,中年婦女顏色飽和度過高的褲子,裂開的石灰牆剝落下來的碎片,商業化氣息十足的景點和頻繁拍照的情侶。
前方是聚在一處排隊買馬疊爾冰棍的人群,白玉般晶瑩的方塊兒,十分讨人喜歡。林凱很快就擠進了隊列裏,他知道我是愛吃的。
隔着密不透風的人牆,我等了足足10分鐘。他歡天喜地地拎着沉沉的袋子出來,明明沒有陽光,眼睛卻是揉進了絲絲暖意,眼輪匝肌處的笑袋更加凸出。
接過冰棍時,觸碰到冰冷的指尖,是劃過心際的酥麻。他也一定感覺到了,急忙打破沉默道:“咳,這天兒得有零下20多度了,不冷嘛你”
“哈哈,怕冷我就不會跑來這兒過冬天了”
“看你的體質,該生在北方才對呢”
話題還沒展開,就迎頭遇上了一波跟團的旅客,我左右躲閃不及,就在要跟林凱走散時,一雙力度蠻橫的手就把我給拽了過去。原來是林凱,他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目視前方,就像完全沒意識似的。我也只能任由他扣緊我的手腕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不知為何,那一刻我想到了7歲時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望着父親被熱汗浸濕的後背發呆的情形。只是瑣碎而沒頭沒尾的記憶罷了。時間是手段高明的小偷,它在我産生戀舊這一情緒之前,就把我十幾年積攢的記憶掏空了,我總是遺忘得比經歷快。
一個小時後,林凱把我帶到了另一個地方,松花江。
還在讀高一時,有次打開電視,正好是旅游衛視播出的一檔節目,地點就在松花江。笨重得像兩只大黑熊的主持人,在數尺厚的冰面上練習摔倒,是為了娛樂效果吧,一副對冰上摩托啊狗拉雪橇啊什麽的都躍躍欲試的樣子,呼哧呼哧地吐着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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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的性格是做不了這種元氣十足的活動的,只是像根冰柱一樣立在一旁。孩子們的尖叫聲和笑聲還有擺攤的叫賣聲混成一片,成為了應景的背景音樂。
江面大到一望無際的程度,就像藏身于大而脆弱的蛋殼內部,目光所及,是清亮亮的雪水與凝固成顆粒狀的冰晶,上下皆白,流動的環繞四周的白。
我想作為标本被嵌入這龐大系統,與其融為一體,成為冷色調天空随風浮動的一縷雲絮,或者是深水下姿态僵化的殘骸。
對于藝術與美是敬畏的,不願染指一處,而顯然更多人是把這兒當作人民廣場那樣開闊點兒的空地而已,游人如織,吵嚷不斷。是時候動身去別處了。
我最後深深望了眼地平線綿長的遠方,雪花在半空溫柔地打個旋,我整理了下背包肩帶的位置,想着離開是不是就意味着背景的切換,記憶的走形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又開始大段大段的景物描寫了(後面還會有)
嗯……這麽多會不會覺得煩吶
話說,我小時候看書一到環境描寫那裏
就會自動跳過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