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元松，吃飯了~”
湯子苓一邊喊着，一邊麻利地端菜擺桌。
這是他稀裏糊塗到元松開的寵物店裏打工的第三天，依然沒有緩過勁兒來。他想了整整三天都想不明白，明明三天前他還被撒潑哭鬧的親奶奶堵在公司萬念俱灰，怎麽轉眼的功夫，就被讀大學時沒太大交集的老同學給“撿”回了家，成了寵物店零工？
元松跟讀大學時沒太大區別，依然沉默寡言，也不怎麽愛笑。不過不知怎麽的，面對他面無表情的臉，湯子苓卻不像面對其他人那麽緊張，要絞盡腦汁沒話找話緩解冷場——就好像，在他面前，整個人格外的放松，即使什麽話都不說，只默默扒飯吃菜，都覺得自在。
“我明天想請一上午假。”見埋頭吃飯的元松擡頭望向自己，湯子苓下意識露出标準的社交微笑，“同事說奶奶已經走了，我……”
不等湯子苓把話說完，就聽元松聲音略顯低沉地問：“你要走？”
“不是。”湯子苓笑着搖頭，“這次事情鬧這麽大，連老板都驚動了，我也沒臉再在公司呆下去了。”他嘆了口氣，“而且，我奶奶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公司的地址，能鬧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第三回，我不想跟她耗下去。”
“那你就在店裏幹，工資照你原先公司的給。”元松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句，就繼續埋頭吃飯。
湯子苓愣了下，好一會兒才失笑道：“可別，該多少就多少，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在這兒呆，光包吃住這一條就是我占你便宜了。”
他倒也不是無路可走，畢竟名校畢業，也踏實拼了幾年，存款還是有的，要不然也不能被一年電話都不通一次的所謂親人給惦記上。
只是從意識到自己無人可依靠起，就拼命讀書，大學畢業後立刻又拼命工作，回頭想想這些年過的，忒累！去年年終體檢時還查出不少問題，他想，也确實該休息一段時間了。而元松這兒，跟以前的工作相比屬實稱得上清閑，包吃包住還有工資拿，在這兒呆個一年半載的，權當休假了。
“這兩天人一直懵着，都沒來得及仔細問你，怎麽開起寵物店了？你大學時專業成績那麽好。”兩人都是學計算機的，還沒畢業時就聽說元松得到了好幾個大廠的offer，當初都把他羨慕壞了。
他畢業後天天加班熬夜，連着幾年超負荷工作，弄得身心俱疲，漸漸的跟以前的同學朋友疏遠了，也就再沒聽說過元松的消息，還以為他像大家說的一樣，平步青雲，走上人生巅峰了。
“寵物店是我爺爺奶奶開的，我畢業那年爺爺生了病，我就來店裏幫忙。”元松垂眸看着眼前炒得十分鮮亮的小菠菜，低聲說，“後來他們相繼去了……我也做習慣了，就留了下來。”
“啊，抱歉……節哀。”湯子苓沒想到不小心觸到了元松的傷心事，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兒，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們走得急，沒經歷什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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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飯，元松自覺去洗刷鍋碗，湯子苓照常去院裏去喂貓狗。
元松說家裏這十來只貓狗幾乎都是主人送到寵物店後再也沒有來接的，有幾只是健康的，但大多都有些毛病——有性格暴躁愛抓人的貓，也有動不動就狂叫的狗，有愛亂尿亂拉啃咬東西等習慣不好的，還有得了病一直在治療的……總之，照顧起來也挺累。
好在湯子苓似乎天生有讓動物親近的特質，他又有耐心，每天定時定量投喂，按時梳毛，時不時陪玩，這才來兩三天，就被這群動物接納了。
這不，投喂完之後，湯子苓才在院中老樹下的陰涼處坐下，就見愛搶食但胃口不大的黑貓踱着優雅的步子走了過來，不嗲叫不蹭腿，哐當一下就躺倒在湯子苓腳邊，等着他給梳毛。
湯子苓早摸清了家裏十來只貓貓狗狗的性格，這只黑貓傲嬌又霸道，也只在它進食和需要梳毛的時候讓人近身，不然都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角落裏窩着，誰也別想找到。
見元松坐在了旁邊的搖椅上，湯子苓一邊給黑貓梳毛，一邊跟他聊着天，“我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聽不少叔叔阿姨在讨論拆遷的事兒，你們家這一片估計也要劃進去。”
原以為元松聽了這個消息會很高興，沒想到他的眉頭反而皺了起來。湯子苓心生困惑，但畢竟是人家的私事，也不好開口問，正想換個話題，就聽元松說：“我恐怕要當個釘子戶了。”
湯子苓一路寄宿長大，不太理解元松這種對家的眷戀。不過，他願意尊重。“應該不至于，那些叔叔阿姨說還沒準信兒呢，畢竟這一片這麽大，位置又比較特殊……”
跟元松不同，湯子苓是個很擅長跟人打交道的人。雖然來這裏才兩三天，可每日一兩次采購食材和出門遛狗的間隙，已足夠他摸清楚這片區域，并跟附近的阿姨打成一片了。
元松家雖在巷子深處，可除了他家三層私房、三間門面和将二者連在一起的小院外，周圍都是什麽衛生計生宣傳教育中心、文化藝術研究中心、新聞出版局等單位的辦公樓院子和家屬院，人家大門都開在主街邊上……整個小巷子除了最深處元松家寵物店的門面，路兩面都是高高的辦公樓側牆體，要不是巷子裏被附近上班的人停滿了車，元松家可以說最鬧中取靜不過了。
不過，有壞處自然也有好處，巷子裏停的車多，上下班人來人往的，也總有順勢帶了家裏寵物看病、寄養或做保養的客戶，也算是給小小的寵物店創收了。
“周圍都是國家單位，哪那麽容易拆，至少你家這邊，我覺得懸得很……”
第二天，原以為辦離職手續外加跟一起工作好幾年的同事告別，怎麽也得半天。卻沒想到趕上部門剛接了加急的活兒，同事有好幾個忙到淩晨三四點，在辦公室眯一會兒早上又在奮戰，一個個灰頭土臉大黑眼圈，都跟游魂似的眼神放空，實在提不起精神做別的事。
湯子苓向來體貼，客氣謝絕了上司表示要給他辦個歡送會的提議，笑容滿面地跟一起共事幾年的同事們，甚至連不知何時占了他工位的面生的新同事都招呼到了，簡單寒暄了幾句，就提着自己為數不多的私人物品離開了公司。
出了公司大樓，突如其來的失落和頹喪襲上心頭，無論湯子苓怎麽習慣性地默默在心裏自說自話安慰自己都不管用。
“算了，喪就喪一會兒吧。”喃喃低語了一句，湯子苓背着背包，大跨步離開了。
他沒像來時一般乘坐地鐵，就那麽憑着記憶，走了一站又一站，等兩個小時後腳底板實在累得不行了，才就近找了個地鐵站進去。
到寵物店時，都已經一點半了。穿過店面大門走到院子裏，見元松正蹲在樹蔭裏有一下沒一下地給貓梳毛，湯子苓臉上瞬間挂了笑，語氣輕快地問：“午飯吃了嗎？”
“沒呢。”元松站起來，幾步走到跟前，接過湯子苓的背包，“上午聽林阿姨說菜市場那家肉鋪剛進了很新鮮的牛肉，我立刻去買了幾十斤回來，讓老板給片了擱冰箱裏凍着，等你回來吃涮牛肉。”
“大中午吃火鍋啊。”話雖這麽說，可湯子苓臉上略顯公式化的笑容卻生動很多。他手腳麻利地調好鍋底和蘸碟，不多會兒，兩人就在大夏天最熱的時候，開着冷氣吃起了熱騰騰的火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