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幾天過去了,沒收到任何整改通知,元松跟湯子苓總算是放了心。
這幾天他倆也沒閑着,将宅子裏裏外外都檢查了一遍。
距離宅子大修雖有十來年了,可當初用的都是好料,元松爺爺在世時最大的樂趣就是閑暇時帶着元松修修補補,因而整體沒什麽大問題。
不過安全起見,兩人還是在院牆上纏了鐵刺線。
爬□□上了牆頭,湯子苓才知道元松家後院院牆外是一排外牆破敗的倉庫,倉庫後是一片荒地,透過晨曦,還能看到不遠處用綠絲網圍着的幾乎完工的大樓。
“原來那片工地離家這麽近。”以前在三站外的地鐵站遠遠瞧見過那個工地高高的吊車,沒想到原來施工現場就在元松家後院不遠處!
“看着近,實際上要真從這兒走到工地,至少得半個小時。”元松看了眼才一會兒工夫,已經沖破雲霧散發刺眼光芒的太陽,對湯子苓說,“馬上又要熱起來了,趕緊下來,回屋去。”
後院極小,院牆距離主屋後牆不過三兩米遠,靠牆栽着一排松樹。
“小黑它們出去玩習慣走這個洞。”元松扒開叢生的雜草,指着藏在後面的牆洞說,“院牆後面那一排是計生委的庫房,那裏沒啥人過去,還有個不小的院子,好些流浪貓狗愛過去玩……這個洞就不封了。”元松看着冷清,其實最是有人情味,嘴上不提好些天不見蹤影的貓貓狗狗,其實心裏一直挂念着。
湯子苓幾乎每天都要念一句小黑它們哪去了,咋還不回來,聞言立刻猛點頭,“成,說不定哪天它們就回來了。”
從後院出來,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明顯能感覺到燥熱了。
兩人連忙回了屋。
為了方便、保險加省電,廚房裏的櫥櫃、鍋碗瓢盆及冰箱搬到了元松所住東屋的小客廳裏,在卧室加了一張折疊床,兩人吃住都在這邊,免得再像之前一樣突然沒了意識。兩人在一起好歹還能相互照應着。
這一餐照例還是涮鍋子。
正吃着,元松接到了發小的電話。
“老元,咱多少年的朋友,我爸媽都拿你當親兒子一樣,你跟我們客氣什麽。看看如今啥形勢,人人都想往鄉下跑,甭管是不是寄人籬下,至少真發生啥,鄉下有田有地不缺吃的啊!而且,咱們去的是我親爺爺奶奶家,就相當于咱自己家,到時候在村裏活動一下說不定還能争取到另外宅子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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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松沒有避開湯子苓,坦然地回應着:“謝了兄弟!但這是我的家,我真的不想離開。而且在城裏住的人這麽多,不見得家家都有農村的親人,總有找不到可借住或投奔的人。這樣的人基數這麽大,國家會放任不管?你跟叔叔阿姨安心去,咱們互通有無,以後實在待不下去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默默聽着兩人對話的湯子苓,無聲地舒了口氣。
他父母雙全,親人都健在,卻跟孤兒沒什麽區別。從他記事起,父親總不着家,母親沉迷麻将也見不着人影,一年僅有的一兩次相聚也總是以對罵互毆和把家裏砸的一片狼藉告終。他算是姥姥養大的。可那時姥姥輪流在幾個舅舅家住,手裏也沒幾個錢,怕去照顧他,舅舅舅媽們知道了吵鬧,就連去看他都只敢趁着表弟表妹午睡的時候偷偷過去。
艱難地長到十多歲,姥姥離開了人世,相互恨得跟仇人一樣的父母也總算是離了婚,随即各自迅速再婚。兩人都覺得他是累贅,誰都不願意養,撫養費也裝傻充愣絕口不提。要不是湯子苓學習努力,成績優秀,得空就去工地搬磚掙錢,甚至抛卻自尊去跟學校“賣慘”争取助學金,恐怕別說大學了,他連讀高中的機會都不會有。
那些他痛恨的過往,讓他寧願孤零零死在外面,也不要回去面對憎惡的一切。
而如今,好像除了元松外,他也想不到能夠放心信任的第二個人了。
所以……元松不走,真是太好了!他若是離開,自己恐怕真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元松結束通話後,湯子苓問他:“你為啥不跟他們一起去農村?目前看好像是最好的選擇,不管怎麽說,那裏有土地,不管發生什麽總不至于餓死。”
元松搖搖頭,“也許是。但我覺得與其去一個不熟悉的地方重新開始,不如呆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他頓了下,對湯子苓說,“你以前沒去過後院,可能不清楚那裏是什麽樣。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那裏的雜草好像茂盛了不少。”
湯子苓不明所以,“是嗎?”他回想了下,剛剛他爬□□上牆頭,貌似倉庫後面那一片荒地也是一片綠,雜草長得老高,當時他光顧着感嘆原來施工現場距離元松家這麽近,對其他的倒沒多想。“好像是的,工地一片綠,還有那排倉庫頂上,也是雜草叢生。”
“還有樹。”因都是眼皮子底下的東西,沒注意到的時候見怪不怪,一旦認真觀察,真的發現了不少詭異的變化,“我剛認真看了看,比之前粗壯了不少……會不會跟那場雨有關?”
兩人沒讨論出個所以然來,吃了飯就各自開了電腦,開始搜索這方面的話題。
結果發現在他們沒意識到的時候,原來很多人早已察覺到了異樣。
“這個網友說她家是平原地區農村的,如今正是玉米大豆長勢最好的季節。可今年雜草特別厲害,擠得莊稼都快沒活路了。打農藥都不管用,現在她家和他們附近的村子都是趁傍晚或是清晨涼快又有點兒光線的時候全家出動去地裏拔草、鋤草。可效果似乎也有限,拔了一茬又一茬,很快又長出來,他們當地政府部門聯系農業專家換了好幾種農藥,都不管用。”
湯子苓也看到了不少類似的抱怨貼,“有些更慘,費老大勁兒跑到農村安置下來,結果農活沒幹幾天就扛不住了,正糾結是繼續待下去還是幹脆回城。”
看着一個個滿含無奈躊躇的回帖,他忍不住嘆了一聲,“他們以為的農村是環境優美、空氣清新,還有源源不斷的糧食來源。可哪有天上掉餡兒餅的?土地再肥,也得人揮灑汗水才能種出糧食啊!”
“估計很有一批人受不了苦,得跑回城。”不是元松小看人,他太了解跟他一樣打小在城裏生活的年輕人了,在家裏連家務都不見得願意做的人,怎麽可能受得了繁重的農活?
“主要是如今情況還沒有很明朗,很多人心裏還存着僥幸。”不被逼到絕境,人很難改變。湯子苓下意識看了眼糊在窗戶上厚厚的遮光簾,突然問元松,“你有墨鏡嗎?”
“有啊。”元松一下子就明白湯子苓的言外之意了,“是不是看到網上的言論,也有些動搖了,想親自出門去感受一下?”
“對!”湯子苓也說不清楚自己什麽心态,反正此時此刻,心裏有很強烈的想要出門親眼看看外面世界的想法。
“那行,我跟你一塊兒去。”元松起身去他的小書房,不多會兒就拿了兩副墨鏡出來,還有兩頂棒球帽。
湯子苓反倒有些遲疑了,“你別去了吧,萬一曬傷了咋辦?我就是突發奇想。”
“沒事兒,就那麽一會兒功夫,感覺不舒服就趕緊回屋。”元松想了想,将之前出去旅游沒用完的防曬噴霧拿出來,自己噴完遞給湯子苓,“給,再加一層保險,家裏還有遮陽傘,四層保險絕對沒問題了。”
“晚上再出門咱去看看有賣防曬霜的沒有,有的話囤一些,有備無患……”
兩人噴了防曬、穿上長衣長褲,戴上墨鏡和棒球帽,撐着遮陽傘出了門。
一出門,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熱浪,大大的墨鏡都擋不住強烈的光線。
“喵嗚~”
元松下意識擡頭,就見挂念了好些天的小黑趴在往常它愛呆的樹杈上,悠閑地曬着太陽。
“小沒良心的,回來咋不招呼一聲!”湯子苓已經激動地跑到樹下了,仰着頭跟黑貓說話。
只是很快,他發現小黑懸吊着的右後腿有些不對勁,連忙喊元松,“元松,你看小黑的右後腿,是不是折了?”
元松打小在店裏幫忙,若不是高考那會兒突然青春期叛逆了,非要報計算機專業,估計如今也是妥妥的專業獸醫。不過,即使沒有專業證,他的專業性也不比很多專業人士差,走到樹下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就看出小黑的右後腿确實出了問題。
“下來,給你包紮一下!”
本以為小黑不會理會,沒想到不多會兒,它真從樹上下來了,一瘸一拐地跟着進了屋。
“應該是打架時被咬了。”湊近了自己看,發現小黑的右後腿內側黑乎乎一片,撕裂的傷口上的血都已經凝固,“應該是剛傷不久,還好沒發炎。”
湯子苓忍不住輕拍了下小黑的腦袋,“算你聰明,知道受傷了往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