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談子貢小姐回心轉意
黛玉說:“君子喻于義, 小人喻于利。”說完便轉過身去。
晴雯不得其法,又給黛玉講了許多經商的完美計劃,誰知道黛玉索性掙脫她的包圍,自己讓雪雁打些清水來洗耳朵。
倒是白先生來解圍:“姑娘倒是有做許由的心, 可惜那晴雯是個子貢。”
這一下說的是端木賜, 孔子的七十二學徒裏面大名鼎鼎的子貢, 經商起家,并不以此為恥。
她勸的委婉, 黛玉也叫住雪雁,兩眼含笑:“瞞不過先生, 學生素來不喜這些個經濟之物。”
時下, 不,歷朝歷代儒家不喜商人,黛玉受過完整的儒家教育, 自然也耳濡目染, 因而白先生不覺得錯, 她只是多告訴些黛玉外面事, 讓黛玉不至于過于酸腐不知變通罷了:“管仲變法起就不喜商家,前秦王蒙也曾布令:金銀錦繡,工商皂隸婦女不得服之, 犯者棄市。就是本朝,也明令禁止商人之家用些許器物、着某些服飾,你如此這般想, 也無可厚非。”
黛玉臉色微霁,她原想着先生會不問青紅皂白就訓誡自己一番,再回想剛才自己适才所為也确實有些任性,因而服氣的聽下去。
“昔日太史公在《史記·貨殖列傳》裏記載:原憲不厭糟糠, 匿于窮巷。子貢結驷連騎,束帛之幣以聘享諸侯,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抗禮。夫使孔子名揚于天下者,自貢先後之也。此所謂得勢而益彰者乎?若不是子貢替孔聖揚名,儒學何以有今日烈火烹油之态勢?便是江山流水轉,那泰山腳下的孔家卻安然受各朝尊崇。誰還記得端木家?”
這話說的在理,黛玉忍不住為自己辯解:“若是衣食住行,便有田莊出息,倒買倒賣,總有欺淩貧民之嫌,有失君子風範。”
她們适才的對話說的高深,晴雯這個現代人聽的半通不通,但這句話可聽懂了,她忙給自己辯解,也是給商業辯解:“姑娘此言差矣。所謂商業,源自商朝商國第七任君主王亥,也因此得名。商朝人精明能幹,販賣四方土産,建立出一個繁盛強大的商都,孔聖人自己便極為推崇商周之禮,若是讀着儒家的書,自然不能不聽聖人的話。”
“再者,商業流通,壓根兒不是欺淩貧民。姑娘且聽我分辨分明:江南水鄉盛産花鴨,漠北之地盛産綿羊,若是取締商人,江南的人要吃綿羊肉須得在田間地頭放牧羊群,豈不是把稻苗生生啃沒?水鄉精致,哪裏去尋那一片空地來趕羊呢?而漠北的人想吃花鴨,可得現在沙漠裏挖池塘,費勁引水,而有些鴨子又喜熱,難不成漠北的人要專為鴨子建個火房,那如此一來,鴨子和綿羊又将賣得何等高價?”
這比喻粗淺,屋裏兩位嬷嬷,并幾個雪和紫鵑都聽懂了,她們覺得晴雯所說有幾份道理。大咧咧的,索性就直接點頭了。
晴雯繼續說下去:“而且 人力也費,原本江南人做慣了一個人就能看守一群鴨子,放到不熟練的漠北人,只怕要用連個人都看不好。各地有各地特産,各地民衆世代操持該業,自小精通的有不少,若離了鄉做蠶絲,漠北人要消耗幾代人才能摸索出來這其中的門道?這反倒是人力大大的損耗。而且原本商人販賣固然自己得利,可也平抑了物價,不然建了火房養出來的鴨子,只怕漠北的窮人根本見到見不到。”
“如此一來,姑娘還覺得商人可恨嗎?”晴雯一口氣倒完,暗暗給自己叫好,居然還記得三十年前在經濟學學堂上學到的西方經濟學第一節的內容。當初沒翹課,也只是因為那堂課跟別的班合上,而那隔壁班有個睫毛長長的校草。周三的經濟學課,一班女生起得大早,共用的樓層公共盥洗室裏睡眼惺忪的女孩們洗漱化妝,互相瞄對方穿了什麽衣服。
沒想到那為了見校草沒拉下的課程居然有一天成了自己在古代走上人生輝煌的第一場辯論。
可見上帝關上了一扇讓你跟校草雙飛雙宿的門,就會給你打開一扇用知識武裝自己的嘴炮之窗。上帝真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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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論晴雯內心的峰回路轉,黛玉是個用于承認自己錯誤的姑娘,她絲毫不因被身份地位低于自己的晴雯指正而有所不快,反而坦率的說:“晴雯所說有理,原來是我過去想的左了。”
白先生也頗為贊許晴雯,她心裏暗暗想,這個丫鬟雖然讀書不多,可總有幾份大智慧。行事想法子都透着一絲大徹大悟,因而格外贊賞:“便是孔聖也稱子貢為瑚琏之器,極為器重自己這個弟子,說不定晴雯也是瑚琏之器呢。”
黛玉掩嘴笑一笑,指着晴雯的鼻頭,少有的促狹:“使爾多財,吾為爾宰。”
說罷,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晴雯一臉茫然,這可是她的知識盲區了,雪鳶跟着黛玉在賈雨村那裏讀過一陣子書,是以懂些,她見晴雯迷茫,笑着指點迷津:“這可是孔聖人說給自己得意門生顏回的,大意就是老天爺快點讓你發財吧,我願意為你做管家。”
晴雯這才恍然大悟:“這可不是茍富貴莫相忘的意思麽?”
四個雪樂得跌倒一片,雪鳶拍着大腿笑:“說她不懂吧,倒還會引經據典。”
黛玉和白先生也跟着樂呵,晴雯心裏有些慚愧,這可不是自己的真實水平,而是那句話在現代特別有名,就連她上小學的侄子的同學錄上都寫滿了。
處處體現了小學生對同窗有朝一日飛黃騰達後別忘了讓自己成為腿部挂件的殷切祝願。
便是玩的好的小姐妹們,更是時時叮囑姐妹:“嫁入豪門後記得任命我為你婆家家族産業的CEO。”
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只是黛玉說了有盈利都捐到善堂裏去,接濟那些孤老乞兒。
對這個晴雯是大力支持的,反正她在前日裏也不是享受型人格,只是愛好工作,在其中尋到人生成就感和充實感。
好友心疼她,總讓她吃好些穿好些享受人生,善意嘲笑她“做得累如一頭老牛,結果不愛吃不愛穿,當心赤條條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沒想到一語成谶,真的赤條條來去無牽挂了。
林如海也挺支持黛玉所為:“南北地域風俗不同,都說行萬裏路讀萬卷書,文如人心,你這般多見識些風物,總能開拓心境,做出些不拘泥于閨閣之中的文字。”
聽得晴雯汗顏,這書香世家果然了得。林大人的育兒觀念真是先進,絲毫沒有覺得黛玉女子就應該如何如何,反而從不以時下人拘束女兒的法子拘束黛玉,處處鼓勵她心懷萬物,讀書便給她請進士來教授(雖然賈雨村人品渣了些),從來沒有賈母那般“女孩兒讀書做什麽的”狹隘觀念。
跟這家人相處越久,晴雯越喜歡林家,不管是光明磊落甚至有些迂腐的可愛的林大人,還是有些小女兒任性驕縱氣卻很容易知錯就改的黛玉,也因此,她下定決心,要做好這布莊的生意。
先是在林家的産業尋訪了些熟練的繡娘,不敢在外面找,倒不是怕別的,只是怕林家一放出消息就立刻很多人送來熟練繡娘,這可是官場大忌,留下個“與民争利”的印象,只怕有人又會趁機彈劾林大人。
好在林家祖籍蘇州,總有許多産業在江南,熟練的繡娘尋摸了那麽二十人,晴雯很滿意,她的繡房不需要那麽多頂尖繡娘,靠的便是巧思。
再是尋場地,這可是林如海做的,林家有一位祖太太有一處嫁妝鋪子在京城,那鋪子如今用作榨油坊,租客前半年退租了,林家等了幾個月,一直尋不到合适的店家來租,此時正好有空,便留着自用了,晴雯聽人講過,那鋪子在西直門內大街高梁橋下,南來北往的騾車貨船皆能路過,是個人氣高的地方,附近不遠處便是高粱河,正好方便運送貨物。
房屋的圖紙送到內院裏來,一屋子的丫鬟和嬷嬷俱是好奇,都圍過來瞧個究竟。
黛玉也攔着她們,家裏的鋪子雖然多得是,可都是從先人手裏接過來的,哪裏像現在一樣是全靠自己一點一滴做起來的。
兩位嬷嬷是有些養老資産的,幾個大丫頭也各有積蓄,她們對于以後不當丫鬟的生活也只有個模糊的構想,如今見晴雯一板一眼要從零構建起一個鋪子,就是為自身的将來考慮,也都忍不住格外關注此事。
晴雯也不負重托,她毫無保留将一些商業中的竅門講給院子裏的同伴聽,冬天來臨,揚州的風也變寒了,街上寒風蕭瑟,路人形色匆匆,雖然地處江南,到底有幾份寒意在,要是往年黛玉所住的明德院也有些跟着凋敝,黛玉總要對梅花流淚思念母親,可是今年明德院倒是格外的熱鬧,幾個丫鬟們叽叽喳喳,又時不時宣了外面的管事進來回事,小院裏雖将近冬天,卻熱熱鬧鬧毫無任何凋敝之态。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做了腌篤鮮,好吃哭了!
果然原料很重要,以前在本地菜市場買的春筍+幹百葉結+一般的火腿,作出來腌篤鮮沒有那味
這次特意網購了雷筍,發貨地是臨安,覺得有一絲不敢相信,查了一下居然還有個地名保留了臨安。
還買了揚州現做的百葉結,好吃爆了,豆制品愛好者為它點贊,以後我再也不吃發的百葉了。
火腿也好評,切幾點就很鮮了。
喝湯喝的肚子撐。
晚上又做了砂鍋烏雞湯,烏雞剁了焯水,加紅棗、枸杞,放一片生姜,臨起鍋前剪剪幾絲香菜,咕嚕咕嚕又喝了一鍋。
我沒有吃碳水所以不會胖(念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