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顫巍巍奶娘恨小人
忽然聽見外面一片聲吵嚷起來。
黛玉賓神細聽, 晴雯早走到院門處,明嬷嬷忙做了個“不可”的手勢阻攔她,于是晴雯立在門下靜靜聽。
原來是怡紅院方向,只聽得人聲鼎沸, 吵吵嚷嚷, 黛玉就有些焦心了, 吩咐紫鵑:“你去瞧一瞧,莫不是适才寶二爺來我們院子裏沖撞了不成?”
古人大都迷信, 晴雯瞧着明嬷嬷聽完之後也不再阻攔,于是她在心裏長嘆一聲:到底是木石前盟, 剛開導完各走各路, 這會子又牽腸挂肚。
于是自不去攔。
紫鵑一會回來,報道:“回姑娘的話,不是在我們這裏沖撞了, 卻是寶玉的奶媽李媽媽在當院罵襲人。”
黛玉奇道:“這媽媽脾性也太大了些, 下面的丫頭不聽話, 倒這麽大張旗鼓的責罵。”
可不是, 大戶人家的奶娘頗有地位,基本上等同于副主子,便是主子也不會不給好臉。
哪裏要跟一個貼身丫鬟計較?
屋裏諸人皆是納罕, 就聽得紫鵑解釋:“李嬷嬷進了屋,襲人大模厮樣兒的躺在炕上,見了她也不理一理兒, 因而發火訓斥。”
大家恍然大悟,怪不得适才風吹過來幾聲“忘了本的小娼婦兒!”、“一心只想妝狐媚子”、“哄寶玉”之類斷斷續續的話。
是由講清楚了,只是不明白後來何故如此喧嘩,于是大家都聽晴雯講下去。
“寶玉進了屋裏, 忙替襲人分辨,可李嬷嬷一聽寶玉相護,越發的鬧了。”
說到這裏,紫鵑的聲音忽得開始凝滞,似乎是不知道怎麽說才好,半響才支支吾吾說;“寶釵姑娘也來勸解,勸她老人家多擔待些就完了。李嬷嬷見她來了,便訴委屈,将什麽當日吃茶,茜雪出去,和昨日酥酪等事,唠唠叨叨說個不了。”
“李媽媽本來就罵幾句,誰知道寶釵姑娘貼心安慰她,勾得她想起這幾日委屈,說一陣、嚎一陣,說到傷心處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嚎哭。因而動靜頗大。”
黛玉聽完,顯然一愣,說:“昨天匆忙還未去拜會各位姐妹,如今趁着晨起,倒要挨門挨戶拜會下,我先去整理禮物。”說罷就逃也似的進了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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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知道黛玉心結,只是這心思從幼時起就有,哪裏是一朝一夕就能死心的了。再想起剛才的事,忍不住別了別嘴,這就是寶二爺的一妻一妾呀,真真兒好得很。
屋裏的丫鬟顯然也有同感,雪鳶道:“本來老仆只是抱怨幾句,襲人聽聽也就算了,非要分辯,說好的賢良淑德呢?說好的“最是賢惠不過的人兒”呢?可見那些也不過是糊弄外面人的虛名。”
雪鶴也深有同感:“裝狐媚子柔弱弱在男人跟前示弱的伎倆明嬷嬷早就教過我們,沒想到今兒個倒見了真的。”
明嬷嬷咳嗽一聲,但并不出聲制止她們,這便是允許她們讨論了。
因而雪莺笑嘻嘻說:“有些心智不明的男人最吃這一套,果然那寶玉就中了招,一個是年邁的奶娘,一個是嬌滴滴柔弱弱的美妾,當然是聽美妾的喽。”
紫鵑這才了悟:“怪不得那李媽媽聽見寶玉分辯越發生氣,還指着襲人一個勁罵狐貍精。”
晴雯嘆:“果然還是女人最了解女人,這樣在男人跟前裝柔弱裝無助的盛世白蓮花還是女人最懂得,可不是狐媚子?”
雪莺道:“可惜了李嬷嬷,白被氣一場,最後還被人認為是罪魁禍首。要是她年輕美貌,不知道又是什麽結果。”
晴雯狡黠一笑:“你怎麽知道沒有年輕貌美的站在襲人對面了?”
“你看那寶釵姑娘不是很快就來了嗎?”
雪鶴要想一想才明白其中關竅,她恍然大悟,狠狠一拍掌:“啊!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晴雯神秘笑道:“咱們離怡紅院這麽近,有些響動去瞧一瞧不稀奇,可寶釵姑娘不是住在蘅蕪苑嗎?那裏離怡紅院可不近,怎的一有風吹草動寶釵就立刻來了?”
幾個雪長大了嘴,晴雯繼續說下去:“來了倒也罷了,可以說是湊巧路過。可後面做的事情就有趣了。她跟李嬷嬷壓根兒不熟悉,跟襲人倒常有來往,怎得不去安慰襲人,倒去安慰李嬷嬷?”
紫鵑回:“若是閨中密友跟外人吵架,有時候是會站在外人那邊以示公正,從而能更快平息事端,其實心裏還是向着好友的。”
這倒也是,幾個丫頭也點點頭。
晴雯說:“那你聽她怎麽安慰的?先是勸李嬷嬷大人大量多讓着襲人,此事誰對誰錯還沒有定論呢,她就先入為主讓李嬷嬷讓着,就讓外人一聽就覺得是李嬷嬷受了委屈,明着是安慰李嬷嬷,實則是定性此事是襲人的錯。”
“呀!寶釵姑娘可是王夫人家親戚,在府裏頗有地位,她說是襲人的錯,園子裏的人可大半會相信她。”雪鶴驚訝道。
晴雯微微一笑:“還不止呢,後面又慢慢勸慰老人家,将大部分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誘導老人家講出來。那會子想必各院打聽動靜的丫鬟們都已經到了,這些委屈自然一樁不落都聽見了。”
“其餘的雞零狗碎倒也沒什麽,其中最重要有一樁就是說襲人歸家去倒撺掇寶玉去她家。又有一條是罵襲人裝病拿喬騙寶玉說家裏要贖了她去。各家丫鬟都報去給自己主子聽了,想必今兒個滿園子都知道襲人的算盤了。”
雪鶴吓得目瞪口呆:“哎吆我的娘哎,這戶人家也太……”,她想到晴雯和紫鵑都是這府裏的人家,當下住了嘴,抱歉的瞧着她們。
紫鵑一笑:“沒事兒,我們不過是奴才,算不得這家。再說如今咱們都是林家的人。”
晴雯點點頭:“咱們哪裏有人家那修行?別的不說,單是今早這一出我就佩服,奶娘妒忌、小妾柔弱、大房坐鎮,當真是熱鬧的很。”
喜嬷嬷道:“這樣大房倒頗有些手段,小妾自作聰明,以為自己裝嬌做勢将男主子拿捏住了,卻不知大房早已不動聲色敗壞了她的名聲,以後要進門,還要大房點頭她才能硬氣,真真兒大房才是拿捏的死死的。”
一直靜默的明嬷嬷這才出口:“大戶人家的陰私多的是,這才是兩個名分都沒有定下來的十幾歲黃毛丫頭,就已經心機如此,真倒成婚只怕家裏整日雞犬不寧。是以我教導你們識別各種伎倆,唯盼着以後用不上才最好。”
這是好話,紫鵑嘆道:“說起來這寶二爺有一點好,再怎麽也體貼愛惜女孩兒。”
黛玉在屋中也聽見了,她心裏酸楚,其實這一幕她在書裏是看過的,但當時只覺得李嬷嬷倚老賣老,并未深究。
如今聽嬷嬷和晴雯一點透,知道不是那麽簡單。黛玉心裏沉甸甸的,有一絲了悟,又有一絲覺得那些人頗沒意思。
她搖搖頭,将那些念頭都抛之腦後,捧着手裏的筆筒,出了內堂:“我在裏面淘弄出來這筆筒不錯,包起來給大嫂子加一份禮吧。”
丫鬟們這才散亂了各自去忙,一會子功夫就簇擁着黛玉出了潇湘院。
晴雯在心裏嘀咕,說起來有點好笑,賈母将黛玉指派到了跟寶玉的怡紅院挨着的潇湘院,卻将寶釵發落到了蘅蕪苑,怡紅院在園子的東南角,蘅蕪苑在園子的西北角,正好是個對角線。
黛玉這回探望就先去近處的稻香村。
李纨帶着賈蘭住在此處。
孤兒寡母,出身書香門第,卻偏偏嫁進了高調奢華的榮國府,真真兒算是格格不入。
黛玉一行人一路走來,看見數楹茅屋,外面編就兩溜青籬,下面分畦列畝,佳蔬菜花,漫然無際,俨然一派竹籬茅舍的農家風光。
晴雯先高興起來:“不知道這籬笆上挂着的南瓜花可能摘否?用面粉裹了再油鍋炸,最得滋味!”
黛玉本來因着适才的事情心情不快,這時候也忍不住笑了:“焚琴煮鶴。”
晴雯撇撇嘴:“白先生若是在肯定要誇我‘返璞歸真、方為大道’。”
她聲音拖得長長,模仿白先生充滿驚喜又一本正經的樣字,惹得幾個丫頭吃吃的笑。
黛玉白一眼:“莫要亵渎先生。”,神色卻輕快得多了。
晴雯這才松一口氣,黎山老母啊,您老人家教給我的任務可真難完成。總算讓黛玉開懷了些。
走近茅草屋,才看見題額上寫着四個字:“杏簾在望”,旁邊一副對聯“新漲綠添浣葛處,好雲香護采芹人”。
雪鶴一看這對子,就說:“看來姑娘的筆筒是送對了。”
晴雯不懂,雪鶴講給她聽:“這采芹二字,出自《詩經·魯頌·泮水》裏的“思樂泮水,薄采其芹”。泮水指泮宮之水,而泮宮指學宮。于是後人把考中秀才入學為生員,叫做“入泮”或“采芹”。”
旁邊雪莺補充:“浣葛”典出《詩經·葛覃》“言告師氏,言告言歸,薄污我私,薄浣我衣,浣害浣否歸寧父母。”是寫新婦浣淨葛衣才回娘家,這裏喻指來歸省的德妃娘娘。兩句連起來,就是讓德妃娘娘保佑蘭少爺好好讀書。”
啊?這樣啊。
晴雯此時只想說:“性}感文盲,在線懵圈。”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做了楊枝甘露。
其實就是芒果西米露啦。
芒果泥+椰漿+牛奶+西米+煉乳
湯圓以前很好奇為什麽要叫楊枝甘露,還專門去查過。因為觀音菩薩手裏持着的那個寶瓶裏的水就叫楊枝甘露,所以這麽命名了。
而且楊枝甘露起源是在利苑酒家。還挺喜歡去吃利苑酒家的,不過現在搬到了北方就吃不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