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怨公子零落逐丫鬟
當下對黛玉說:“也是我老邁倦怠了, 倒要讓你那幾個姊妹多見見人才是。”又讓身邊的鹦鹉去叫鳳姐兒和李纨過來。
鳳姐兒如今有子萬事足,做了月子出來,精神氣兒倒比先前還足,老遠就笑孜孜問:“老祖宗說好讓我去傍邊樓不用立規矩, 怎的又火急火燎讓鹦鹉尋我?孫媳婦可又不得受用。”
賈母裝作生氣, 啐她一口:“怎麽?伺候我這老婆子你不樂意了?”
鳳姐笑眯眯:“哪呢啊, 倒是我說左了,其實是老祖宗牽挂我, 一刻也離不得我,巴巴兒想見我呢。”
一頓插科打诨惹得賈母笑聲不斷, 廳內其餘姑娘也跟着笑起來, 氣氛一時熱烈起來。
黛玉心中嘆曰:這可是二嫂子的本事了,走到哪裏哪裏便能歡聲笑語,只這一樁本領, 便是別人家媳婦怎麽也難學的本事。
賈母說起正事來:“急着叫你來想起一樁事要囑咐你:如今你幾個妹妹也長大了, 沒得京中貴胄人家門往哪裏開都不知道。”
這話說得新鮮, 下首的幾個姑娘們都心中一動, 互相看看,又覺得不好意思,可還是又賓息聽下去。
賈母嘆息:“女兒家總不好自己出門, 要家裏的長輩帶着才交際,只我老邁喽,等閑也懶得出去。”
這話說得對, 在座的都知道她老人家也只在宮中有事、交好的高門有紅白事才出門。
鳳姐忙說:“老祖宗可說哪裏話,您若是算得上懶,那我們這些年青一輩可都是懶漢。”
賈母擺擺手:“便是你二叔母也身子不大好,懶怠出門。”又說起李纨, “蘭兒娘又是一心只養兒,連稻香村等閑都不大出。”
李纨倒也罷了,王夫人不出門的原因大家還不清楚麽?總歸是要面子,不想因着诰命太低在人前丢人,因而也只去王家等幾門親戚。
賈母拉着王熙鳳的手,語重心長:“如今倒只有你一個頂事的,我便将這幾個姊妹交給你,以後帶着她們多在京中走動,識些人高眼低總是好的。”
鳳姐自然欣然應諾:“老祖宗放心,我定帶着幾個妹妹,便是頭發絲也不會少了您一根。”
她也想要這個差事。如今生完了兒子,賈琏還在書院中想再進一步,鳳姐複又無事可做起來。
Advertisement
原來在莊子上還能管些庶務,可如今回到賈府又無事可做,總不能跟王夫人手裏又要回管家權吧?
她是慣常愛操持慣了的,因而有這差事格外高興,再想一想,有這走動的機會,一則為賈琏以後走仕途打下基礎,總還能有些門路;二則她如今跟迎春格外親密,能借這機會給迎春尋門好親事也是好事;三則她有心報答黛玉,如今白家夫人進門,若白家給黛玉尋了什麽不靠譜的夫婿,鳳姐在外頭走動多了也能打聽對方人品,免得兩眼一抹瞎。
因而她喜滋滋接了這差事,坐下的幾個姊妹各個聰慧,自然想明白了:賈母哪裏是讓王熙鳳多走動人家,其實是想給這姊妹說親事。
說起親事,坐下幾個女兒家誰不挂心?便是不憧憬,也要多關注些對方是何等人家,下半輩子過得舒坦不舒坦全看嫁進什麽人家。
聯系到黛玉在賈母身邊說的那番話,都明白黛玉這是委婉提醒老祖宗,三人也不是沒良心的,一時之間都對黛玉感激不已。
探春更在心裏想:都說林妹妹沒寶姐姐寬厚,可觀她舉止總不動聲色幫她人。若是寶姐姐,幫是幫了,卻還要大肆宣揚了好名聲,踩着你揚她的名,讓你記她的好,承她的情,黛玉卻總靜默不語,如此對比,高下立見。
誰知寶玉一日心中不自在,回家來生氣,嗔着張道士與他說了親,口口聲聲說,從今以後,再不見張道士了,別人也并不知為什麽原故,只賈母心裏有些明白。
寶玉氣得不去看戲,索性就在家裏避着,誰知道寶釵也不去。他奇道:“姐姐,怎麽不聽戲去?”
原來寶釵受賈母翻檢金飾那一出奚落,心裏不痛快,又加之賈母為了幾個姑娘婚事讓鳳姐帶着出去走動走動,勾起了寶釵一腔心事。
薛家祖上不過是個紫薇舍人,如今在京中最親的親戚也不過是王子騰家,可王子騰如今擢升外調,因而只能投靠賈家門下。
若是有人上門來賈府做客,寶釵當然可以混在姐妹裏出去見見人,可鳳姐帶幾個姑娘出外交際總不會帶上寶釵,人家給賈府下帖子也不會下給一個遠親,寶釵哪裏有什麽機會遇見高門呢?
寶釵哥哥薛蟠這幾年在外厮混,也結識了北靜王、馮紫英之類,可她家不過是沒落皇商,怎麽談得上與對方利益交換呢?別人只當薛蟠是個玩伴,不會正經将他視作可結親的門第。
是以寶釵悶悶,不想去看戲,只這話不好跟寶玉講,因而她只是說:“我怕熱。聽了兩出,熱的很,要走呢,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躲了。”
兩人說來說去,寶玉一時失口卻把寶釵比作了楊貴妃,寶釵憤恨道:“我倒像楊妃,只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
寶玉讨了個沒趣,卻仍耐着性子哄寶釵幾句。
不管賈府怎麽鬧,黛玉聽戲也一概不知,她此行也不是為聽戲,而是為了提點賈母,如今見各姐妹姻緣有望,自然心中放松,聽了幾天戲文便告辭回府。
晴雯在林府鎮日算賬,小厮通報說外頭有賈府的丫鬟找,晴雯不知何事,出門一看居然是可人。
原來可人自上門來尋她,見着她樂得什麽一樣:“适才我一提你門前的小厮便都知道,她們都說你在林府過得不錯,可見是真的。”
這值當什麽?晴雯卻不分辯,只笑着說:“我們府上人丁單薄,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人,當然都認得。”
這倒也是,可人眼中閃過一絲羨慕:“人口簡單便也事少,怎像賈府烏煙瘴氣。”這顯見得是有苦水了,晴雯猜着她是來訴苦。
兩人敘一些別後情形,晴雯問:“你鎮日裏不出門的人,怎的今兒忽得上門來?可是遇到什麽難處?”
可人嘆口氣:“還不是襲人?”
于是倒豆子一般将襲人怎麽的排擠她,怎麽的連帶幾個小丫頭欺侮她一五一十說出來。
可人憤恨的說:“昨兒我不過是将寶玉的扇子骨失手跌了,襲人就滿屋子嚷嚷一時她不到就有事故兒,倒顯得她能幹呢!”
這可是襲人歷來的作風,晴雯微笑不語,可人猶自憤憤:“說得好像自古以來就只是她一個人會伏侍,別人都原不會伏侍一樣!”
晴雯道:“好在寶玉是個綿軟性子,素來愛護女兒家,總待你們好些。”
可人想起什麽,又微微皺眉搖頭:“這可也不對,說來寶玉也不好,前兒個那文官等十二個女孩子放了學來尋我們玩,大家就堵了溝,把水積在院內,拿些綠頭鴨、彩鴛鴦,捉的捉,趕的趕,縫了翅膀,放在院內玩耍,将院門關了。寶玉敲門不應,倒把襲人踹了一腳。”
“啊?!連襲人都踹?”晴雯張大了嘴巴,寶玉最放在心上的丫鬟那便是襲人,怎的還打襲人呢?
可人說起來都有些心有餘悸:“可不是?襲人肋上青了碗大的一塊,晚上一口鮮血在地,早上起來我們都吓了一大跳。”
晴雯就有些看不上寶玉:“好好兒踹自己房裏人算什麽男人?”
可人還替寶玉辯解:“寶玉說是踢錯了,他又是小意伏侍,又是将王濟仁叫來親自确問,又是依方給襲人調治,寶貝得不行呢。”
晴雯別別嘴:“打都打了,還做這些又什麽用?難道我去街上踹了別人一腳,給別人請醫問藥別人還要感激我不成?”
可人嘆口氣:“所以說做奴婢的,生死都在主子手裏攥着呢。”,她素來跟晴雯說得來,就是因為兩人對于這主奴制度都有同樣的共鳴。
可人又說:“說起這襲人也是活該,她挨打倒罷了,居然還跟寶玉說:素日開門關門的小丫頭們憨皮慣了的,早已恨的人牙癢癢,她們也沒個怕懼,要是她們,踢一下子唬唬也好。”
“聽聽,這說的什麽話?!”晴雯聽着都來氣,寶玉那一腳力道不小,襲人都被踢吐血了,可想而知若是還七八歲的小丫頭被踢一腳是什麽狀況,說不定都會出人命。
可人不屑的翻了個白眼:“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倒先站在主子那邊考量起來,口口聲聲跟寶玉稱起‘我們’,把小丫鬟們的命看得草芥一般,回頭當上姨娘還不得打罵丫鬟!”
這可真是,晴雯素來對這種踩高捧低的人沒什麽好感,寶玉打了你,你不去怨恨寶玉也就罷了,居然還安慰寶玉說若是小丫鬟就該打?奴性十足之外還加上對更底層的迫害,簡直是個畜生不如的小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做了西葫蘆絲。
有一次去日料店裏學來的,生西葫蘆 用擦絲器擦絲,加芥末、和麻醬,拌勻,真的很下飯。
第一次吃的時候很猶豫,生的啊,從來都沒有吃過生的西葫蘆,吃一口,真香!
夏天吃不下飯拿來下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