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傅雲飛荒野飛戰歌
晴雯看陳思聰一臉受教的表情, 就收起對他的輕視,認真說:“妻子若心裏沒有丈夫,丈夫去世,自然要好好兒過;若是心悅丈夫, 那當為丈夫好好打理府邸、照看家人, 延續其生命。”
陳思聰沉思不語, 半響才低頭喟嘆,卻不說什麽, 只走到晴雯身邊,作揖:“受教。”
晴雯一頭霧水, 卻也不懂為何。
接下來他卻再無任何過激行為, 只問晴雯一些生活瑣事,譬如,家中還有什麽人, 自幼怎麽讀的書, 平日裏都讀什麽書。
晴雯也卸去一臉警覺, 老老實實作答, 家中再無旁人,自幼也未讀什麽書,只陪着家裏主子讀些書籍, 因而認得幾個字。
至于平日裏都讀什麽書嗎?她狡猾一笑:“當然是《汜勝之書》和《齊民要術》。”
陳思聰一愣,這兩本書啊……這不是農書嗎?
晴雯快嘴快舌:“書中不少教人如何種地的知識,我家林大人尋來那喚做地生之物的稀罕糧食, 大家都不懂怎麽種,還是從這本書上找些想頭呢。”
地生?那是何物?
晴雯少不得要給他講解半天:“此物類于芋頭,根莖長于地下,等成熟時可食, 是窮鄉僻壤裏養家糊口的好物件呢。”
陳思聰訝異,他在蘇州讀書期間并非閉門造車,也跟着林大人走訪鄉間地頭,自然知道些百姓的疾苦。
“若真有此物,可不是造福黎民百姓?”他一臉激動。
晴雯也就細細講這些講給他聽,她是個地位卑微的丫鬟沒錯,可越多高階層的人注意到土豆,那麽就意味着距離它的大規模推廣更近一步。
兩人一個說得眉飛色舞,一個聽得津津有味,很快林蒼頭便來報:“回姑娘的話,馬車已經修好。”
晴雯和陳思聰對視一眼,咦,一瞬間就好啦?
他倆又齊齊覺得不好意思,還是陳思聰大方些,拱手道:“今兒個受教,待我送姑娘回府。”
既然不順當,晴雯便想回府,改天再看金钏,于是晴雯就在陳思聰護送下回了林府,說是護送,也只是陳思聰騎着馬遠遠的相送。
待進了府,跟黛玉彙報完今天的見聞,黛玉聽說寶玉無事,道:“可總也改不了那毛病,只怕以後還要吃大虧。”
黛玉不想她過多思索賈寶玉,趕緊說:“回來路上馬車出了岔子,遇上陳家公子,說了兩句,不知為何他頗為想知道湘妃應當在大禹去世後繼承家業的事情。”
黛玉也是無從頭緒,還是旁邊的明嬷嬷道:“齊國公公子應當有個外嫁大同總兵的姐姐,後來鞑子圍了大同,總兵也殉了職。他那姐姐也跟着去了,只留個外甥。”
原來如此。
黛玉心想,上次見到陳思聰姐姐陳念的時候,絲毫看不出任何波瀾,只覺得她方正端平。
便是陳思聰,也看着跳脫得很,哪裏想得到他們家出過那種慘事?
黛玉又問晴雯:“怎的那陳思聰剛來京中不去父親跟前拜訪,卻先尋你說話?”
一句話把晴雯鬧了個大紅臉,屋裏丫鬟們憋不住嘻嘻哈哈的笑起來,明嬷嬷氣得責怪“姑娘跟前沒規矩”,但眼底帶着笑意,顯然沒打算懲治她們。
晴雯想了一下:“我們是街上遇見,他的馬沖撞出去倒也巧,誰知道哪裏就碰上我去憶江南。”
雪鳳擠眉弄眼,故意拖長了聲音:“怎的就那麽多巧——正好只是你在馬車上;本來要回府的,又忽得起意去憶江南;又正好被陳公子沖撞……可見戲文裏說的對!無巧不成書,姻緣天注定。”
晴雯惱得去追打雪鳳,雪鳳笑着往雪鳶身後躲,雪雁指着她們倆笑得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兒的捂着肚子。
鬧了一會,還是晴雯自己主動說:“我還是那句話人各有耦,齊大,非吾耦也,咱們女兒家活在這世道上處處是陷阱,總要自己的心要端方了,萬一不好便是被萬劫不複。”
想到前幾天莫名其妙被逐出來的金钏兒,衆人皆是沉默,是啊,貴公子的一時起意,便是一個天真爛漫女兒家的前程全毀。
壓抑的氣氛中,喜嬷嬷忽得莫名其妙冒出一句:“齊國公府倒沒那些個規矩,齊國公多年守着夫人恩恩愛愛,不然也不會養出念大姑娘和陳公子那般坦蕩蕩的性子。”
黛玉想如今有熟知宮內外貴門裏私密事的明嬷嬷在身邊,可真是大助力,要不然驟然搬到京中,怎知道誰家底細?幸而得了明嬷嬷指點。
想到這裏,黛玉問:“兩位嬷嬷,如今未有什麽大事,可想去家鄉轉轉?”
兩位嬷嬷的故鄉都在拱極縣,黛玉不知那裏在何處,還是明嬷嬷指點她:“就在京南,不遠。”
許是說起家鄉,喜嬷嬷多了幾份歡快:“京中有句俗語,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拱極縣的奶媽一串子,說的就是我們拱極。”
黛玉恍然大悟:“譬如我們蘇州,人說起來就說産茶葉和絲綢。”
明嬷嬷也笑起來:“可不就是這麽個理兒,說起來我們拱極縣沒什麽特産,還好臨着京城,便不少人家來京中讨生活,一來二去倒有了不少人做奶媽,宮中采辦宮女時也會來。”
黛玉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因而聽得津津有味,問:“那家中可有什麽人?”
兩位嬷嬷俱是搖頭:“父母早去了,其餘的親眷零零散散也早亡了。”
黛玉聽得唏噓不已:“父母墳茔總在吧?不若哪天我們去趟那裏,一則我們其他人順勢游玩,二則你們也可給父母掃墓上香。”
說得兩位嬷嬷感激不已,就要謝恩,黛玉忙扶起來:“既然您兩位來外頭幫扶我,就不必講這些個虛禮。”
于是黛玉興致勃勃研究京南有什麽好去處,恰好槿姐兒來府上玩,聽得黛玉說起來,格外有興致:“何不帶我一起?我哥哥可以護送咱們,我家還有個遠房親戚在那裏做個把總,咱們一路上也好有個太平。”
明嬷嬷甚是贊同,姑娘跟着自己出去,能有人護衛安全,那自是穩當不過,因而去問過林如海,總算得了應允。
不但如此,還帶來話,家中在永定河河畔有一座田莊,黛玉若是要去,可住在那裏。
黛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下帖子給陳念、鄧寶寧、安媚兒等,邀她們同去。只不過安媚兒不愛出游、鄧寶寧家中不允,皆謝絕。
又讓人去賈府給迎春、探春、惜春三個送信,收到回信說王夫人近來身子不大爽利,探春走要侍疾走不脫,只有迎春和惜春願意出來。
黛玉已然頗為滿足,她素來窩在深宅大院,哪裏見識過外頭?又哪裏自己去過什麽地方?
因而很是上心,鎮日裏盤算着去了拱極要怎麽住、要帶什麽擺件去、還要如何布置設宴。
府裏丫鬟也忙得團團轉:要開庫房找擺件、要給姑娘做幾身宴客的衣服、還要準備秋游的行裝、再說去了還要擺宴,怎麽招呼好別人,這些都要在京中就謀劃好。
一時之間熙熙攘攘府裏格外熱鬧,林如海也挺高興,女兒如今開朗活潑,哪裏還有第一次只身赴京時的孱弱孤苦?
林如海疼愛女兒,早派家丁先去永定河田莊拾掇一二,又令林瑞文帶了家丁數人護送。
待到出發那一天,黛玉和槿姐兒各坐一輛翠蓋車,迎春、惜春坐一趟車,林瑞文和傅雲飛護送,等到了說定的城牆根兒遇上了齊國公家的車隊,這才訝異,怎的陳思聰還陪着陳念?
陳思聰無奈的揚揚手中的馬鞭:“沒奈何,我娘要我護着姐姐。”他垂頭喪氣,幾個姑娘家就躲在馬車裏捂嘴偷笑。
陳思聰不甘,一路上追追野兔、看下莊稼、摘幾朵野刺玫花,慢慢就變得高興起來:尋常在京中被爹押着讀書,哪裏有這麽自由自在?
人變高興了,便開懷暢歌,唱些荒腔走板的吳中民調,間或幾聲不成腔調的京劇,惹得衆人嬉笑不已。
傅雲飛少不得要提溜着這個吊兒郎當的同伴一點,一會面無表情告訴他“那并不是野兔,是個大個的田鼠。”,一會警告他:“仔細踩了田壟裏麥子。”,一會又笑“吳中小調哪裏是這麽唱的。”
陳思聰不服:“怎的?你唱!”
傅雲飛叼一杆草杆在嘴邊,思及陳思聰唱的是《十二月嘆》,中有孩兒思及離世親娘的歌詞,怕勾起黛玉愁思,因而急忙打住了陳思聰,這會子陳思聰要他唱,他自然不會唱。
陳思聰見他沉吟,眉開眼笑:“原來是個聽曲的,不是個會唱的。”說罷得意撫掌大笑,差點從馬上栽下去。
傅雲飛并不理會他,略一思忖,便仰首唱:“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
天威直卷玉門塞,萬裏胡人盡漢歌!”
他唱的慷慨激昂,歌聲在夏末的平野、麥田裏回蕩,天地遼闊,男兒胸中壯志未酬。
聽得幾位同齡人胸中激蕩不已,大家都是少年人,怎沒有保家衛國的志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拿檸檬和薄荷蜂蜜泡了水,還挺好喝。
啊啊前幾天大姨媽疼得要死要活,不然我就自制雪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