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楠知回到宿舍，是晚上十點。
藺安藍早早地睡了美容覺。進門時婁柏琴抓着手機聊天，聽到動靜下意識将手機翻了過去。即便，她只是匆匆經過，根本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林楠知本來對婁柏琴沒什麽好奇心，因為這個異常的動作，反而又回頭多看了她一眼。婁柏琴臉上有點紅，林楠知懷疑自己都能将她給看暈過去。
姚涵從盥洗房回來，在她二人之間打量一圈，語氣平淡地和林楠知打了招呼。
“回來了。”
林楠知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跟着就收到了姚涵的消息。
“找到她的許願牌了嗎？”
林楠知摸了摸口袋裏三五只木牌，上面寫的日期都是兩三年前的，藺安藍的木牌應該在寧楚雲手裏。
林楠知向姚涵搖了搖頭。
“沒有辦法讓她恢複正常嗎？”
林楠知背過身，姚涵點開聊天對話框。
“我沒有找到合适的解決方法。”
姚涵心裏有些失望。她看了看宿舍裏沉迷聊天的婁柏琴，再看看蒙頭睡得正香的藺安藍，狠狠地拍了拍頭。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這麽操心，簡直可以說是“皇帝不急太監急”。睡前想着“應該不會有事吧”，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也許是睡得太晚了，身體不舒服，二十六度的空調都吹得遍體生寒。她已經有了困意，手腳軟綿綿沒有力氣，也沒有因為太冷就爬下床找空調遙控，只随手扯了空調被蓋上。
林楠知入睡很快，她一向睡眠都很好，這次卻在半夜醒來了。睜開眼睛，什麽都看不見，偏了偏頭，才從今妗的頭發縫裏見到落進房間的月輝。
今妗的眼睛像一雙黑洞，林楠知注視着那團漆黑，問道：“你發現什麽了嗎？”
今妗沒有回答她，只是那樣靜靜地看着她。夜間是屬于鬼魂的時間，以前今妗也會在她睡着時四處閑逛，但沒有像今天這樣只是凝視她。
林楠知被今妗凍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哆嗦得牙齒上下打架。心理上習慣了今妗的冰冷，身體本能還沒有。
今妗沒有說話，林楠知又問：“你想要和我出去走走嗎？”
今妗從她身上挪開，在她床邊飄來飄去，林楠知懂了。
一人一鬼下了宿舍樓，在宿舍樓底下的花壇逛了起來。
今妗是鬼，不需要休息，林楠知一路上已經打了十來個哈欠。她走得迷迷瞪瞪，全靠今妗引路，上下眼皮黏得緊緊的，就要睡着了，突然聽見今妗說：“對不起。”
今妗的聲音清清亮亮的，像泉水一樣透徹，林楠知被這捧水潑得睡意全無，有些驚訝，“你有什麽好道歉的？”
今妗停着不動了。
既不動，也不說話。林楠知很少見今妗這副沉郁的樣子，絞盡腦汁想了想，算是想明白了，今妗的愧疚來自于哪裏。
她放輕了聲音，安慰面前的靈魂。
“我一個人可以對付這些鬼魂，而且還有寧楚雲在。”
她雖然沒有寧楚雲抓鬼的方法繁多，也應付過許多只惡鬼，就算不能消除它們，要在它們手下逃生總是不難的。今妗不會不知道這一點，但還是覺得抱歉。
林楠知伸出手，隔空摸了摸今妗的臉。
“這麽點小事，不應該煩惱到你的。”
今晚的今妗實在是太冷了，鬼魂只有在情緒異常時才會發生明顯的陰氣波動。有些話，就不能延後再說了。想明白這點，林楠知的決心更定了，她說道：“明天我要和寧楚雲一起處理靈異事件，會向她說明我們的情況，你不用再躲着她。寧楚雲的目标是許願樹，不是你，如果她威脅到你，我會馬上離開這裏，不會讓你置身危險。”
“嗯。”
今妗應得很輕，幾乎要被風吹散了。
林楠知說：“你能抱抱我嗎？”
黑色的靈魂緩緩地走向她，踩在她的足尖，将她從頭到腳纏繞起來。
林楠知微笑起來。
今妗見到寧楚雲就像老鼠見到貓，而對林楠知來說，寧楚雲意味着困局中的轉機。寧楚雲和她的那些研究，或許可以幫助今妗徹底成為一個意志清醒的靈魂。比起轉世投胎的幻想，她當然更相信“科學”。
如果鬼魂可以用電子儀器測量，那是不是說明，它們也是由物質組成的，是真實的存在。
第二天早上，林楠知被室友們接二連三的噴嚏聲吵醒。她自己也鼻塞，只不過下了床，症狀就有所緩解。
姚涵在陽臺邊上掂着遙控器看個不停，嘀咕道：“怎麽回事啊？不是壞了吧。”
不是空調壞了，是今妗的心情壞了。
林楠知以心聲調侃今妗，心虛的鬼魂縮在她的右眼裝作沒聽見。林楠知集中注意力在右眼上，模模糊糊可以見到今妗蜷縮身體嬰兒一樣的姿勢，她覺得可愛，“看”得有些入迷，身後有人推了她一下。
随靈晴拿手在她眼前揮了揮，“你昨晚沒睡好嗎？”
林楠知收神看向随靈晴，張口并不客氣。
“你來得倒是早。”
随靈晴調出手機聊天頁，說道：“是寧楚雲通知我的。”
林楠知說：“那也是你先聯系寧楚雲的吧。”
她這就是對随靈晴心存偏見了。随靈晴是受不得委屈的人，當即又氣又急。
“是她怕你不來，才通知我的！”
林楠知就說：“那是你黏得緊，旁人兩三面就看出來了。”
随靈晴手上拎着早飯，被她一通冷嘲熱諷，就将塑料袋子重重地甩到了桌上。豆漿杯子是質量很差的一次性封口杯，這就裂了，汁水從桌上淌到了地上。
林楠知穿上運動服外套，拿上毛巾和牙刷，頭也不回地說道：“你把這裏收拾幹淨。”
随靈晴咬着下唇有點想哭。
婁柏琴在邊上給随靈晴遞了塊抹布，随靈晴紅着眼睛瞪了她一眼。
“關你什麽事！”
随靈晴甩門走了，婁柏琴松了口氣。
藺安藍對着鏡子塗口紅，挖苦地說道：“終于走了。”
林楠知進門剛好聽見。
她的态度多少影響到宿舍裏的其他人，才造成了眼前的局面——随靈晴被忽視、排擠。其實說是排擠也不恰當，只要随靈晴不來強行融入，林楠知也不可能傷害到她。
林楠知的胸口有些發悶。
她并不贊同自己目前的行為，又實在想不到疏遠随靈晴的方法。
今妗感覺到她的煩躁，安慰她：“你做的是對的。”
随靈晴借着靈媒的便利，見到的靈異事件越多，就越難和靈異脫離。随靈晴意識不到自己的行為是在zi殺，而林楠知從來沒有放棄阻止。
今妗是覺得，林楠知沒有一點錯處的。
耽誤了這會兒，林楠知離約定的時間晚了十分鐘。
寧楚雲打了出租車停在宿舍樓門口，見她出來就從窗口探出頭，“這裏！”
随靈晴一個人在副駕駛坐着，林楠知和寧楚雲坐在後座。
寧楚雲從見到她就一直小動作不斷，幾次想和她開口說什麽。
林楠知早就準備坦白，就幹脆地說道：“我的好朋友附身在我身上，她現在坐在我身邊。”
寧楚雲剛剛調出手機收款的二維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适時的表露出驚訝。雖然她此刻更想要找林楠知提前報清一半的交通費。
被林楠知搶先了……真的可惜。
寧楚雲“哦”了一聲，有些敷衍：“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會管。除非你把局面弄得太糟糕，自己都栽進去了，那我只能看在相識一場的面子上，見義勇為一趟了。”
林楠知點頭，她已經挑明了今妗的存在，這下就直接對今妗說話。
“在寧楚雲面前顯形是沒有關系的。”
寧楚雲嗤笑道：“你這養個鬼魂和哄孩子似的。”
林楠知變臉似的板起臉，寧楚雲連忙擺手，“我開玩笑的。”
随靈晴扒着座椅，看向她們：“你們是說……林楠知一直用自己的身體飼養鬼魂？”
邊上的司機被她們這一堆神神鬼鬼的談話，吓得一個勁擦冷汗。
寧楚雲哈哈笑了兩聲，“說了開玩笑的嘛。”
然而亡羊補牢，為時還是有些晚。司機哆哆嗦嗦開了一個路口，就因為闖紅燈被交警攔了下來。司機得救似的将他們趕下了車，快到終點了，連個起步費都沒收。
寧楚雲走到今妗身邊，問道：“是不是那個司機看見你了？”
林楠知說：“小妗不會這樣……”
寧楚雲趕緊解釋：“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是那人死氣太重。”
話音剛落，那輛開出去不遠的出租車就被一輛迎面而來的貨車撞飛了。路上的車子不多，車身在馬路上颠了兩下，往她們站定的方向落了下來。
寧楚雲：……
她可真的看不出自己的死氣。
她和林楠知憑着多年捉鬼的敏捷身手躲開了，就剩随靈晴木木地站在原地。
寧楚雲看向林楠知，眼神在說：那不是你徒弟嗎？
林楠知才反應過來要去救人。因為情況實在危機，每走一步都異常費力，連肌肉顫動都能清楚地感覺到，也提醒她，眼下的情形不可能救下随靈晴。
就在出租車落下的瞬間，周圍的時空凍結了。
今妗催促她：“只有三秒。”
三秒鐘不過眨眼，決定的是生死。
林楠知拉着随靈晴拼命地跑着，身後那輛車子竟然遲遲沒有落下。
林楠知一直跑到馬路最邊上，才轉過身呼呼喘氣。
那輛出租車以詭異的角度，保持了平衡。護欄不足以承受車子的重量，就造成重心的變幻。
有人騎着電動車經過，就聽着“啪叽”一聲。
車子砸了下來。
随靈晴抱着林楠知哇哇地哭開了，哭得驚天動地。
寧楚雲緩過神來，她看着幸存的随靈晴，馬上想到是林楠知做了什麽。
“快走啊！”
別等警察叔叔調了監控，發現他們違背了常理，那就不妙了。
走了幾步，寧楚雲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她們身後的今妗。
短短的時間裏，她的鬼氣大盛。
林楠知對此像是沒有知覺。
第 1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