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随靈晴做起了噩夢，甚至是夢中夢中夢。
她以為自己還是高三，半夜醒來肩膀涼飕飕，便将腦袋縮回了被窩裏。有人從她腳邊向上爬，攀到她身上，雙手按在她的胸口。
漆黑的眼睛隔着薄薄的被子打量她。她的眼睛莫名其妙有了透視功能，能看到那只鬼魂飄逸的長發，深邃的眼眶，秀氣的下巴。那是只觊觎她肉身的女鬼。
她忍着驚懼和鬼魂對視，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從夢中醒來，女鬼長長的指甲刺進了她的太陽穴，令她覺得好痛好痛。
她很想醒過來。這個想法持續了至少一分鐘，她才睜開了眼睛。
整個人還是躺在床上，還是一動不能動。女鬼這次沒有趴在她身上，而是趴在她的床頭，從她的頭頂看向她。她什麽都沒有看到，還是能感覺到女鬼長長的指甲探向自己。
“啊啊啊啊——”心裏驚懼地哀鳴，卻不能确定自己有沒有真的發出聲音來。
第二次醒來，她發現自己站在學校許願樹底下，這更像是一個夢了。
她的喉嚨很癢，張嘴吐出了一個黑色的頭發球，和今妗白天把玩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
黑球掉在地上，越過圍欄的縫隙滾了進去。
随靈晴不知道自己是被風吹得頭疼，還是因為做了太多噩夢所以頭疼。
“随靈晴。”
有人喊她的名字，随靈晴轉過頭去，看到了寧楚雲。
這就是寧楚雲說的“到時”。
“怎麽回事？”随靈晴問道。
寧楚雲說：“我還以為你知道的會比我多一點。”
随靈晴還是不解。
寧楚雲嘆了口氣，“你不是很早就接觸過今妗了嗎？今晚你不是被她附身了？難道你不清楚她的危險嗎？”
“你說今妗……”
“是。”寧楚雲肯定地說道，“她是一只惡鬼。”
還是一只精心僞裝到可以生活在靈媒眼皮底下的惡鬼。
随靈晴怔住了，她其實沒有想過林楠知會和一只惡鬼相處那麽久。她有點擔心林楠知，但更擔心的還是自己，想了想問道：“她會不會是高三騷.擾我的那只鬼？我不知道她是為什麽找上我，又是為什麽離開我，我只感到她很想将我從身體裏撕扯出來，來占有我的肉身。”
寧楚雲解釋說：“很多鬼魂都是這樣，習慣了做人，變成鬼以後還是不能放棄尋找肉身，這也是惡鬼熱衷殺人的原因之一。不過死了就是死了，死掉的靈魂只能短暫地附身活人，想要完全掌控活人肉身是幾乎不可能的。”
随靈晴有些急切，“我要做什麽呢？”
寧楚雲笑了笑，“有林楠知在，你不用太擔心。我來找你，只是防患未然，我們提前找到今妗的執念所在，将來她失去神智徹底淪落成惡鬼，才能及時應對。”
“你不是有那些工具？”
“那只能應付沒見過世面的鬼魂。今妗清楚每樣設備的用法，要躲開攻擊并不難。”
不遠處傳來悉索的腳步聲，寧楚雲轉頭看向來人。
“你也來找人，啊不，找鬼。”
林楠知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淩晨兩點。
“你和随靈晴約了這個時間見面？”後者還穿着睡衣。
寧楚雲向她笑了笑，舉起手上的相機給許願樹拍了一張照片。
“每個時間的許願樹都不一樣，不是嗎？如果人類不需要睡眠，我可以一直守在它旁邊，等呀等，等到把它的規律全部研究透徹。”
林楠知對她的胡言亂語不感興趣，說了句再見，就換方向繼續找今妗，最後在平城大和政法大學中間的那條街道找到了她。
今妗垂着頭，黑發牢牢地遮住了眼睛，她在夜晚的街道游蕩，街燈的光輝穿透她的身體。失去了意識，就和平城大那些最常見的接近消失的靈魂一樣，不記得自己是誰。
林楠知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撩開今妗額前的亂發，露出那張小巧的布滿血污的臉龐。血污遮住了一切，除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
林楠知看了今妗很久，以她的力量要控制一個失去自我的靈魂很容易。看了大概二十分鐘，今妗的眼珠終于轉了轉。林楠知托着今妗的下巴，吻了下去。
今妗身體裏稀薄的鬼氣聚集起來，眼睛變紅了，面對林楠知的吻，她張口咬了下去。靈媒的鮮血燙得她的靈魂狂叫。
紅色的眼睛漸漸恢複了正常。
林楠知擦了擦唇上的鮮血，說道：“就算你躲開不見我，也不能回避惡鬼的那一面在吞噬你的事實。如果我今天沒有找到你，你會不會……就消失了。”
被惡鬼吞食善念的今妗，在林楠知看來就是徹底的消亡，這也是人類今妗将要經歷的第二次死亡。
今妗沒有回答，沉默地飄到了林楠知身後。
她不會告訴林楠知，正是知道林楠知會來找她，她才放任自己失去意識。但反過來，如果沒有林楠知，她也就不需要控制身上的鬼氣。
開學的第三個月，今妗有意在減少附身林楠知的時間。林楠知對今妗的作為有所感知，有一天晚上也親眼見到了許願樹下的今妗，站在圍欄下，浮現厲鬼的兇相。澎湃的鬼氣自然地飄向許願樹的方向，今妗痛苦地抱緊了腦袋，眼眶紅得要滴出血來。
今妗近來去許願樹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林楠知也就越發不敢提起這件事。因為她知道，這些都是今妗的惡鬼化的跡象。多年的隐刺從皮肉長了出來，頭一次顯出了模糊血肉。
上完課，宿舍藺安藍之外的三人一起吃飯。林楠知一臉沉思，婁柏琴劃着手機嗤嗤傻笑，姚涵這頓飯吃得有些沒意思。
婁柏琴之前還遮遮掩掩地聊天，時間長了已經不會這麽避諱。姚涵說“你是在網戀吧”，她紅着臉否認了一遍，面對姚涵的追問還是沒能嘴硬下去。只是網上聊天，沒有見面，在姚涵這邊根本不算戀愛，沒話找話逗了婁柏琴一會兒，姚涵自己也覺得無趣。
姚涵不是很有吃飯的胃口，扒拉幾下吃飽了，無聊的時間又長了些。往常她不會這麽多話，但今天她向林楠知招了招手，湊到林楠知耳邊小聲說：“你身邊那個是你女朋友嗎？外校的？你們吵架了，所以這段時間你都哭喪着臉？”
林楠知也不知道姚涵從哪裏腦補了這麽多，一邊說“我哪來的女朋友啊”，一邊回頭看着一直是空座的右手邊。
今妗托腮坐在那裏，好像一直在等待她的視線。
“你們看見她了？”
姚涵疑惑道：“不然呢？我當沒看見？”
“這倒不用。”
姚涵這才坦白：“我沒想到真是女朋友。”之前是詐林楠知來的。就是覺得這個女孩看林楠知的眼神和要把她吃了一樣，确定不是正常的朋友關系而已。
姚涵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響，她看了一眼，有點迷惑。面對面的，林楠知還要發消息。
“說一下今妗的樣子。”
“黑頭發，白皮膚，穿的校服。”
“長相呢？”
“很好看，怎麽了？喜歡聽別人誇你女朋友。”
“具體的描述一下。”
姚涵盯着手機看了半天，幹巴巴地說道：“就是很好看啊。”
“特征呢？”
姚涵又擠出來一句，“眼睛很黑？”
林楠知吃完飯走了，姚涵還在苦攻語文，坐到婁柏琴催她走了，她才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我記得林楠知的女朋友很好看，那麽好看怎麽我會沒有印象呢？”怎麽會人家前腳一走，她就忘記了對方的長相。
婁柏琴在邊上接了一句，“她穿的是平城十三中的校服，不過為什麽上大學了還要穿校服？”
姚涵點點頭，“她看起來很小。”
婁柏琴補充一句：“像個初中生。”
姚涵又搖頭，“倒沒有這麽小，個子還是很高的。”
自從婁柏琴陷入“網戀”，這一天算得上是姚涵和婁柏琴對話最多的一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剛要說“我們去附近商場看個電影”，婁柏琴看了一眼手機，急匆匆和她說：“我要去圖書館！”
走之前把書包都扔給了她，根本不是去圖書館自習的。也不知道要做什麽。
姚涵莫名有些煩躁，手機響個不停，她就更煩了。
來電的是個陌生號碼，她按了那人又打回來，反複好幾次，她接了電話。
“送快遞的嗎？我現在沒時間取。”
對方帶着哭腔問她：“你是安藍的室友嗎？”
姚涵心中閃過不太好的直覺，語氣軟化很多，“阿姨，我是。你找藺安藍什麽事？”
“我來取她的東西，你們宿管阿姨不在，我和她爸進不去。”
“安藍要搬到校外住？”
對方的哭聲陡然變大，“你和我家安藍一個宿舍，她說過和你的關系不錯，阿姨就在宿舍門口等你，你快來。”
挂了電話，姚涵的手機又進了一個新來電，是輔導員。
“藺安藍家長找你說話，你不要什麽都和她說，這件事學校肯定是沒有責任的，就怕家長瞎想。”
“什麽事？”
“哎，和你們沒什麽關系的。學校發了通知，在外面亂說嚴重的是要退學的。你就幫着她媽媽收拾遺物，這學期結束會給你加學分的，不過也別說什麽對學校不好的話，免得外面的報紙借題發揮。”
姚涵很難控制自己的憤怒。
“到底是什麽事！你說什麽遺物呢？咒誰呢？”
“你們宿舍的藺安藍被同校的學生殺了，現在對外封鎖消息，你們宿舍我只告訴了你，班裏其他同學也不知道。記得不要和其他人說。”
通話結束，姚涵握着手機無助地站着。任何人都會覺得藺安藍死于他殺，而她首先想到的是靈異。
她接通了林楠知的電話，說話時情緒已經平靜下來。
“藺安藍死了。”
第 2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