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飛機落地是淩晨兩點，寧楚雲恢複了手機信號就又打給随靈晴。
“喂，讓随靈晴接電話。”
這一回指名道姓，對面也沒有粗魯地挂斷電話，她的表情還是漸漸變得奇怪。
“你們學校老師接的。”
“誰？”
“盧昭昭。”
和盧昭昭的見面，約在學校附近的咖啡館，坐在臨街的室外，一人端了一小杯咖啡，裝模作樣的喝。
寧楚雲一向是不見外的，聽說盧昭昭是正正經經的大學教授，莫名其妙謙卑起來。乖乖巧巧地閉緊嘴巴，朝林楠知擠眉弄眼地示意。
“你們學校的老師，還是你來處理吧。”
一張桌子上，還發了短信。林楠知頓時哭笑不得。
連續奔波下來，她其實也沒什麽精神，但脊背筆挺，全副精力應對盧昭昭。
“老師，之前我們找你問過肖婉的事……”
林楠知整理了思緒，準備從頭和盧昭昭說明一切。
盧昭昭微微蹙起眉頭，“随靈晴和你是同學吧，她已經和我解釋過來龍去脈了。我來找你，是有點小事要麻煩你，不過……你們這位同學最近和換了個人一樣，應該是被‘鬼’附身了，我覺得有必要先将這點轉達給你們。”
盧昭昭從手提包裏摸出一只手機，朝林楠知推了過去。
林楠知認出這是随靈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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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昭昭說：“這是她給我的。”略微思索又說，“她有自主支配的時間，但是并不多，所以直到昨天，她才找到我。”
閑得發悶的寧楚雲搶先接過手機，林楠知便收回了手，重新調整了姿勢。
“那老師，我們驅完鬼再來找你。”
盧昭昭笑了笑，“就算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會找你們。你們能讓我看到肖婉，不是嗎？”
這……還真不一定能夠。林楠知不知道随靈晴和盧昭昭是怎麽談的，也不好在不了解情況的時候拆了随靈晴的臺，白費對方的努力。她支吾了一聲，沒有接話。
盧昭昭擡手招來服務員，刷卡付清了賬單，便說：“我一會兒有課，要走了。”走了幾步，又走回來和她們說，“我給她戴了定位的手環，你們可以随時找到她。”
林楠知明知道盧昭昭是解開許願樹之謎的關鍵，卻只能眼睜睜看她走掉，心思不定，難得臉上露出了浮躁。
寧楚雲在旁邊搖頭說了聲，“可惜。”
“可惜什麽？”
“沒有我們，随靈晴也可以成功的。之所以失敗……”寧楚雲咧開嘴，眼中閃着意義不明的鋒芒，“可能只是因為倒黴吧。”
最後一句，看向了今妗。
以往從不理她的今妗，拔長了脖子，湊到她面前。
“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林楠知對今妗的動作沒有反應，似乎沒有聽見她們之間的對話。寧楚雲便微笑起來，說道，“果然是你。”
今妗的逼人死氣，籠罩了她的全身。寧楚雲攤了攤手，“我可什麽防身的工具都沒有帶，你不能這樣欺負我。”
今妗說：“決定權在你身上。”
寧楚雲點點頭，“是啊。畢竟是惡鬼嘛，對攔路的人可不會有絲毫的客氣。”
今妗又坐回了林楠知身邊，寧楚雲托着下巴凝視對面的兩個人。
她喊道：“林楠知。”
林楠知疑惑地看向她，“怎麽了？”
寧楚雲便說：“也沒什麽，只想問，我們現在算不算是朋友了？”
林楠知依然是迷惑的模樣，“算是吧。”
雖然是捉鬼的人，卻和那些被鬼魂迷住的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寧楚雲将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彎了彎嘴角，“我發現許願樹的異動比你要早，這次的主力應該是我。”
林楠知不甚在意，寧楚雲卻難得凝着臉，斷言道：“那就這麽說定了。”
林楠知自然感覺到了寧楚雲的反常。
她轉頭看向今妗，今妗察覺她的視線，向她露出熟悉的笑容。
就和初見時，月下仙子一般的笑容。連微笑的弧度，都沒有半點差別。
之後，兩人一鬼一起去找随靈晴。寧楚雲說要分開移動，揉了揉太陽穴，回想起在清水鎮的遭遇，心有餘悸。
“我得把我的裝備帶上。”
林楠知自然比寧楚雲要早一點找到随靈晴。
随靈晴記錄了她在清醒時間的想法，林楠知在車上讀了兩遍，對随靈晴的處境也有了了解。
纏着随靈晴的是一個怨氣很重的女人，死前接連被兩任男友抛棄，因此對男人充滿了怨恨。附身在無辜的女人身上，誘惑捕殺那些男人。
随靈晴找到了過去幾起相同的案子，另外做了一個內容詳盡的附件，林楠知還沒來得及看。随靈晴的坐标在市中心的一家商場，奇異的是，林楠知第一次在擁擠的人潮中一眼抓住了随靈晴的身影。
随靈晴化妝時很喜歡在眼下點一顆痣，隔了那麽遠的距離，林楠知都能将那顆淚痣看得一清二楚。
林楠知進門時，随靈晴還站在一樓等人，看見她時，突然湧上燦爛的笑容，往她跑了過來。
“你來啦。”
帶了軟綿綿撒嬌的聲氣，眼神脆弱而閃躲。随靈晴穿了一條藕粉的連衣裙，嬌俏又溫柔，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
林楠知對皮囊之下那個真正的靈魂，有種熟悉感。心有所感，就摸出了随靈晴的手機，打開随靈晴整理的附件。
上一個被附身的女人還是高三的女教師，剛好就在她就讀的學校工作。
林楠知于是記起了她和女鬼的淵源。
那一次實在是驚險，今妗周身的鬼氣暴漲，她又要擔心今妗，還要照顧尾sui身後的随靈晴。雖然趕跑了女鬼，暫時保住了三人的安全，卻沒有徹底的除掉女鬼。失控的今妗躲在外面過了一周才回來，而她也意識不清，一直發燒，等到有精力應付女鬼，已經是一點線索都找不到了。
林楠知認出了那個靈魂，可它沒有要與她敘舊的意思，只借着随靈晴的身軀，軟趴趴地攀在她身上，渾身散發着一絲幽淡香氣。
林楠知稍微一想也明白過來了，女鬼并不能完全地控制随靈晴，只能勉強操控後者繼續她的殺戮。眼下的tiao逗，是将她當成下一個目标了。
可……林楠知問：“你不是只殺男人嗎？”
随靈晴雙眼迷蒙地看着她，“我喜歡你啊，不喜歡什麽男人。”
在女鬼的思維裏，“殺”和喜歡是一個意思。
林楠知認真地思索了一番，說道：“上一次我們見面，我沒看出來你喜歡我。”
随靈晴面上抽動了一下，閃過另一張女人的面孔。
“可不是我喜歡你呢，是她哦。既然借用了她的身體，當然要幫她的忙，我得替她殺掉你呀。”
林楠知沒想到這鬼會這麽說，嘴上一慢，這就落了下風。剛巧寧楚雲也到了，林楠知将随靈晴輕輕一推，從自己身上撥開了，急匆匆後退幾步，到了寧楚雲身邊。
“你看看怎麽把這個鬼抓了吧。”
在林楠知看來，還是張牙舞爪的鬼魂更可愛一點，這樣妖裏妖氣，野狐一樣的女鬼，激得她身上汗毛都立起來了。
那女鬼見她多了幫手，很有眼色地閃開了。
走得也太快了點，眨眼就挽着個男人坐着透明的電梯往樓上去了。
女鬼居高臨下看着她們，寧楚雲說了句“糟糕”，拽着林楠知就往安全通道走。
林楠知和寧楚雲相處這段時間，也有了默契，不會質疑寧楚雲的決定，只是貼心地告訴她，“今妗比我們要快一點，我已經讓她先去随靈晴身邊了。”
寧楚雲當即就将手上的行李箱摔到臺階上，撐着扶杆狠狠地喘了幾口氣，“我都忘了這茬。”
她轉而和林楠知移動到電梯門口，不疾不徐地上樓。之前沒來及和林楠知說的想法，在等電梯的時間也好好的說了。
“那女鬼附身随靈晴才幾天，還沒來得及殺掉任何一個人，今天被我們兩個堵在這裏，你覺得她會做什麽？很顯然，今天就是她最後一次作惡的機會，她難道不會狗急跳牆？”
“你是說她現在就要殺掉那個人。”
寧楚雲颔首，接着說，“來的時候我已經将商場都設置了特殊的磁場，她是逃不出去的，我們先救下這個人，再慢慢找她算賬。”
電梯門打開，女鬼和那個男人正站在她們對面，挨得和圍欄很近。
那女鬼耳朵利得很，這會兒竟然不怕被抓住，跑到寧楚雲跟前和她理論。
“小妹妹，是你說要和我算賬的吧？這個男的前前後後忽悠了三個女孩子，個個騙錢騙身，你怎麽不找他算賬，要找我算賬呢？”
寧楚雲斜了她一眼，“你如果沒有為情自殺，你現在就可以找他算賬。”
女鬼被寧楚雲噎得沒話說了。這也是個能屈能伸的鬼魂，知道這次逃不出去，也不像之前那次和林楠知硬剛，而是賣起慘來。
“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難為女人呢？我殺了他一個，不是造福社會嗎？”
寧楚雲說：“你死了，你是女鬼，不是女人。”
女鬼被她說得又一噎。
寧楚雲打開行李箱，拿着只吹風機對着她，女鬼直覺感到了危險，“哎哎”叫喚起來。
“你、你這小姑娘怎麽這樣的啊，和你好好說話，還要殺人啊。”
寧楚雲不耐其煩地更正她，“是殺鬼。”
女鬼催動鬼氣，随靈晴的皮膚變得青白，寧楚雲更不和她廢話了。
按下按鈕，暖風往女鬼送過去。那陣風将随靈晴身上吹熱了，女鬼就沒有那麽好受了，油煎火烤似的嚎個不停，終于從随靈晴身上跌了下去。
寧楚雲走到她身邊，說道：“如果你還活着，你做什麽我都不會阻攔你，人事不歸我管。但如果你是鬼，我只會做一件事，那就是将你送去你該去的地方。”
女鬼慘笑，“我就活該被害嗎？”
寧楚雲忍不住拆穿她，“鬼魂因為生前的怨念而報複殺人，怨念解除就會消失，像你殺了這麽多人還樂在其中的，你怎麽還好意思裝可憐呢？殺人難道不是因為嫉妒活人嗎？又況且，死在你手上的活人越多，你的力量也會變得更強。”
那女鬼被她揭穿了，就立刻收斂了哭相，身上發痛也不哭嚎了，反而問道：“那像你說的，你作為活人就要殺鬼，我作為女鬼，當然要殺人。你為什麽要居高臨下地指責我呢？”
寧楚雲說：“我沒有指責現在的你，我對死人沒有看法。”
“我是活人的話，你會對我說什麽？”
寧楚雲佝着腰在行李箱一通翻找，找到微波爐撂到地上，接着就往食指咬了一口，用鮮血糊住的手掌抓住這只鬼，塞進了微波爐。
寧楚雲的手指停在微波爐的撥盤上，沒有第一時間就轉下去。
她有些厭煩地小聲說道：“我真的煩透你們這些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女人了。”
林楠知和今妗保護着那個男人，寧楚雲轉身向他招了招手。被鬼迷住的人，本身意志就很低迷，她一喊這人就過來了。
寧楚雲拿過他的手機，截了圖，錄了屏發到網上，這才将手機還給他。女鬼目睹她做了這些，以為她的态度有了軟化，連忙表态，“我只會殺這些渣男的。”
不料，寧楚雲冷笑一聲。
“我以前認識一個和你一樣熱衷與男人糾纏的人，她也為了那個男人自殺了。你知道我最恨的是誰嗎？我一點都不恨那個垃圾，我恨的是她，是她放棄了我，選擇了一個一無是處的爛人。”
寧楚雲轉動了撥盤，那一下将她的指甲都刮花了。
女鬼在微波爐裏化成了黑煙，而那同時，身後的男人也發出了一聲怪叫。小跑着往圍欄沖了過去，雙腿一躍，從商場的四樓跳了下去。
最下面有幾個女孩子剛好經過，發出連聲的慘叫。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林楠知能做出的動作也就是握着扶杆往下望了一眼。
血花瞬間綻開了，就和電影的慢動作一樣，在血液靜默地流動之前，不會讓人感到恐懼，而是有着異樣的美感。
碎肉濺得到處都是，幾個女孩被淋了一臉。
她們本來會被那個墜地的男人砸到，但那人的身體輕微地轉動方向，避開了她們的方向。
除了那個男人，無人死亡。
林楠知确認了這點，才轉過頭去看寧楚雲。
寧楚雲站在原地，也沒有往男人的方向移去眼神。
她恍然說道：“原來她還分了殘魂在那個男人身上，我們竟然沒有發現。”
林楠知第一次在活人身上看到與厲鬼相當的聲勢。
沉寂的面目下，藏着尖銳的憤怒。
因為這個原因，林楠知沒有第一時間走到寧楚雲身邊，她陪寧楚雲站了很久。
湧動的情緒一旦消散，寧楚雲就仰起頭向她笑了起來。
“我們走吧。”
寧楚雲拿鞋尖蹭了蹭地下睡着的随靈晴，後者一醒就蹿到林楠知身邊當跟屁蟲。
她眨眼就忘了先前的一切，馬上就開随靈晴的玩笑。
“你不會真的喜歡林楠知吧？”
随靈晴略微紅了紅臉，瞄了一眼林楠知，然後梗着脖子辯解道：“絕對沒有！”
寧楚雲和随靈晴兩個人吵嘴，林楠知就幹脆不理她們，和今妗先進了電梯。
今妗挂在她身上，捧着她的臉端詳了好久。她就由今妗那麽看着，趁身邊兩個人沒有注意，在今妗臉上親了一下。
林楠知在心裏和今妗說道：“我只喜歡你。”
她當然知道了随靈晴喜歡她。
哪怕之前不知道，這次也知道了。
可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麽影響，因為她根本不喜歡随靈晴。
第 3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