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醫谷

羽涼沒有帶傘,這細雨落在他的身上,他并不在意。走至小巷時,他看見了青石板上的暗色閃光。

這光亮暗淡灰蒙,但足夠讓羽涼注意到了。

靠近時,才覺得心頭一堵。師兄的暗器和一把不知名的暗器掉在了地上,早已經沒了溫度。

羽涼拾起散花刀刃,摩挲過後,竟不小心劃上了一刀,指尖泌血。

疼痛感并沒有刺激到羽涼的神經,他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神色裏暗藏了些憂傷。

他的師兄總是要離去的。

江湖險惡,羽涼何嘗不知,只是他不願理會,也不願涉及,可若有一天,師兄出事,他真的會無動于衷嗎?

恐怕不會。

可他的師兄啊,總是不讓他站在他的身前。也總是将他推得極遠。

羽涼無法,只能收斂神色回了行醫館。

兩日後,陰雨的天氣終于退散,顯露了太陽。而在院內打掃的小雨也終于舒了口氣,若是天氣好了,先生的心情應該也會好些吧?

而羽涼從行醫館外回來時,氣息明顯低沉。他拎着從藥販手裏買來的大堆藥材,沒有任何言語。

沈君輕倚靠在門框旁,見此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但他只是笑而不語。

小雨有些慌張,連忙接過先生手裏的一些藥材,“怎麽了先生?”

羽涼欲言又止,最後輕聲一嘆,“沒事。”

小雨知道先生不願多說,也就沒有追問,但心中卻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待小雨進屋後,沈君輕才道:“你師兄為何要前往涼國?這涼國可是嚴令禁止巫蠱之術流進涼國的啊。”

“那是師兄的事。”

“你似乎并不關心你師兄。”

邁進屋的腿沒有再動,羽涼扭頭看向沈君輕,語氣莫名冰冷了一分:“這是我的事。”

沈君輕只是歉意笑笑,“是我逾越了。”

羽涼不再多言,他向屋內走去。如果師兄牽扯到玉人軸,那麽……他不可能袖手旁觀。

玉人軸如何,羽涼并不知曉,但湘巫族,羽涼是知道的。

湘巫族專攻蠱毒,十年前,正是湘巫族攪亂天下,以至于神醫谷傾巢而出,才平息了這場浩劫。

這巫蠱之術乃是邪術,雖江湖沒有明令禁止,但大多數人還是不會去沾染,因為巫蠱之術不僅害人,還害己。

但某些族群除外,因為他們體質特殊,所以巫蠱之術對他們來說是百利無一害的。

當初神醫谷傾巢而出,羽涼亦在其中。

年歲不大的羽涼頭一遭直面江湖,他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那些中蠱毒的人七竅流血,皮肉潰爛,蠱蟲就在皮肉中穿插直行,無孔不入。

那年,死了很多人。

源頭就是湘巫族。

羽涼撞向了周以沛,他有片刻分神,正是這分神之際,周以沛攬住了羽涼的肩,說着:“先生因何走神啊?”

“……沒事。”

周以沛想了一會,自顧自地說道:“應該是頭疼行醫館又來了這麽多人吧?不過,我也該走了,有間客棧就在這附近,我得去那看看。”

“自便。”羽涼伸手去掰周以沛抓着他肩的手。“不過……你的內力還是不要亂用的好。”

周以沛笑笑,“聽先生的。”

沈君輕望着裏屋,沒有說話。直到走近的周以沛從他身側經過時,他才會心一笑。

穿過裏屋,羽涼來到了別院,這裏的一間屋子裏住着那日來的女子。

“你還是不願意說嗎?”

羽涼出聲了,即便他已經問過了,但還是想要再次确認。

女子脖頸處帶着香包,這是羽涼用來中和女子體香用的。

“我……”

“我知道了。”

羽涼正要離開,卻被女子喊住了,“我叫阿娜亞,謝謝……你。”

羽涼沒什麽反應,語氣依舊平淡:“行醫館內暫時是安全的,你不用多想。”

阿娜亞低垂着腦袋,聲音漸低:“我知道的……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太多。”

“玉人軸,我會毀掉它。”

阿娜亞頓時擡頭,聲音急促起來:“不行,它不能消失!”

羽涼轉身看向阿娜亞,“那個東西,已經害死了很多人。”

來行醫館的,大部分是中了蠱毒的。

是接觸了玉人軸後,中了子蠱的。和蘇折一樣,他們的子蠱無法根除,需得毀掉母蠱才行。

阿娜亞的神情瞬間變得呆滞,她喃喃道:“不該是這樣的……都是他們的錯……”

羽涼不再言語,離開了這裏。

正院內,小雨正分辨着草藥,她拿着一株長滿胡須的草藥問着來人。

羽涼見此,憂愁的心緒被沖散了些,他道了聲:“兄長,好久不見。”

來人聞聲,肉眼可見的欣喜起來,他快步向前,抓住了羽涼的雙臂,“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啊。”

羽涼莞爾,“吃過飯了嗎?”

“吃過早飯了,你啊,還是老樣子。”

“我其實還好……”

“這次師父放我離開,也是為了讓我來看你,這回看見了,回去我就得向師父告狀了。”

羽涼疑惑,“為何?”

“你已經三年沒回去了吧?神醫谷好歹是你學醫的地方,為何這三年你都不曾回去過?”

羽涼沉默了會,才道:“行醫館走不開。”

魏帆重重一嘆,語重心長道:“你何必如此勞苦自己?這樣算來,我也算是你師兄,你都能獨當一面了,我還只是……”

“其實此次兄長能來,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羽涼淺淡地笑笑,“我知道兄長待我極好,應該不會拒絕的吧?”

魏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類似責怪道:“你和我客氣什麽?我此次前來,主要還是為了看你。”

羽涼有些拒絕,他猶豫了一會,還是說道:“我不……”

“知道你不想繼承神醫谷,但那有什麽辦法呢?谷主年事已高,醫術裏面唯有你能擔當得起……哎,不說這個。”

“多謝。”

“你讓我幫你做什麽?”

“行醫館有勞兄長照看。我需要出去一趟……小雨會輔助兄長的。”

魏帆吃驚了,“讓我來照看行醫館?”

羽涼神情認真,而魏帆卻受不住,連忙說道:“我醫術還沒到家呢,恐怕做不來啊。”

“兄長莫要妄自菲薄。”

魏帆見羽涼執着,也便硬着頭皮應了下來,“不過,可說好了,最多一個月。”

羽涼一喜,“多謝兄長。”

“你這性子改一改該多好?你何必把自己受限于行醫館呢?再者,若是我不來,你就一直守着行醫館郁悶嗎?你大可以修書一封寄給神醫谷,讓……”

羽涼小聲打斷了兄長的話,“我并沒有那個資格。”

“罷了罷了,師父他老人家也知道你是這性子,不然也不會讓我來這找你了。”魏帆有些無奈,不過他又說道:“你師父已經過世,不如順理成章拜入神醫谷吧?”

羽涼沉默了。

見此,魏帆也不強求,“那你快去吧。也不知道你在執着些什麽,竟會想着離開行醫館。”

便是神醫谷都沒能讓羽涼離開,這次會是因為什麽呢?魏帆想不明白,也就沒再想了。

羽涼再次道謝。

待羽涼離去,魏帆才重重一嘆。他此番來滄州,目的就是為了帶羽涼回神醫谷,可見羽涼如此,又忍不住順了他的心意。

可若是羽涼一直待在行醫館,恐怕也不會回神醫谷。如今羽涼要離開行醫館,那麽就證明有什麽事情是比行醫館更重要的,只要知道了這件事是什麽,說不定就能想辦法讓羽涼放棄行醫館回到神醫谷。

打定了主意的魏帆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小雨身上,這小丫頭正望着羽涼離去的背影出神,想來她也是想跟着去的。

“小雨,你現在信了我是你家先生的師兄沒?”魏帆開口問道。

小雨回神後固執地說道:“先生只是叫你兄長,你并不是先生的師兄。”

不知怎麽,小雨想到了先生長提的師兄。或許在先生心裏,就只有那一個師兄吧。

那個江湖惡人對先生還是極好的。小雨明白,即便是那時威脅先生的話,也是為了先生好。

魏帆一時有些無法反駁,但也确實如此。十七年前,六歲的羽涼被喪命大師帶來了神醫谷,并讓神醫谷谷主履行承諾,将神醫谷的全部衣缽盡數傳給羽涼。

羽涼師承神醫谷,卻并未拜師。

所以魏帆并不是羽涼師兄,這是事實。

在遠處站立的沈君輕微微一笑,他似乎又知道了些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呢。

這可比在有間客棧裏聽來的有趣多了。

有間客棧內。

“哎,聽說了嗎?那玉人軸在殺手羽驚手裏,這怎麽就流到他手裏去了,真是晦氣。”

“誰知道呢?這十幾日裏不是死了一撥又一撥高手嗎?這玉人軸到殺手羽驚手裏,看來他也想湊這熱鬧呗。”

“我們來賭賭羽驚什麽時候死吧?現在玉人軸被各大勢力瘋搶,我還就不信羽驚不死。”

“這說的什麽話,你沒聽說涼國皇宮變天了嗎?這朝廷都要摻一腳,你湊什麽熱鬧?”

“賭賭而已。”

“那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若是羽驚沒死,那下一個恐怕死的就是你了啊。”

“什麽?他他他!他竟喪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我不過是賭……算了,我不賭了。”

徐三坐在冷板凳上心情複雜。

如今得知殺手羽驚是行醫館先生的師兄,此番聽到這種言論就更加怪異了。

不過……這玉人軸怎麽會和殺手羽驚扯上關系?難道羽驚不知道玉人軸被江湖各大勢力争搶嗎?

徐三不知道,但他覺得沒必要摻和進去,他拿起放在桌邊的劍,就離開了。

夜不愁卻有些疑惑,按理來說,涼國不應該早就有所動作了嗎?怎麽到現在還沒出手呢?

難道是她猜錯了?

夜不愁甩開那些問題,她撇過頭去看白豆腐,她的眼角又彎了起來,“小豆腐啊,你去算算上桌客人打碎了幾個杯子,幾張桌子。”

白豆腐苦着個臉,停止了擦地板,悲催地擡頭:“知道了店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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