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解蠱毒
在北渠淮南裏,羽涼意外碰見了周通。這人性子較為直爽,還算是個初出江湖的年輕俠客。
“先生為何在此處啊?”周通有些詫異,更多的是欣喜。能在此處碰見先生,豈不是可以查明病由了?
羽涼擡眸看了一眼蘇家大匾,沉默片刻後,本想解釋,卻被沈君輕搶了話去:“來探探那玉人軸。”
周以沛往邊上站了站,出聲道:“你們認識?不過我們在這敘舊不太好吧?”
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少不得看熱鬧的。怎麽說也覺得四五人站在蘇府大門前奇怪吧?
周通一拍腦袋,歉意笑笑:“是我糊塗了,先生先進來吧。”
周通沒想到從蘇府出去,竟能撞見先生欲要敲門進蘇府,他登時覺得沒必要去尋那郎中了,先生不正是一位神醫嗎?
沈君輕解釋了因由,羽涼也便沒了言語。他是認得周通的,兩年前南通慕容邪曾帶身受重傷的周通來過行醫館。
踏入蘇府時,羽涼問道:“還未通禀……”
話沒問完,周通便已經開口解釋:“不妨事,現在蘇府很亂,也沒時間搞這些虛禮了。先生能來,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
“為何?”
“蘇家家主已經病入膏肓,而其餘家眷也是有了不同程度的體虛、困乏、惡心。早些日子已經找了許多郎中,可都不見成效,也找不到病因。”
羽涼忽然想到了玉人軸。
沈君輕靜靜地聽着,他挨得周以沛極近,又與周通一齊走着,還時不時打量起這奢華的蘇府來。
可謂是一心二用。
周通停頓了一會說道:“先生能來,真是令我欣喜萬分。方才聽這位公子說,先生是來調查玉人軸的?”
羽涼嗯了一聲,無意間看到了幾個家丁端着水盆匆忙離去的身影。羽涼開口道:“病患在何處?”
周通領着先生穿過雅致的小橋、廊道,走了許久才抵達蘇府的偏房。
這偏房內進進出出的家仆甚是忙碌。
看得出來,這蘇府裏的人幾乎都忙的不可開交,也就沒誰理會蘇府裏多出來的幾個人。
其中蘇府管家只是簡單和周通聊過幾句後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周通解釋道:“昨日我來蘇府時,還沒有這麽嚴重的。現在不少家仆也染了病,發燒咳嗽什麽的。原本我也是來調查這玉人軸的……”
“你不怕這是疫病?”沈君輕突然開口。
周通握着拳掩在唇上,他咳嗽了聲:“應該不是吧?”
周以沛跨步進了屋,看見床上躺着的蘇家老爺時,他下意識用食指堵住了鼻。
蘇折忽然瞥見了先生,他顧不得旁的,立馬起身,他很是驚訝,可這驚訝不過一瞬,随後就被心髒劇烈的跳動聲掩去,他慌忙向前去拉先生的手。
羽涼有些不習慣,連忙開口:“你們先出去,我來看看。”
蘇折眼眶泛黑,毫無唇色,他幾番滾動喉結都未能說出話來,最後在周通的攙扶下離開了這間屋子。
羽涼走至病患身側,用手探了探溫度,随後輕聲一嘆。
周以沛湊近了些,他被床上躺着的人吓了一跳,“他……他身上怎麽會有鼓包?”
沈君輕靠近周以沛,他斂眸并未說話,可那神色卻足以說明事情很嚴重。
“中蠱毒了。”羽涼只是稍加解釋,在他看來,或許他就不應該認為事情會簡單。
當初蘇折來行醫館時,羽涼便察覺了異常,不過他并未深究,看來是他錯了。
“你們先出去吧,這蠱會傳人。”羽涼從包內翻出刀具,欲要切破這些鼓起的皮包。
周以沛還想再看看,卻被沈君輕揪住了衣領往外拽,他有些炸毛:“你走你的,管我幹嘛?”
沈君輕力度并未減輕,還是拖着周以沛往外走,他反問道:“你身上也想長那鼓包?”
周以沛不說話了,他憤憤地扒拉着揪住他衣領的手,步子卻也朝着外走。他是好奇,但不代表他不要命。
出了門,沈君輕順手将門關上了。
屋外的蘇折看到沈君輕出來,連忙撲向他,口齒不清地說着:“我爹……我,他,怎麽了?”
沈君輕連忙躲閃,蘇折撲到了周以沛身上,周以沛嫌棄地推搡着蘇折,“你,你先放開。”
蘇折站好後晃了晃身子,他那瘦弱的模樣很是令人心生憐憫。
周通此時開口道:“你要相信先生。”
蘇折聽到這句話後才像是回神了般看向周通,看了許久,蘇折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沈君輕見蘇折冷靜下來,也就冷靜地問道:“你就是蘇折?前些日子來行醫館治病的那個?”
盡管沈君輕已經知道蘇折的身份,他還是多此一舉的出聲詢問了。
蘇折也僅僅只是點了點頭。
見此,沈君輕也就直奔主題:“玉人軸為何會出現在你妹妹的手裏?你又是如何接觸到的玉人軸?”
蘇折聽到玉人軸的時候明顯顫抖起來,他竭力克制洶湧的恨意說道:“若不是梁宋将玉人軸給我妹妹,我蘇家又怎會遭此橫禍?!”
周以沛心下有些異樣,他知道玉人軸是邪物,但沒想過會害死那麽多人。
這十幾日來,已經死了很多人了。
周通突然開口:“北卞國懷安有個地方叫湘南,聽說湘巫族就是在湘南一片生存。那裏群山環繞,十分偏僻。”
蘇折不明白周通在說什麽,但沈君輕聽明白了。玉人軸既然是湘巫族的聖物,那麽這玉人軸應該是從北卞國的湘南傳出去的。
周通還在說道:“前些日子在有間客棧,我聽何兄說過,這玉人軸是詭秘閣所創,牽扯的勢力不僅僅是湘巫族。”
沈君輕的面色微變,但藏得極好,他只是笑笑,“難怪江湖有那麽多人想要得到玉人軸。”
周以沛有些不爽,“詭秘閣是什麽?”
“是你不能去的地方。”沈君輕說完,作勢要拍周以沛的肩膀,卻被周以沛躲開了。
“早在一開始,你就不肯告訴我江湖上的事情,就算是我要調查玉人軸,你也要替我查,我算什麽?我就那麽沒用嗎?”周以沛幾近是喊出來的,他眼眶泛紅,手上的劍也被他握得打顫。
沈君輕的神色變了,可周以沛已經離開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停頓,直徑向蘇府大門走去。
周通有些尴尬,“你……要去追嗎?”
沈君輕沒有說話,他低垂着視線,不知在想什麽。
蘇折一時沒有站穩,差點摔下,好在趕來的侍女扶住了他。
“公子,您快去看看大夫人吧,她……她快不行了!”侍女伏霜哭着,可突然想到老爺在內屋裏,又慌得趕緊止住了哭聲。
蘇折一聽,仿佛天旋地轉,無法呼吸。他猛地掐住了伏霜的手臂,“你說什麽?我娘……”
疲憊不堪的羽涼打開了門,“在哪裏?帶我去。”
蘇折的眼裏頓時有了亮光,“先生,我爹他怎麽樣了?”
“暫時無礙了。”
蘇折不敢耽擱,連忙去攙扶先生,他走得不穩,卻還是要來攙扶羽涼。
羽涼也沒有拒絕,他跟着蘇折移步去了另一間房。
沈君輕握緊了拳,又松弛下來,他長嘆口氣,看向周通,“你要尋玉人軸的秘密,不妨去湘南桃花宮看看。”
說完,沈君輕便躍上了屋頂,快速消失在了周通的眼前。
午時三刻,蘇府客房。
羽涼寫了三份藥方,一一叮囑管事和蘇折這些藥方的使用方法。這些藥方不單是給蘇父蘇母的,其中一份藥方是整個蘇府的人都該喝的。
蠱毒已經蔓延至整個蘇府,恐怕流經蘇府的人,都已經成為了蠱蟲的寄宿者。
再過些時日,北渠淮南恐怕就要成為第一個被蠱蟲控制的地方。
十年前,湘巫族不正是通過這種方式攪亂的朝廷江湖麽?如今故技重施,又有幾番勝算呢?
這其中一定有人在推波助瀾……
吃過飯,羽涼吩咐蘇折去往縣衙,說明緣由,管控百姓流動,并将藥方推廣至百姓家中。
不管縣衙聽不聽得進去,羽涼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蘇折欲要挽留,羽涼卻已經邁步。
“先生看起來太累了,不如留下歇息?”蘇折看着先生離去的背影急忙開口。
羽涼沒有停頓,他咳嗽了聲,應着:“我還有事,就不留了。”
蘇折趕緊差人去準備車馬,他疾步快走,為的就是能追上羽涼,“先生之恩,蘇折永世不忘。”
羽涼攥緊袖口,“可有快的馬匹?”
蘇折有些詫異,“先生是要?”
屋內的周通又扒了兩口飯,他不着急,待會他還要調查玉人軸,得吃飽了才有力氣。
這時,一個家仆牽了一匹駿馬過來,周通有些不明所以,但看見蘇折将缰繩交給先生後頓時站起來了。
“不是,你們在幹什麽?”
說話間,周通已經走向蘇折,正當周通要指責蘇折時,羽涼卻已然翻上了駿馬,奔馳而去。
眼見快要磕到小門,羽涼卻只是俯身躲了過去,随後就不見了蹤影。
周通一把揪住了蘇折的衣領,“你覺得先生一個文弱郎中騎馬不危險嗎?你怎麽想的?!”
先生救過他,他對先生的感激之情不亞于爹娘,如今見蘇折這般,更是怒氣上湧,險些打了蘇折。
一旁的家仆小聲地說道:“那位公子不是騎得蠻好的嗎……”
“馬在哪裏?哎呀!”
周通有些抓狂,早知道就不貪吃了。
羽涼确實沒怎麽騎過馬,但在曾經,師兄教過他的。只是因為被馬甩下來過,羽涼便從未騎過了。
好在此刻街上行人不多,羽涼順利出了淮南。
離開淮南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羽涼身上帶的東西不多,衣包內只放了些銀針刀具什麽的,并未帶有吃食。如今天色已晚,羽涼也不得不停下歇息。
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松弛下來更是覺得難以動彈,累且餓,但羽涼覺得還是能夠忍受。
小溪河畔,月光皎皎,林間風吹草動更是宜人。
不知怎麽,羽涼忽然記起幼時師兄曾偷帶他出去,在月夜的溪邊打着水漂。
似乎也是這個時候,師兄笑着說:“水面的月亮蕩漾起來很好看,師弟你看着。”
那月光皎皎,只是太過清冷疏離。
石子使水面蕩出漣漪,将那水中月打碎,又蕩漾,在最後又重組成一輪新的明月。
羽涼心下掠過些苦澀,這皎皎明月,依舊是冷清而疏離的。
“為什麽……要碰蠱毒呢?”
他的師兄為何要碰玉人軸呢?那玉人軸可是邪物啊,為何要碰它呢?
羽涼躺了下去,這溪邊的石子硌人,但羽涼卻不在乎了。他只是望着那皎潔的月,眼裏印着那皎潔的月。
最後羽涼呼出口輕氣,無可奈何地說着:“我該去哪裏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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