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破曉

溫衍和沈澤約在雲鼎碼頭見面,黑二思量再三,最終只在溫衍身上斟酌着裝了個竊聽器,連針孔攝像機都沒敢拿出手。

他倒是想面面俱到,奈何沈澤絕非善茬,這倉陽又是他的地盤,既然是他提出在雲鼎碼頭見面,一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饒是他自己都沒有這個自信能躲過沈澤的手段,更別提手下那群沒幾分斤兩的馬仔了。

即便沈澤有這個魄力單刀赴會,省廳也斷不會叫他冒這個險,折了一個沈澤和折了一個方白,損耗程度是明面上的鴻溝。

到時候漏出一點馬腳,被沈澤一鍋端了,賠了人、惹下一身腥不說,這一出唱了開頭的大戲,将将我方唱罷,你方還沒登場就和聲落幕,那豈不是太沒看頭了。

況且無論方白做了什麽,左右逃不過一個“反水”的烙印,不如将膽子放的大一點,給他留夠喘息的空間,狼關久了總會變成狗的。

黑二将溫衍叫到跟前,親手将竊聽器貼在他衣領下的折痕裏,還作勢替他拂了拂肩,輕笑着開口:“難為你了,這個東西可不是防你的,怕你在他那邊吃虧罷了,有什麽情況我也好着手處理。”

“明白。”溫衍皮笑肉不笑,下意識就想往後退上半步,在邁出去的前一刻咬牙撐住了。

他發現一個很奇怪的事情,自己在潛意識裏抗拒超過一定距離的肢體接觸,黑二自然不用多說,甚至包括最初的陳榮和林然,可是沈澤是個例外。

他們兩第一次在墓園見面的時候,走了一段不算愉快的路,那極度短暫又堂皇的肢體接觸,溫衍躲過去了,但回過神來想想,那時候的自己更多的是詫異和微乎其微的心悸,漠然表情下的情緒波動超出了自己的預期。

明明在這個位面中,沈澤算不上“可攻略對象”。

溫衍思考良久,得出一個結論:膚淺,看臉。

“沈澤這個人啊,年紀不大,手段不小,實在不好對付,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黑二說完便悠悠坐了下來,揭蓋輕拂着飄在面上的茶沫,低聲道:“我找了幾個人在遠處看着,肯定不會叫沈澤傷着你,只管放心去做。”

黑二的确是騙溫衍的,他沒找人盯梢,因為不放心沈澤,但他也沒有絕對相信方白,所以側面給他打個預防針,警告他“諸事小心”,在別人眼皮子底下行事總不好沒規沒矩的。

“好。”溫衍沒什麽情緒說着,話音落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動靜,只是看着眼前的黑二,眼睛眨得很慢,将周遭的一切拉得拖泥帶水。

直到黑二喝完一口茶,擡起頭來,才看見這人莫測的表情,輕聲問了一句:“想說什麽?”

“我知道老大在擔心什麽。”溫衍嘴角勾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配着那算不上明亮的眼眸,顯得整個人陰暗又涼薄。

“哦?”黑二放下茶杯,伸出手輕叩了一下桌面,身邊的人立刻埋首恭敬地添了些熱水,然後笑道:“說來聽聽。”

“我回不去了。”溫衍盯着黑二的眼睛,聲音冷冽,“從我開槍和玩貨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和那邊劃清界限,不是一路人了。”

溫衍頓了一頓,然後擡手将衣袖掀至肘處,冷聲道:“方白已經死了。”

那人皮膚白皙,在光線算不上明亮的房間裏也透着一股不相襯的冷調,上面布滿了青紫和密密麻麻的針孔,配着漠然的神情,那瞬間的沖擊顯得格外瘆人。

黑二自然知道那是什麽,也自然知道方白想要說什麽。

他早就被毀了,榮耀和恥辱對于他們這種卧底來說,就在一線之間而已,那些針孔已經成為一道又一道裂縫,将方白的世界一點一點割裂開來,他補不上那些窟窿。

錢和毒品,是割開他的武器不假,卻也成為現在的他生存的唯一倚仗。

黑二收斂了笑意,第一次覺得有些惋惜,方白這樣的人,不應該沾上毒品的,如果收心好好跟在自己身邊,或者一開始就是自己的人,他一定不舍得就這麽輕易毀掉。

但是沒了那些東西,自己還真沒這個把握網住他。

“去吧,萬事小心。”黑二轉過身來看着窗外輕聲說道。

溫衍點頭應下,微微颔首,轉身出了門,然後直接驅車去了雲鼎碼頭。

臨行前,指南特意提示了溫衍一句,說黑二并沒有派人在遠處看着,後面還破天荒的跟了一行加粗的、毫無廉恥的、沒皮沒臉的、畫風突變的小紅字——“你完全可以為所欲為”。

溫衍:……

這該不會是買到盜版了吧?

深秋已過,雲鼎碼頭蕭條更甚,朔風帶着河灘特有的鹹腥味,打在身上又疼又冷。

溫衍依舊一身黑,看起來單薄的有些過分,一邊走着一邊抽了抽被凍紅的鼻子,下意識裹緊身上的外套。

溫衍極其怕冷,這是位面境管局全員皆知的事情,冬天時候的溫衍,絕對是公司一道靓麗的風景線,又像是一個移動的吉祥物。

只要看見裹得一層又一層的不明生物在眼前走過,手裏還抱着一個比腦袋還大的保溫杯的,不用多想,喊一聲“小衍”準能叫停。

但溫衍第一個角色是方白,身體素質超強的少年警官,方白或許真的不怕冷,但溫衍對寒冷的感知不僅僅是通過身體上的,還有來自心理上的。

經過上次的教訓,溫衍學乖了很多,在衣服底下貼了起碼有十片暖身貼,腳下還有兩片暖足貼,跟踩着兩個風火輪似的,兢兢業業履行自己“暖身體”的職責,可謂是裝備齊全。

奈何風透過不怎麽嚴實的衣領、袖口打過,每過一趟,就散走些熱量,戰栗頃刻拂過全身,溫衍看着站在不遠處等他的沈澤,有點想罵人。

去哪裏不好,偏要來雲鼎碼頭。

風時刻叫嚣着要把自己的頭擰下來。

真的是殺人不見血。

沈澤聽到身後輕微的動靜,下意識轉過身來,愣了片刻神後,眉頭便跟着皺了起來。

這人……怎麽又穿的這麽少。

沈澤強忍着才沒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披到溫衍身上,聽着耳機裏傳來的“安全,沒有發現可疑設備和可疑人員”的即時消息,斟酌着走近了幾步。

沈澤知道自己猜對了,黑二行事向來謹慎,還是在這種節骨眼上,要是派人跟了出來,就要保證不被自己的人發現,可惜他打不了這個包票。

如果在其他地方,黑二或許還有這個膽量試探一下,但是在倉陽,一塊碎石、一條河道,都打着他們的名號,能站着不摔倒就很好了。

黑二為了将戲演下去,就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來。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沈澤站定的時候,溫衍卻依舊自顧自往前走着,擦身而過的瞬間,沈澤就感覺到方白的指尖劃過自己的掌心,動作掩在那人寬大的袖口下,遮了個完全。

別人看不見,但溫衍主動又大膽的親近,讓沈澤起了個戰栗。

陌生,又極度誠實。

那人的指尖冰涼,沈澤下意識攏上,想要抓住什麽,可惜方白只是點到為止,沒有多停留一秒,沈澤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順着他的動作到了手心。

沈澤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嘴角忽的綻開一點弧度,帶了些自嘲的意味搖了搖頭,這誤會的滋味不太好,他在這邊沾沾竊喜,那人只是公事公辦而已。

還真是……不公平啊。

溫衍轉過身來,擡了擡眸子,看了看沈澤手心的位置,示意他注意,沈澤低聲說了句:“方白?倉陽市刑偵大隊副大隊長,沈澤。”

語氣中的疏離和懷疑顯而易見。

沈澤一邊說着,一邊作勢整理腕間的衣服,然後就瞟見溫衍遞給自己的那張紙條,上面寫着兩行字,第一行是我身上有竊聽器,第二行是黑二沒有派人跟着。

沈澤輕輕點了點頭,眼神中的笑意一點點浸染上來。

“沈隊。”溫衍冷聲回道。

“我們在這裏發現了林然的屍體,”沈澤沉聲道,語氣有些捉摸不定,“陳榮也殉職了,當時聯系不上你,省廳那邊還以為你也……”

看着沈澤的臉,溫衍發覺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黑二通過竊聽器“看見”的沈澤,肯定跟自己眼前的沈澤不是一個人。

這到底是個什麽品種的魔鬼,能用這麽天真燦爛的表情說出那樣沉着的話。

“還以為我也死了?”溫衍避開沈澤的眼神,低聲說道。

“只是擔心。”沈澤說道。

“這次任務,沈隊指揮?”溫衍繼續問道。

“原則上是這樣,”沈澤說的很慢,一字一字似乎能将所有情緒沉埋,“但肯定需要你的配合。”

“配合”兩個字被沈澤咬的很重,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試探着,那頭黑二的疑慮也一點點打消,沈澤看着方白不經意間的戰栗,想着這出戲也演的差不多,再拖下去,這人非感冒不可,于是打定主意喊了停。

“萬事小心,保持聯系,一旦有什麽不好的苗頭,先把自己摘出來,別沖動。”沈澤開口提醒道。

溫衍想着剛剛兩人的對話,沒什麽纰漏,也就跟着放下心來,然後對着沈澤點了點頭,他現在被風吹得腦袋發沉,四肢發僵,急需回暖,于是也顧不得打招呼,簡單示了個意就想走。

可是在越過沈澤的那一瞬間,溫衍模糊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抵在了自己手心,帶着不屬于自己的溫度。

溫衍指節冰涼僵硬,本該合上的手掌像是失去了反應能力,還沒來得及感受那東西的輪廓,就在掌心滑落。

緊接着,溫衍的手就被沈澤握住了,連帶着的,還有半墜未墜的不知名的東西。

莫名其妙被吃了豆腐的溫衍:……

光明正大牽了小手的沈澤:(^-^)

作者有話要說:

沈澤:牽手紀念日,四舍五入就是睡了,美滋滋,拿小本本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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