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追光者
當化妝師把溫衍的紙條塞到顧煊手上的時候,顧煊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放了鴿子。
他都有點說不上來心頭是什麽感覺,覺得很新鮮,卻還帶了一種近乎詭異的熟悉感。
就好像的确在意料之外,轉念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你這是被拒絕了啊。”蔣現探過視線去瞟了一眼,幽幽開口。
“這叫防人之心不可無,即便這個人是我。”顧煊挑眉,在這種堆垛着虛僞和錢色的地方,葉景初能安然無恙走到現在,就是因為這個“臨時有事”。
“不是什麽壞事。”顧煊笑道。
“你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那還開口就約他吃飯。”蔣現涼涼道,“不過的确是個膽大的,總比什麽都不知道就一頭紮進來強。”
蔣現拿出手機調到時間界面,放在顧煊面前晃了晃,“你确定還要繼續在這裏待着?”
人都走了,他留在這裏做什麽,顧煊邁開步子就往外走,堪堪走出幾米的時候,忽的頓住了腳步,扭頭對着蔣現開口,“我不放心他,你去星光娛樂摸摸底,順便把他的住址問過來給我。”
蔣現聽言,扶了把眼鏡。
他向來不相信一見鐘情這玩意,尤其是發生在顧煊身上,這四個字便再打了幾分折扣。
要是再風花雪月一點,或許稱之為驚鴻一瞥更加貼切,但偏偏有些狼狽,那一身濕漉的模樣,好看是好看,卻左右不是什麽值得久長念想的畫面。
“你确定嗎?”蔣現輕飄飄開了口,“那孩子看着軟綿綿,卻是個有戒心的,你可得想好了再下手,別扭頭在半道走了,到時候還得幫你收拾攤子。”
“話這麽多,”顧煊徑直往前走,“你留意一下公司有什麽靠得住的經紀人,對了,我好像隐約記得你有個學弟,叫什麽趙大米的那個,你去問問看他現在手頭挂着幾個人。”
蔣現額頭青筋一跳,“那叫趙小米。”
顧煊擡手認錯。
“手頭就一個流量小生,你問他幹……”蔣現話一頓,然後才反應過來,顧煊這是打算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于是嘴角慢慢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笑道:“顧煊,顧大影帝,您這是老房子着火啊。”
顧煊無言默認。
他低下頭,看着手心溫衍留下的紙條。
最後面跟着的笑臉,寥寥幾筆,并不精致,卻不聲不響地在心頭的地方臨摹而過,顧煊甚至能想象葉景初畫下那個笑臉的神情。
老房子着火啊。
葉景初可不就是一把火嗎。
影視城附近其實并不缺交通工具,除了拍攝劇組外,還有四面八方來的游客,有需求就有市場,所以溫衍不愁沒有回家的法子,但夏日近乎嚣張的烈日一蒸,窗外的樹蔭葉影都格外濃黑。
坐在悶熱的公交車上,精神堡壘逐漸崩塌瓦解,但體膚卻清醒得不得了。
溫衍開始後悔拒絕了顧煊的那頓飯,哪怕飯吃不上,蹭個車也是好的。
等終于回到家的時候,溫衍草草洗了個澡就趴到了床上。
比起餓肚子,他更不想出門受罪。
溫衍是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吵醒的,那聲音刺耳又長久,跟對峙似的響着,在這本就不大的地方從東橫亘到西,從上穿行至下,簡直就是四處沖撞。
溫衍按了按有些昏沉的腦袋,惺忪着眼睛看着上面的來電顯示,“呵呵”兩個字。
代表着胡宇,也代表着溫衍此刻的心情。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收到了葉景初和顧煊的什麽風聲,打探消息來了,更準确的說,是興師問罪來了。
“喂。”溫衍的嗓音還有些剛睡醒的沙啞,“宇哥你有事嗎?”
“小景啊,”胡宇聽到溫衍的聲音,先是一愣,随即語調微揚,“現在在哪兒呢,方便接電話嗎?”
字裏行間無一不透露着怪異的氣息。
溫衍稍一轉念,就知道胡宇誤會了,只好裝作什麽都不知情的樣子,解釋道:“方便的,在家裏剛睡醒。”
“在家裏?不是說去和顧煊吃飯了嗎?”胡宇語氣急轉直下,剛聽葉景初的聲音還以為睡到顧煊床上去了,結果輕巧一句“在家裏”。
“有點事,所以就回來了。”溫衍暫時不想把自己和顧煊并不認識這個事實戳破,對于現在的葉景初來說,就是因為手頭沒有一點籌碼,別說扳倒胡宇了,連保住自身都是奢望。
現在顧煊就是他最好的護身符。
“有什麽事比跟顧煊吃飯還急?”胡宇語氣開始急厲,“小景啊,機會是要自己把握的,顧煊是什麽人你不可能不清楚,別人要跑上好久才能靠近一點,你就差一兩步,千萬別再糟蹋了。”
溫衍懶得跟他多說什麽,就敷衍似的嗯了幾聲,然後在胡宇恨鐵不成鋼的“叮咛”下挂了電話。
在他剛想出門解決晚飯的時候,手機又悠悠響了起來,跟着而來的,就是指南的溫馨提示,給這串陌生的號碼爆了馬甲——顧煊。
溫衍挑了挑眉,摁下了“接聽”鍵。
他是真的想知道顧煊究竟想在葉景初身上得到什麽。
“您好,請問您是?”溫衍先發制人。
“顧煊。”那聲音直截了當,連一秒的錯愕都沒有。
“顧神?”溫衍語氣疑惑,面上卻平靜如水,“您找我有事?”
更嚴格來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
“你現在有事嗎?”顧煊直接反問。
溫衍低頭看了看自己扁平的肚子,實話實說,“有,要去吃飯了。”
“那正好。”顧煊帶着明顯的笑意,“下樓,我帶你去吃飯。”
溫衍:……
“樓下?”溫衍一邊說着,一邊小跑過去推開了窗。
樓下的确停着一輛車,溫衍看不清牌子,但光那流暢特殊的車型就足以證明它的身價,停在一片死蔭下,與這個老舊的社區顯得格格不入。
溫衍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憋屈感。
思量了一會兒,溫衍還是下了樓,他不知道自己是屈服于美食的誘惑,還是屈服于顧煊,但早上放了顧大影帝鴿子的,的确是自己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即便只是從禮節出發,再度避而不見也不太合适。
那個“名氣不大,脾氣不小”的鍋現在還在背上背着呢。
溫衍帶着口罩下了樓,正打算拉開後座的門,就看到副駕駛位置上的窗戶緩緩降了下來,緊接着傳來的就是顧煊的聲音,“坐前面來。”
溫衍雖然驚訝于顧煊自己開車走這一趟,但也不想在這裏停留太久,尤其是和顧煊這種話題人物待在一起,簡直就是分分鐘上熱搜榜榜首的節奏,于是斂了心思上了副駕駛。
開門,入座,系安全帶,一氣呵成,看得顧煊直想笑。
倒是一點都不生分。
很好。
溫衍打定主意,在顧煊開口前堅決不說話,甚至還小心地用防曬外套隔開了兩人的距離,扭頭專心致志盯着窗外呼嘯而過,又交雜疊亂的景致。
顧煊偶爾側臉看向溫衍的時候,那些透窗而入的光影在夜色朦胧中,顯得格外輕逸,落在溫衍眉梢、臉頰、唇間、耳邊,似遠似近。
眼前仿佛凝上了千百個鏡頭,從各個縫隙間描出特寫,都帶着這人的氣息。
顧煊從來都不知道這世上竟然會有人這麽好看,完全就是按自己的喜好長的。
所以注定該是自己的。
顧煊選的晚餐地叫“日月明”,是個離市區很遠的高檔私人山莊,無論是內間還是外堂的布置都很有意境,穿廊的風輕輕淺淺,還帶了幾分山間初醒的寒意。
最重要的是這裏的保密措施極好,即便走着的是顧煊,身邊還跟了一個模樣很精致卻也眼生的年輕人,招待人員也稀松平常的樣子。
顧煊一早就訂好了位置和餐點,在他車駛進山莊的瞬間,後廚便已經開始上菜,所以溫衍一進門就看到了琳琅一桌。
以葉景初的身價,要奮鬥一年才吃得起一桌的那種。
“坐。”顧煊替溫衍拉好椅子,笑着開口,然後像是怕溫衍尴尬似的,繞了小半個圈坐到了正對面的位置。
溫衍提起筷子,良久,還是嘆了一口氣,慢慢放了下來。
他想撐着等顧煊先開口,可這人就跟毫不知情似的囫囵着,挑明目的都沒有,更別提什麽讨價還價了。
“怎麽不吃?”顧煊開口問道。
“因為不知道能不能吃。”溫衍回答。
“怕我下毒?”顧煊也放下筷子,直直盯着溫衍,“你大可放心,我是守法的公民。”
“怕吃了這頓之後,以後就只能等着顧神給我飯吃了。”溫衍低下眸子,有些孩子氣地疊着眼前正散着熱氣的餐巾。
顧煊從他那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看見溫衍軟塌塌的頭發,他很想上前rua一把。
他知道溫衍話中的意思,于是越發感嘆自己遇到了個寶貝。
“有沒有興趣來光年?”顧煊怕吓得這人沒有胃口,于是直截了當開口。
溫衍慢慢擡起頭來,頂頭的燈光墜在他的眸子裏,一閃一閃,整個人像是飄着一層淡淡的軟刺,他停下手頭的動作,低聲道:“為什麽要幫我。”
這句話透着與葉景初外表嚴重不符的冷漠,顧煊卻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反而覺得想笑,就好像看到一只小狐貍借着頂上的燈光,投下一個闊大的陰影。
他就躲在裏面,把陰影當成了自己。
幫他嗎?
其實我幫的是我自己。
顧煊在心裏這麽回答。
但面上依舊不顯山不露水,笑道:“因為覺得你可以站到一個更高的地方。”然後在溫衍詫異的目光中,補充了一句“僅此而已。”
目前是“僅此而已”,但不是自己想“僅此而已”。
主要是不敢。
“我和星光還有五年的合約。”溫衍在顧煊極度“正直”的眼神中卸下防備來,捧着比他臉還大的水杯甕聲甕氣道。
“我知道,違約金的事你不用擔心,光年會幫你付的。”顧煊說道。
“好。”溫衍擡起眸子來,顧煊的确是現在的葉景初最好的浮木,但他卻不能平白受這些人情債,“我不要工資,直到補上違約金這筆窟窿,顧神的人情我也一定會還的。”
顧煊笑着點了點頭,但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他想要的,除了葉景初之外,還真沒人給得起,但看這架勢,還有很長一場戰要打。
事情說開了之後,溫衍吃上了來這個位面之後的第一頓飽餐,然後顧煊也驚喜地發現,這人是真的能吃,還不挑食,好養的不得了。
在兩人吃得正香的時候,他們都還不知道,“葉景初”這個名字,人生第一次,登上了圍脖熱搜榜的榜首,還是叉都叉不下來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