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追光者

“老師,其實我們自己去就可以了,小米和蔣哥也在,左右沒什麽大事,您就在家裏喝喝茶等着就好了。”溫衍在臨出門前仍舊不死心,做了最後的掙紮,總覺得這個陣仗太猖狂了點。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去領影帝大獎呢。

餘夜年一身黑色素衣,腕間還挂了一串沉香佛珠碎鏈,格外的仙風道骨,不說話的往那一站,給人一種避無可避的重壓。

他随意地揚了揚手,“我就是随行家屬,在門外等着,不打擾你們試鏡。”

溫衍轉過臉抿嘴看着顧煊,這“随行家屬”分量未免太重。

即便他安安靜靜在門口站着,場上的工作人員也不可能裝作看不見。

“別擔心,老師有分寸的。”顧煊伸手把溫衍鬓邊散着的碎發順了順,“你就安心試鏡。”

溫衍小聲嘀咕:“這看着就跟威脅似的。”

顧煊知道餘夜年的心思,他這個人向來護短,入眼的後輩很多,真的放在心上的卻就只有自己一個,現在多了個景初。

這小半個月來,顧煊從餘老口中聽到的“景初這孩子比你強”、“還是景初省心”、“你就不能學學景初”這類的話,攢着都有一籮筐了。

可每每說及此處,顧煊都是笑着承下,恬不知恥地回一句“謝謝”,好像誇得就是他似的。

人一旦上了心,就想把自己認為好的全都給他。

于是餘夜年退圈這麽久來,第一次過問了圈中的事。

星光娛樂、胡宇、葉景初。

然後氣得一天都沒吃飯,又把太極拳打出了霹靂拳的氣勢。

溫衍哄了好久才消停下來。

所以他走這趟沒有別的原因,純粹就是為了給葉景初撐腰來的,讓那些旁人和後人在開口行事之前,都掂量掂量。

別當他這個“老師”是死的。

車上的空調開得有點低,溫衍怕餘老身子骨受不住,特意噠噠跑上樓拆了一條薄毯子下來,披在了餘夜年身上,開口道:“您睡一下吧,還有一段路。”

餘夜年仰躺着,從他那個角度看過去,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溫衍半張臉上,泛着通透明朗的暖色。

葉景初的眼睛生的很別致,眨眼的時候,總有一種半深不淺,意猶未盡的感覺,還透着半骨子天真。

餘夜年越看越舒心,越看越滿意。

他這一生愛人去得早,都沒有留下什麽兒女,原先不覺得日子孤躁,也不覺得單調,偶爾約三兩好友吃個茶、踏個青,打發打發也就過去了。

可這小半個月,因為顧煊和溫衍的存在,他忽的想要追讨過去被随意打發掉的時光。

正看得歡喜,一雙眼罩從天而降,餘夜年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想都不用想,除了那個孽障,還能有誰。

“別看了,好好睡一覺。”顧煊的聲音從側方傳來,和溫衍的輕聲細語完全不一樣,“暈車的老毛病還在犯,別折騰了。”

說着還熟門熟路的在餘夜年後耳貼了兩片暈車貼。

餘夜年被溫衍拿來的小毯子裹得嚴嚴實實,一點都不想動彈,身體和心裏都舒服得很,啓聲道:“景初啊,喜歡演戲嗎?”

溫衍正在塞被角的手一頓。

說實話,溫衍也不知道葉景初究竟喜不喜歡演戲,只是睜開眼睛的時候,位面給的任務就是這樣。

溫衍沒有回答,餘夜年有點心疼。

葉景初和顧煊不一樣,後者可以毫無顧忌地選擇演什麽、不演什麽,甚至是随時喊停,別人還覺得無可厚非。

可葉景初卻要凝固在那些散發着腥氣的“游戲場”裏,在別人指定的規則下慢慢走着。

“如果不喜歡,我們就回家。”餘夜年輕聲道,斂了所有威嚴之氣,剩下的就只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心疼。

顧煊和溫衍同時擡起頭來,看了餘夜年一眼,然後各自轉過視線,在空中碰上。

他們都聽懂了餘夜年的意思。

不用為了旁人的說道去勉強自己,做那些不喜歡的事。

溫衍鼻子有點酸,這個位面“被包養”的鍋一個接着一個,唯一官方蓋戳的大概就是餘夜年口中的“回家”了。

溫衍覺得如果自己現在真的開口拒絕這試鏡,餘夜年可以掉頭就打道回府。

“那會被說耍大牌的,”溫衍攏了攏餘夜年手邊的被子,戲笑道:“那老師就要‘晚節不保’了。”

“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就回家。”顧煊忽地把溫衍的手握在掌心。

“光年那邊不用擔心,有我。”

溫衍感受着顧煊的溫度,那種慌亂淩駕于心頭,清醒又恍然,他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句“喜歡的。”

他必須完成任務,然後回家。

卻不是顧煊和餘夜年口中的回家。

顧煊沒有把手收回來。

他看着溫衍,總有種這人離自己很遠的錯覺,兀自橫亘着,幾乎所有的小心翼翼都由此而生。

明明他就在自己跟前,卻比初見時,隔着幾重高牆的距離還要遙遠。

“好。”顧煊沉聲道。

溫衍不着痕跡地把手抽了出來。

一路無言。

到片場的時候,顧煊的保姆車一停下來,就有專門的工作人員跑了一趟,身後還跟着五六個穿着統一制服的保安。

工作人員敲了敲玻璃,輕聲喊了句顧神。

趙小米應聲拉開車門,對着工作人員說了句“辛苦了,”然後快步走到另一側的位置,按住把手往後一推。

餘夜年就這麽慢悠悠走了下來。

所有人:……

不是說好來接皇帝的嗎?

怎麽來了個太上皇?

溫衍坐在裏側的位置,周圍抱枕、毯子、零食擠一地,所以下車的時候磕磕碰碰的,也走不利索。

以他的“咖位”,應該是屬于下車拉車門的那種,結果等所有人都利落下了車,他才挪了出來。

然後。

一腳沒站穩。

當着所有人的面,摔在了顧煊懷裏。

溫衍:……

衆人:……

被撲了個滿懷的顧煊:還能有這種好事?

“怎麽這麽不小心?”餘夜年過來扶了一把,皺着眉頭把溫衍轉了一圈,“有沒有哪裏摔着?”

溫衍搖了搖頭,站穩之後往餘夜年那邊撤了一步,和顧煊拉開了一點距離,這十幾雙眼睛看着,讓溫衍覺得壓力很大。

尤其還是在什麽“包養”傳言滿天飛的時候。

可顧煊就跟沒看見似的,上前拉過溫衍的手腕,側步轉了個方向,借着身高優勢和視覺盲區把人圍在了一個小死角。

蔣現和趙小米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再不着痕跡地将這兩個光天化日之下沒皮沒臉的兩人擋開,借着餘老吸引衆人探究的視線。

“疼不疼?”顧煊皺着眉頭吹了吹溫衍手腕處的位置。

溫衍這才後知後覺的看見腕間的劃痕,一條幾厘米長的傷口,很淺,只泛着微微的紅色,從本質上屬于你再不看看就要愈合了的那種。

“不疼,可能是下車的時候不小心劃到的。”葉景初的皮膚很白,一點點青紫都格外明顯,所以看着有些瘆人,“真沒事,快出去,等會兒別人誤會了就不好了。”

“老師在那裏站着,他們不敢亂說什麽。”顧煊依舊盯着那處傷痕,“車上有碘酒和創口貼,我們去擦一下,乖。”

溫衍連連點頭,現在顧煊說什麽都好,別說擦碘酒了,就是擦硫酸都成,只要快點出去。

等他們走到片場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分鐘之後的事了。

過來接人的工作人員在看到餘夜年的那一刻,就瘋狂地給上級領導發消息,連連用了四五個感嘆號,然後一級傳一級,最後傳到導演手機裏的時候,感嘆號已經成功變成了十幾個。

“餘老怎麽有空過來。”導演鄭成摘下帽子,身後帶了一衆副導、助理,彎身鞠躬颔首,動作有些不自覺的拘謹。

溫衍“狐假虎威”,跟着受了這一彎身。

雙方陣營分明的跟什麽交易現場似的,尤其是餘老今天那一身黑,自帶鼓風機效果,片場悶熱的風都能把衣角吹出獵獵的視覺沖擊。

連顧煊的氣勢都被壓了下去。

想想在這個位面第一次進劇組的時候,葉景初還是個連盒飯都吃不上的小透明,現在都可以面不改色站在大|佬身邊“作威作福”了。

“打擾鄭導了”餘夜年朗笑了幾聲,“不用理會我,在家裏待久了,出來活動活動筋骨,正巧趕上的。”

“景初這孩子認生,所以不太放心,就跟着來看看。”餘夜年一把把溫衍拉到跟前,完全忘記了自己身邊還有個名正言順的、極其給他長臉的大徒弟顧煊。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多了個“認生”毛病的溫衍,迅速進入角色,彎腰喊了句“鄭導好”。

顧煊也在一邊笑着搭腔,“景初來光年第一個工作,老師念叨着還是覺得來一趟比較好,鄭導不要見怪。”

鄭成冷汗都要流下來了。

這不就是新生開學,有權有勢的家長過來跟老師“打招呼”,開口就是一句“老師您辛苦了,我是這個學校最大的股東,你身後的樓就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我的學生你應該也認識,沒什麽出息,就一個校長而已。”

最後加一句“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鄭成:“呵呵,哪的話。”

說實話,要是葉景初想要一個男四、男五的角色,他也就咬牙給了,可這葉景初心裏是一點ac數都沒有,開口就要男主角。

他願意做伯樂,也願意給餘老和顧煊這個面子。

可這千裏馬。

他媽是個瘸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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