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祁一桐心如鼓擂, 他的目光怎麽這般攝人,讓她在這對視中難以為繼。

她想楊暹應該是猜到了的,他是如此擅長被傾慕, 從前她就沒能瞞過, 如今亦然。

她幾乎是等待判刑一般等待着楊暹的反應,但?他沒有更?進一步了, 他向後?靠去, 在那最後?一層紙前選擇了退後?。

“很合适的名字。”她聽見他這麽說到。

祁一桐落眉,也拉開了距離, 輕聲點頭,“謝謝。”

就在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凝固時,醫生抱着端午出來了, 在他看來是他打擾了小情侶親熱,樂呵呵招呼兩人:“沒什麽大礙,打了針回?去注意溫度就行。”

楊暹起身結賬, 端午因為打針還?有些脾氣, 用屁股對着他, 尾巴尖卻在悄悄搖擺。楊暹順了好一會兒背毛才哄好,卻是說什麽也不願進籠子了。

楊暹無法,只能抱着,兩人沖醫生道謝離開。

回?程路上端午不肯坐後?座,楊暹便讓祁一桐把它抱到副駕,二十斤的大貓坐在祁一桐腿上沉甸甸的,但?是很暖和, 祁一桐愛不釋手。

小家夥不怎麽老實, 踩着她的腿動來動去,被楊暹蹲下身來看着眼睛下了最後?通牒:“要麽乖乖坐着要麽回?籠子。”

他這麽寥寥一眼比什麽都管用, 端午很靈性?的領悟了,小聲哼哼兩句,不動了。

楊暹沒有直起身,保持着這個?有些仰視的姿勢看向祁一桐,“會重嗎?”

祁一桐下半身被壓着,連帶上半身也不敢動,但?還?是搖搖頭。

楊暹确認她不是勉強,摸了把貓頭,關上了車門。

祁一桐看着他繞過車頭的身影,覺得他們剛剛的場景很像年輕的帶娃夫妻,楊暹若是當了爸爸,也應當是那種非常理性?又非常溫柔的父親吧。

想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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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這一來一回?又耗費不少時間,等到再次回?到楊暹家已經快九點了,菜還?沒洗,也不知道幾點才吃得上飯。

楊暹安頓好貓,回?到廚房,祁一桐正?在切菜,他洗了手接過祁一桐手裏的刀具,下颌朝水槽揚了揚,“今天太晚了,你就洗菜吧。”

說着三兩下把菜切好,又打了兩個?蛋,下油熱鍋,動作行雲流水,很是熟練。

被他趕去洗菜的祁一桐雲裏霧裏,“我一直以為你不會做飯。”

與之?相對的,楊暹手上動作十分幹淨利索,“小時候跟我爸學的。”

祁一桐想想也是,不會做飯的人家裏怎麽會用具這麽齊全,提起這個?她笑起來,“之?前開車去卡瓦雪山的時候我問你做不做飯你還?黑臉。”

楊暹下鍋的手停了停,像是在回?憶,“有嗎?”

“怎麽沒有,你那個?時候可?兇了,每天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祁一桐你乖一點’,還?有各種惡趣味和壞心眼……”

祁一桐越回?憶越起勁,翻着舊賬添油加醋,說到激動的時候氣血上湧,白而透的皮膚下浸出一片粉色,生動而明豔,像一朵初開放的粉山茶。

楊暹什麽時候開始心猿意馬的自?己也不知道,或許從不經意間回?身看見她盈盈一握的腰身開始,一切都不對了。

傾身洗菜的動作讓她的短上衣不可?避免的上移,露出一截白得不像話的細腰,因為腰身下榻,淺淺的兩個?腰窩清晰可?見,渾圓被緊身牛仔包裹。

視覺上柔然和堅硬的碰撞,讓楊暹幾乎是不堪地飛快移開了視線,但?即使這樣,那抹白色還?是殘留在他的視覺神經上,閉上眼睛也無法逃避,提醒着他的失态。

偏偏祁一桐毫無所察,仍繞着他前前後?後?的轉,楊暹第一次如此後?悔沒有買一個?更?大的廚房。

“你出去吧”,他突然開口,“剩下的我來。”

祁一桐莫名:“就剩最後?一點就洗完了。”

楊暹背對着她,聲音低沉卻是不容拒絕。

“我來。”

祁一桐歪歪頭,見他堅持,也不是生氣的樣子,只好擦幹淨手道:“好吧,有需要你喊我。”

直到祁一桐離開了這個?封閉的空間,楊暹才從屏息中放過自?己,他難耐地閉上眼,鼻尖一整天都萦繞着的那股香氣在此刻卻變得異常的馥郁。

他不可?抑制的想到她浴室裏擺放的身體?香氛,她鐘愛的氣味,曾幾何時,也曾沾染到他身上。

他用過很多?詞形容祁一桐,是記憶裏妹妹一般的女孩,是重逢後?令人尊重的女性?,每一次獲取她的新面貌,他欣喜、欣賞,又或是不忍、憐惜,但?都沒有此刻這般令他自?我厭棄和鄙夷。

也就是在這一天,他無比清晰的,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意識到——

祁一桐,是一個?女人。

最終那頓飯到九點半才吃上。

對吃了四年外賣的祁一桐而言口味稍顯清淡,但?她只出了洗菜的力,沒好意思多?說。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盤炒青菜被楊暹做成了甜口的,祁一桐吃了小半碟。

那天之?後?祁一桐有約楊暹出來遛過幾次貓,糊糊和端午這對年歲相差不大的貓貓兄妹在打了一架之?後?迅速的成為了朋友,糊糊也因為終于?達成了shoulder cat體?驗格外親近楊暹。

祁一桐覺得這樣的相處挺好的,偶爾會有種回?到剛認識楊暹時的感覺,什麽也不用想,有種平實的滿足。

十二月下旬,祁一桐今年的工作基本清完,索性?給幾人都放了假,妝娘和兩個?助理去泰國?度假,粒粒也提前回?了老家。

生活一下空閑下來,祁一桐就時不時去高龔民的舞室看楊暹編舞,一來二去和李瀾時也熟悉了起來。

與楊暹相比,李瀾時就是個?粗枝大葉的大男孩,冒着點傻氣,永遠的樂天派,每次見到他祁一桐都會想到某種大型犬類,很難将他和家世不凡幾個?字聯系在一起,但?事實就是這個?人是滬市最好的私立醫院的小公子。

總之?祁一桐對他的印象很不錯。

這天祁一桐依舊看兩人練舞到很晚,三人去吃了熱乎乎的火鍋,分別的時候李瀾時還?在叫祁一桐平安夜出來喝酒,被後?者無情的關在了車門外,狠狠抛棄。

喝酒祁一桐不太行,但?是平安夜确實可?以搞一點活動,往年她都是和胡棠或者是粒粒她們過的,今年胡棠似乎格外的忙,校慶之?後?兩人還?沒怎麽聯系。

快到祁一桐家的時候李瀾時又打來了電話,帶來的卻不是一個?輕松的消息。

“高老師那個?小孩,去了。”

祁一桐和楊暹到李瀾時家的醫院時,高龔民正?和一對中年夫婦撕打。

說是撕打也不準确,應該說是高龔民在單方面的洩憤。

中年男人大冬天的套着一件不合身的髒舊運動衫,腳上的盜版布鞋灰撲撲的,結了一層泥垢,一旁的婦女稍微好一些,裹着一件棉衣,但?看着也薄得透風。

年事已高的高老揮着拳頭,夫婦倆不遮不擋,只一個?勁地垂首哭泣。

三個?人的悲痛在這不寬敞的醫院走道裏是那麽的無處安放。

高龔民悲憤交加:“為什麽要放棄治療?你們憑什麽背着我放棄孩子的治療!”

男人被高龔民揪着衣領,涕淚交集地搖頭,“沒用了,救不活了,還?費那個?錢做什麽?”

“怎麽會沒用?醫生說了有幾率!”

任高老如何逼問,夫婦倆卻像是認定?了一般,頹然落淚。

高龔民無力地推開男人,跌坐在走道的座椅上,“你們當初是怎麽答應我的?要讓孩子好好活下去,結果呢,手術後?就把孩子扔在家裏不管不問,你們但?凡有一個?人有心,孩子都不可?能轉移到今天這種地步!”

在他的質問裏婦女先崩潰了,哭喊道:“我們也要賺錢,沒有錢我們一家五口吃什麽?沒有錢怎麽供孩子讀書?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放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懷胎十月割下來的肉疙瘩,是我要她死嗎?!是她就是個?賤命!”

她從地上爬了起來,瘋了一般抓撓高龔民,“都是你,當初要不是你們,她早就死了!早晚都要死的讨債鬼,還?掏空了家裏所有錢!都是你們多?管閑事!”

女人抓破了高龔民的臉,被她丈夫拖走,一旁坐着的李瀾時也趕緊扶住高龔民檢查他的傷口。

口子不大,只流出一點血,但?女人怨怼的話語卻讓高龔民喘起了粗氣。

“沒有錢你們找我要,我會想辦法湊手術費,我也能資助孩子上學,實在不行我來養這個?孩子!”

中年男人安置好妻子,擦幹眼淚站直了身子,兩只眼睛在醫院慘白的白熾燈下沒有一絲光亮。

“事到如今說什麽也沒用了,是我們倆背着你放棄了囡囡的治療,我們對不住你。高叔你們是好人,這麽多?年幫了我們太多?,我們心存感激,但?是家裏已經為了她花了太多?的錢,治療了又怎麽樣?多?活一秒都是在燒錢,我們已經負擔不起了,不如死了算了。”

高龔民眼珠通紅,渾身打着哆嗦,李瀾時察覺到不對,攬着他喊道:“高老師?高老師!”

男人看不見高龔民的異常,整個?人失魂落魄地把自?己的話說完,“放棄治療的事,我們和囡囡說過了,她是同?意的。”

高龔民兩眼一厥,昏了過去。

楊暹在看到高龔民喘粗氣時就反身離去了,此時帶着護士匆匆趕來,幾人抱着老人就往急診室去,徒留這對夫婦枯坐在走道裏。

祁一桐越過二人看向病房外登記的信息,是一個?16歲的女孩,而此刻,病房裏只剩下一張空空如也的病床。

她問楊暹:“這個?孩子和高龔民沒有血緣關系嗎?”

楊暹搖搖頭,“沒有。”

“只是她的身體?裏,跳動着高龔民的愛人在這世上僅存的生命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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