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平安夜前一晚祁一桐追劇追到淩晨四點?, 直睡到十一點?才醒,沒有辦法,自由職業閑暇時是?沒有上午的。

起來不緊不慢地泡個澡, 精心化?了妝才出門。

時近年關胡棠總算是?忙出頭來, 祁一桐約她?今天去爬山,十二月秋霞山的紅楓正是?開得盛的時候, 山上的古剎到了這個時候也會迎來客潮。

兩人晃晃悠悠吃了東西?, 踩着冬日正午暖洋洋的陽光往秋霞山去,像他們一樣來賞楓的市民還真不少, 找地方停了車買票,山腳下的大?理?石廣場上小販們聚成長長兩排,賣糖葫蘆的, 賣紅燭紅線的,賣白蓮菩提手串的,什?麽都有。

刷票進了大?門, 右手邊的鐘樓可以?領三?支香, 再往後走?便是?半月型的鏡池, 池中一具觀音石像低垂眉眼,走?過的人都要看上幾眼。

繞過鏡池就?是?大?殿了,殿前的臺階上擺着一具四米長的燭臺,布滿了斑斑的紅燭遺跡。到了這裏就?已經能聞到濃厚的寺廟香火的味道了。

佛院裏幾棵矮樹上挂滿了紅色的簽條,上面寫着無數人或平凡或宏大?的願望。

殿外?大?佛前聚着一圈人,祁一桐湊熱鬧過去看了兩眼,原是?兩只橘貓在蒲團上曬着太陽睡得四仰八叉, 被圍觀了也不知道。

她?也掏出手機拍了兩張, 發給楊暹,對方不知道在幹什?麽, 沒回。

胡棠看了一圈挂簽,問祁一桐想求什?麽,這間古剎因求緣而得名?,來都來了,不求白不求。

她?的桃花運是?著名?的有些糟糕,上學的時候每天守着她?那個話?劇社,談了幾個男朋友無一不是?因她?沒時間而不了了之,再後來工作之後就?更加清心寡欲了。

祁一桐啞笑着收起手機,“你最近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胡棠啧了一聲:“古井無波。”

她?的長相偏向冷豔,還尤其鐘愛塗得飽滿利落的紅唇,确實?叫人看了不敢進犯,算下來空窗了也有四五年了。

祁一桐吸了吸鼻子,拽住她?就?往寺裏跑:“求!先給我們胡棠來二十個大?帥哥!”

“呃,二十個也不必,先來五個嘗嘗鮮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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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香繼續往後走?,山上的路逐漸變成蜿蜒的瀝青步道,兩側紅楓林立,祁一桐用随身攜帶的卡片機拍了幾張,拉低亮度後光影斑駁,配上古道紅楓和徒步的人們,很?有人文的厚重感?。

“你可真敬業啊。”胡棠不像她?這樣經常鍛煉,才爬了一半就?有些氣喘,回頭見她?還有閑情拍照,十分佩服。

祁一桐順勢把鏡頭對準她?,胡棠立刻憋住氣凹起造型,祁一桐邊忍笑邊找角度,別說,胡棠這樣的濃顏真上相啊。

兩人走?走?停停,趕在日落前爬到了山頂,從頂峰望下去整座山紅得壯麗,被風吹過能看到樹與樹的起伏,像是?山在言語。

祁一桐掏出手機,貓貓的照片他已經回了,是?一張端午的睡顏,祁一桐放大?來看了看,能看到他陷在端午肚毛裏的手,笑着存下,又拍了一段楓野的視頻發過去。

胡棠把爬到一半脫下的羊羔絨外?套重新穿好,湊在她?身後翻了翻她?與楊暹的聊天記錄,扯了扯嘴角,在一旁的觀景石凳上坐下。

祁一桐笑着收起手機,“怎麽?”

“你和楊暹什?麽進度?”

“你現在怎麽不叫他楊暹老師了?”

“他現在降輩分了,別瞎扯,進展到哪一步了?”

祁一桐鞋尖在地面上一點?一點?,想了想答道:“好像沒什?麽進展,比朋友多一點?吧。”

“多一點?什?麽?”

“唔,說不出來。”

胡棠有些郁悶地扒開臉頰邊的頭發,撇過臉去,過了一會又扭回來,“從前我不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誰,無論是?勸阻你還是?支持你,都不那麽準确。我不知道你們是?如何相處的,但以?我對楊暹的觀察和了解,我認為他并不是?一個很?好的愛人。”

在他與祁一桐的聊天記錄中他甚至從不主動分享他的所見所感?,只是?在祁一桐發來消息時會回複,這些胡棠都不忍心點?破。

“或許有一天他能夠成為那樣的人,但在那之前一定會有人為此受傷,這一定不是?一段容易走?的旅途。”

胡棠嘆了一口氣,望着祁一桐充滿靈氣的眼睛,不願意說得太沉重:“我只是?覺得你值得更平凡更簡單的、不需要付出那麽多代價才能換取的愛。”

祁一桐靜靜地聽完,轉過頭來認真思索了一番,“我也覺得”,她?在胡棠意外?的神情裏有些苦惱的展顏,“可是?怎麽辦呢?雖然楊暹只給我百分之五十,但這百分之五十很?誘人。”

胡棠皺眉。

祁一桐沖她?眨眨眼睛,“那就?等我什?麽時候發現有人的百分之百比這百分之五十更誘人,我再換一個人喜歡吧。”

她?這幅模樣令胡棠心裏五味雜陳。

胡棠說這些的本意,只是?想讓祁一桐有一個心理?準備。若是?她?知道在不久的将來每一個祁一桐做出抉擇的時刻,這段對話?都會不斷浮現的話?,此刻的胡棠一定不會選擇将它們說出口。

但此刻她?尊重祁一桐,尊重她?的愛,也尊重她?愛的人。

兩人又坐着吹了會兒風,看日頭往下降,直到溫度也随着消失的陽光越來越低,才起身下山。

路上祁一桐收了消息。

“晚上還要來一個人。”他們原計劃是?去楊暹家一起過平安夜。

“誰?”

“楊暹的師弟。”

“哦,來呗。”

胡棠還是?第一次來楊暹的家,嗯,怎麽說呢,就?是?不出所料的那種北歐極簡風,視野開闊,收拾得幹淨但不過分規整,是?楊暹的行事風格。

她?剛想轉頭偷偷問祁一桐這個地段這個面積要多少錢,隔斷後面突然冒出一聲“哈喽——”。

是?個高大?的元氣小帥哥。

但是?無論你多帥都不要在別人身後突然吓人好嗎!

看到她?的驚吓,對方撓撓頭,嘴裏說着“抱歉抱歉”,燦爛的笑容裏實?際沒多少歉意。

胡棠猜這人肯定不是?第一次對着陌生人幹這種唐突的事了,并且毫不知悔改,完全是?一副下次還敢的樣子。

胡棠一言難盡,只能說沒事你好雲雲。

祁一桐給兩人簡單介紹之後瞄向廚房,楊暹不在,“他人呢?”

李瀾時亮出身上的圍裙,“暹哥帶端午洗香香去了,現在我是?掌廚。”

祁一桐揚揚眉,一副沒想到的樣子,現在的男生都會做飯了嗎,這麽賢惠?想着想着就?問出了聲。

結果李瀾時一派天真,“我不會啊,暹哥叫我看着鍋裏的菜,40秒翻一次。”

說着他還亮出了手機秒表。

祁一桐:“……”

胡棠:“……”

果然,對李瀾時就?是?不能高估。

關了火,祁一桐把鍋裏都要煮黑了的糖醋排骨出了鍋,暗暗嘆氣,楊暹只記得告訴李瀾時40秒翻一次,卻沒告訴他要翻幾個40秒,實?乃大?大?失策。

總之,李瀾時被扒了圍裙趕出廚房。

胡棠坐在客廳,眼見着李瀾時出來,默默地挪了挪屁股,坐到沙發另一頭去了。

她?是?有點?恐尬症在身上的,總不好和人幹坐着,于是?跟李瀾時扯些有的沒的,李瀾時也很?配合,倒豆子似的,問一句回三?句,忽略掉一些無厘頭的發言,兩人還算交流融洽。

畢竟是?一個圈子裏的。

胡棠也是?跟他聊到一半突然想起來,眼前這個有點?冒傻氣的大?男孩是?近幾年古典舞領域的強勁後生,實?在是?跟她?聽過的傳聞有些出入。

沒聊太久,楊暹回來後,祁一桐便從廚房裏被解放出來,有了她?的加入,三?人間的氣氛活躍不少,也不再局限于工作領域。

另一邊,楊暹聽着客廳隐隐的說笑聲,把爐上煨湯的火關成小火,接到了他父親楊冕的電話?。

大?半年沒見,父親的聲音依舊威嚴,淡聲關懷,“最近如何?”

“挺好。”

“你志國叔打給我說你去參加了什?麽攝影論壇。”

“去看看朋友。”

對面嗯了一聲,傳來一道小聲的催促:“說正事兒!”

楊冕頓了頓,才又問:“有看中的女?孩了?”

楊暹越過隔斷看向客廳,祁一桐坐在正對着廚房的沙發上,套着毛茸茸的外?套,長發披肩,顯得臉小小的,整個人都籠在溫暖的燈光裏,叫看的人也心生暖意。

他不說話?,那頭的電話?被他媽搶了過去,“兒子,你別緊張,我們就?是?問問,你也到年紀該考慮這事了。”

楊暹有些好笑,“你們該不會想說讓我去搞什?麽相親吧?”

“媽怎麽會這麽說?!就?是?你好些年也沒個動靜,人家的小孩都三?天兩頭往家裏帶小姑娘,我不求你非得帶姑娘,小子也行……”

“荒謬!你這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楊冕收回了電話?,沉聲直言:“有看中的就?帶回家來看看,別耽誤人家。”

不遠處祁一桐似是?發現了他的目光,朝他輕揚眉梢,睜圓了眼睛,無聲詢問。

楊暹勾唇,對電話?說:“我有數。”

因為他嘴型的動作,望着他的祁一桐歪了歪頭,很?像某種眼神清澈又愚蠢的小動物,楊暹這麽想着,收回了目光,反身回到廚房。

“聽說這姑娘有些争議。”

楊暹換了一邊手拿手機,“覃志國說了什?麽?”

“那是?我的師弟,你怎麽直呼人家姓名?!”

“是?你的師弟,不是?我的。”

楊冕是?管不了他了,“志國說後來有人找他談論過你這個女?朋友。”

楊暹煲湯的手頓了頓,皺着眉關了火,“什?麽人?”

“人家沒說這麽細,就?說是?個年輕女?性,對你的女?友敵意挺大?,像是?有恩怨。”

楊暹想到了監控拍到的那個紅發女?生,沉思不語。

“你們自己多注意,少和人起争執。”楊冕知道兒子自有分寸,就?提點?到這裏。

父子倆聊起別的,多說了幾句,等到楊暹挂了電話?發現身後的祁一桐時,她?似乎已經站了有一會兒。

“怎麽了?”他低聲問,眼睛掃過她?背在身後的手,“手又疼了?”

祁一桐咬着唇吃吃笑,搖搖頭向他展開掌心,一個紅色平安符躺在那裏,祁一桐一共求了兩個,一個給自己,一個給楊暹。

這也是?她?要在這天上山的原因。

平安夜,平安符。

“你放在車裏就?可以?。”

楊暹并不接過,只是?垂着眼簾打量這方方正正的三?角符,複吊起眼尾瞧她?,像是?一種引誘。

“就?求了這個?”

他知道她?去的是?秋霞寺。

祁一桐的背貼着隔斷,一牆之外?她?的朋友們正等着上菜,而此刻她?與楊暹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裏……

“嗯?”他貼近了,垂下頭,氣息在她?臉頰一擦而過,溫熱的,好像比她?的臉還熱。

“還求了什?麽?”

祁一桐從來沒見過楊暹這一面,盡管他氣質危險,但待她?總是?和煦而包容,但此刻他明明什?麽也沒做,只是?貼近她?,就?要令她?燒起來。

她?指尖陷進掌心裏,不敢與之對視,視線只敢落在他身後的地磚上,細聲細語:“我,我不需要別的了。”

楊暹的臉停留在她?餘光上方,入眼可及就?是?他修長的一截脖頸,他今天難得穿了立領的白色襯衫,微微散開,祁一桐輕易能看清他精致的鎖骨,再往下是?略微起伏的胸肌……

祁一桐的臉要滴出血來,沒發現自己何時竟開始屏息,以?至于有種血液沸騰的眩暈。

楊暹笑了。

氣音輕而薄,驚破這無限漫長的靜谧。

他滾動的喉結在她?眼前一晃而過,退開兩步,仿佛在笑她?的窘迫,又仿佛很?滿意她?的回答。

祁一桐的手被他牽起,揉開了緊鎖的指尖,平安符的一角有了一個折痕,是?她?太緊張捏皺的。

楊暹就?着她?的手撫平了褶皺,終于将它納入了自己的掌心,小小的平安符沾上了兩個人的體溫。

他溫聲帶笑,“謝謝,我會收好。”

收好可不行,這可是?出入平安符,“你得挂在車裏。”祁一桐叮囑到。

“好,挂車裏。”

他怎麽突然這麽溫柔,祁一桐摸摸鼻子,為了掩飾自己的不适應她?朝鍋上看了看。

“可以?上菜了嗎?”

湯也好了,只剩最後一個菜還沒下鍋,祁一桐趁着端盤的機會,紅着臉溜了出去。

晚飯五菜一湯,為了迎合節日氣氛還開了兩瓶紅酒,除了終年自律的楊暹,另外?三?人都下了肚,尤以?胡棠最甚。

酒過三?巡,又開着電視聊了會兒天,胡棠就?以?爬了一天山為由先提出告辭。

其餘幾人才發現時間已不早,楊暹本想送她?倆,被祁一桐謝絕了,留下李瀾時幫他收拾東西?,兩人自己打車回去。

路上不知怎地聊到李瀾時,胡棠腦中浮現出對方熱情的笑臉,總是?會聯想到漫畫裏搖着尾巴自帶花花背景的明媚大?狗,這話?放在一個剛認識的人身上有點?難以?啓齒,沒想到祁一桐瘋狂共鳴。

兩人笑作一團。

“不過,楊暹怎麽會和這樣的小朋友如此親近?”

祁一桐哈哈笑,“他比你還大?一歲哦。”

“……啥??”

“是?哦,瀾時其實?挺靠譜的,他只是?看起來……”祁一桐停下來尋找形容詞,被胡棠不确定地接話?——

“有點?傻?”

兩人再次擊掌大?笑。

胡棠住的遠,祁一桐在小區門口先下了車,一路走?回去想着要給楊暹發個到家的消息,掏出手機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自動關機了,只好作罷。

小院逐漸出現在視野裏,只見一道身影蹲在大?門口,腳下的快遞箱一會被他擺在正中間,一會被挪到牆角。

“給我就?成。”

祁一桐遠遠地喊了一聲,對方回過身來,扣了扣帽檐,向她?點?頭。

祁一桐抱歉地笑笑:“麻煩您這麽晚還要送來,謝謝啊。”

她?最近買了好多快遞,為了趕在聖誕節前送到全都備注了加急,害得快遞小哥三?天兩頭往她?這兒跑。

“聖誕快樂!”這麽想着她?回頭補了一句。

在她?身後,穿着快遞制服的男人摘下帽子,看着她?将快遞箱抱進了門。

回到家她?先上樓給手機充上電,撸了把貓,下樓拆快遞去了。

主要都是?些買來送給朋友的聖誕或新年禮物,還有一棵巨大?的聖誕樹,組裝起來足有一個半人那麽高,立在一樓的辦公區域正正好。

等到她?把聖誕樹組裝好,又一一清點?了東西?。

咦?怎麽多出來一個包裹?

看大?小好像是?剛剛她?抱進來的那個,祁一桐檢查了一下,收件人、地址和電話?都是?她?的沒錯,但是?她?确實?沒有印象,應該是?粒粒她?們買的什?麽材料。

她?把這個包裹放到玄關顯眼的位置,打算等晚點?拍個照片發到群裏,看看有沒有人認領。

這麽想着她?把一地的快遞紙盒一一拆開攤平,半是?夾着半是?摞着出了門。

與此同時,祁一桐卧室床頭正在充電的手機自動開機,兩秒後,屏幕開始瘋狂閃動。

【來自粒粒的未接來電2通】

[老板,你現在在家嗎?]

[你要是?在外?面今晚就?別回去了,在酒店先住幾天吧。]

[喂?哈喽?怎麽關機了?]

【來自粒粒的未接來電6通】

[你在哪?怎麽不接電話??]

[該死!快接電話?!!!]

【來自楊暹的未接來電9通】

[打給我。]

【來自粒粒的未接來電12通】

[我警告你!不管你是?誰,五分鐘內不接電話?,我就?會立刻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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