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二十二 天漸崖(十)
薛元道話音到此,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二狗見薛元道不願意繼續說,便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本來就對薛元道過去亂七八糟的事情興趣不大,聽到了那個人還是魂飛魄散的時候,便更不願意提起這件事情。
魂飛魄散啊,相當于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關于那個人的痕跡了啊。
等到薛元道将周圍的魔氣一一去除之後,冥王竟然帶着林裕禮來到了他們面前。
“咦,你們怎麽出來了?”
“我想來看看人界。”林裕禮對着二狗說道。
“看到了山下魔氣的消失,我便帶着師父來看看。”冥王繼而說道。
此刻薛元道已經将虛無從地上拔出,地上的裂縫處沒有絲毫的魔氣洩露出來,冥王不由得詫異地看着薛元道。
“道友道行高深,竟比我都要高上許多。”
“你不是冥王麽?”二狗說道,“我師父可還是修道的凡人,你這樣誇我師父不會顯得你自己很無能麽?”
冥王沒有理會二狗的挑釁,平和地說道:“只怕你師父,離成仙只差一步。”
“雷劫麽?”
冥王搖了搖頭,“是執念。”
“什麽?”
“二狗,走了。”
薛元道從冥王身邊走過,沒有多說一句,而冥王的眼睛,卻一直盯着二狗在看。二狗被冥王盯得不自在,見薛元道已經走出去老遠,便立刻躲避過冥王的目光上前去追薛元道。
走在下山的路上,薛元道不說話,二狗便也不敢多說。他學着薛元道的模樣将實影挂在腰間的位置,雙手捧着頭悠哉地走着。天漸崖的那塊石碑離他們越來越遠,天空上有一道微微的白光閃過,二狗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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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面的薛元道也停了下來。
“師父,你看!”二狗指着天空的位置。
薛元道的眼睛看着天空的位置,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
天空的雲朵随着那道白光的閃過而分成了兩道,以一處為中心緩緩蔓延出了暗紫色的煙霧,從天漸崖上落下的水忽然變了顏色,周圍一片寂靜,就連不遠處的瀑布聲也無法聽到。在兩人的周圍有一道疾風越過,随即便被打落在地。
二狗望了一眼身邊的薛元道,薛元道腰間的虛無早已不在,想來方才讓這東西落下的,便是薛元道。
“你……到底是什麽人?”
二狗被薛元道攔住在身後,只能在這東西爬起來之後才看到。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有着人的模樣,全身幽藍的東西。
“你是誰?”薛元道并未收回虛無,只是對着面前的東西問道。
而那東西并不打算理會薛元道,在薛元道問話的瞬間再次消失在兩人面前。薛元道立刻張開雙手,在自己和二狗的身邊用靈力落下一道屏障。那東西直直朝着屏障撞了過來,屏障絲毫未曾動搖,倒是那東西被震退了半裏。
“你在這裏等着。”薛元道轉頭對着二狗說道。
二狗乖乖點了點頭,站在原地。
薛元道離開的時間很短,二狗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坐下。
可随着薛元道一同回來的,還有那東西。
那東西的速度非常快,就算是虛無也沒能在那東西撞上二狗之前将它攔下。二狗只是覺得自己的腹部有一陣絞痛,随後便看到了面前的東西頭上的一對利角直直穿過了自己的上腹部,有溫熱的血從身體裏流淌出來,随後他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的傷口早已被包紮了起來,周圍是一片黑夜,只有面前的火焰還燃燒着。薛元道将他抱在懷裏,就像孩子一樣抱着。
“師父……”二狗張嘴喊道。
薛元道的面上有着一道冰霜,想要罵出口的話在二狗喊了一聲之後又收回了喉間,出聲變成了一句詢問:“怎麽樣?”
“沒事。”二狗動了動身子,覺得包紮的地方輕微地有些痛,卻不礙事,“師父我睡了多久啊?”
“兩天。”薛元道将二狗扶了起來,順手讓二狗靠在自己肩膀上。
二狗坐起身的時候才看到在火光對面的那個東西,那個東西身上全是傷痕,奄奄一息的姿态,雙眼直直地看着薛元道,像是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
“這是什麽東西啊?”二狗指着那東西問道。
薛元道這才想起來當時抓起來的這東西,微微動了動手,将束縛在這東西嘴上的法術解開。
“薛元道,你不得好死!”
薛元道看着那東西的眼神中帶着一絲不屑,“你為什麽要來襲擊我們?”
“哼。”那東西轉過頭,不欲與薛元道說話。
薛元道只是微微一指,空氣中有東西貫穿進這東西的身體,這東西的表情立刻扭曲了起來。
“你既然傷了我徒弟,便要做好最壞的準備。”薛元道的聲音極冷,比起冥界的寒冰,有過之而無不及。
“薛元道,你和你徒弟……死……死一萬次也不解我心頭……只恨!”那東西掙紮着對着薛元道咆哮道,“你竟然敢殺了尋尋……你竟然敢殺了她!”
薛元道的眼睛微沉,坐在一邊的二狗卻有些恍惚。
是的,薛元道那時候殺了一個叫做餘尋尋的魔。那個魔與薛元道的前世,似乎有着什麽不可說的羁絆。
二狗下意識地握着自己心髒的位置,不知道為什麽,這段時間他卻完全忘記了這個名字。好像這個魔還活着,從來沒有從他們身邊離開過。
“你們想要打開封印。”聽完了這東西的話後,薛元道一擡手,将虛無收回了腰間,“餘尋尋是你們在人界同化的魔,你們要以她作為引子,破壞所有封印,打開人界和魔界的路?”
聽薛元道說完後,那東西驚住了,“你為什麽會知道?”
“可她死了。”薛元道說了四個字。
随後還沒有等那東西再回話,二狗便發現那東西張開了嘴,雙眼睜大,沒了氣息。
“師父?”二狗對着薛元道微微詢問道。
“走吧。”
薛元道說道,在二狗身前蹲了下來。二狗有些不解,卻聽到薛元道繼而說道:“上來,我帶你下山。”
二狗有些不自在地趴到了薛元道的背上,傷口的地方微微有些痛,薛元道将他背在身後,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緩慢而穩重,一路下山,一點兒颠簸的感覺也沒有。二狗感受着薛元道背部的暖意,腦海裏閃過了一抹身影,可無論二狗如何去回憶,也想不起這抹身影究竟何時存在在自己的記憶裏。
他只覺得,這抹身影,能給他心底,帶來最深的暖意,正如此刻的薛元道一樣。
二狗覺得十分安心,忍不住就趴在薛元道的背上睡了過去。等到了山下的客棧,找了一間房間,薛元道将睡着的二狗緩緩放在床上,在放下的時候,二狗的手伸了上來,抓住薛元道的手。
薛元道驚,站在原地不敢動作。
而床上的二狗并沒有睜開眼睛,薛元道不由得舒了口氣,正想将二狗的手放到被褥中,卻聽到睡夢中的二狗迷糊着喊道:“師父……師父……”
薛元道将二狗身上的被子蓋好,他并沒有随着二狗一同睡下,只是坐在二狗的床頭,盯着二狗熟睡的面容。盯了好一會兒後,确定了二狗已經睡熟,他才緩緩伸手,用手略過二狗臉頰旁細碎的頭發。
“二狗……”薛元道輕聲說道,“彭岳榮沒有死,林裕禮接受了他,他們好好地走在了一起。”
躺在床上的二狗并沒有回話,深夜的床外一絲聲音也沒有,周圍只剩一盞微弱的燈在房間裏閃爍着。
“你看,林裕禮也曾經魂飛魄散……”薛元道眼角處有淚珠落下,直直打在二狗的臉上,可熟睡中的二狗并沒有一絲的反應,“魂器能追回被打散的靈魂,可為何追不回你的……”
仿佛是回應了薛元道的那聲詢問,睡熟中的二狗再次張口喊道:“師父……”
薛元道沉默了好久,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好久,直到二狗不再張口呼喊,才緩緩回應道:“我在。”
晚上,二狗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醒來,薛元道和餘尋尋坐在自己床頭,詢問自己的身體情況。他從頭到腳都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肋骨碎裂的地方只要一動便會準心刺骨地痛,但即使這樣,他還是笑着對他們說着沒事。
薛元道冷這一張臉,對着他說道:“痛就說,不要硬撐。”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有一個師父的溫暖。
從頭到腳,都能感受到舒适的暖意。二狗覺得眼前有着一絲光亮,忍不住睜開了眼睛。正好薛元道就坐在他的身邊,手裏拿着一冊書卷。
“師父早。”二狗從床上起身說道。
“早。”薛元道将手裏的書卷收了起來,對着二狗回應道,随後沒有等二狗接下來的話,薛元道便又開口說道,“傍晚我們準備起身,去下一個地方。”
“哪裏?”
“圭原。”
薛元道将書卷放在床邊,将二狗攙扶着下了床。二狗身上的傷口早已經不痛了,被薛元道這樣攙扶着,他有些不自在地說道:“師父,老讓你照顧我,真不好意思嘿嘿。”
薛元道攙扶着二狗的手頓了頓,随後認真的問道:“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