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四十四 淩祥道人(十一)
聽到了二狗的呼喊,薛元道立刻擡起頭來。他看着二狗,有些吃驚。
“師父,你傻了麽?”二狗對着薛元道搖了搖手。
薛元道搖了搖頭,“沒什麽,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師父啊。”
就算外人尊稱薛元道為“淩祥道人”,對于二狗而言,他依舊是最疼愛自己的師父,沒有任何改變。聽了二狗的話後,薛元道手上的活放了下來,臉上的笑容十分不自然,“不跟着月兒去玩?”
二狗笑了笑,“就是切磋切磋,平日裏也沒多少接觸。”
薛元道輕聲笑了笑,不置可否。
“師父,話說我有點兒事想要問你。”
“你說。”
“師父你還記不記得,兩百年前我們在水底的時候?”
“嗯?”
“那時候我們遇到一個漩渦,我問過你,那是什麽東西。”
提到這個,薛元道忽然沉默了起來。
“師父,你說的‘淩祥道人’……”二狗看着薛元道問道,“是誰?”
就算不想,二狗也知道,薛元道所指的淩祥道人絕對不是他本人。
二狗就站在薛元道面前沒有動,薛元道也同樣看着他,随後笑了笑,“等到了時間,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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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從來都不是執着于答案的人,薛元道一貫都知道。
果不其然,二狗在聽了薛元道的話後便沒有再追問下去。
“你今日沒事了?”薛元道見二狗無所事事地賴在自己這裏沒走,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筆問道。
“本來就沒什麽大事。”二狗笑着說道,“大事都讓師父一個人做去了,我可清閑得很。”
薛元道也忍不住随着二狗笑了笑,随後說道:“天大的事在你面前,只怕都不是大事。”
“那可不是。”二狗順着薛元道的話說道,“對于我來說,天大的事情只有一件……”
薛元道頓了頓,問道:“什麽?”
“那就是師父您啊!”
二狗的話像是玩笑,卻又有些認真,薛元道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分不清。待沉默了片刻後,薛元道才緩緩抓着手中的筆繼續運轉,微微笑着說道:“為師何事教會了你如此貧嘴?”
“我這可不是貧嘴!”二狗依舊是那副嬉笑的模樣,湊到薛元道身邊說道,“我可是認真的師父,你就是我心中最大的大事。”
薛元道沒有再回答二狗,可在他嘴邊的笑容,卻遲遲未曾退去。二狗待在薛元道的房間裏晃悠了許久,薛元道實在有太多事情要處理,二狗便靠在一邊的椅子上睡了過去。深夜薛元道擡頭便能看到熟睡過去的二狗,他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筆,走到了二狗面前。
“念兒……”他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句,随後又堅定地喊道,“念兒。”
二狗睡覺一向很熟,薛元道并不擔心會将他驚擾醒。薛元道此刻的手微涼,卻忍不住想要湊到二狗的臉上。只是這樣輕輕的一個接觸,薛元道卻覺得十分滿足。
“念兒,你以前也跟為師說過這樣的話,你還記得麽?”
回答薛元道的只有黑夜裏的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薛元道微微嘆出一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麽。
第二天早上,有莫道姑那邊來的弟子,一大早在門口請二狗去莫道姑那邊切磋武藝。早上二狗未醒,薛元道便幹脆用這個理由将來人打發了去。
等到二狗睡醒之時,已經是中午時分。找人來請了二狗幾次都沒去,莫道姑便幹脆自己過來了。少女模樣的莫黎月比二狗微微矮上一些,她氣沖沖地跑了過來,卻在薛元道面前将怒氣全部壓了下來。
“莫黎月拜見道主。”
薛元道只有二狗一個徒弟,因此門派上下除去二狗能在薛元道面前随意晃悠着喊師父以外,其餘的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喊薛元道一句“道主”。就連往日薛元道的兩位師兄,如今見了薛元道也不得不如莫黎月這般行禮。只是莫黎月輩分偏低,又是雪靈道遺孤,在薛元道面前便更是自卑一點。
而衆人不知道的,是莫黎月心中對于薛元道的恐懼。不僅僅是怕這個人的力量,莫黎月本能地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會奪走對于她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
“有何要事?”
“我……”莫黎月看了一邊正打着哈欠還沒完全睜眼的二狗,吞吞吐吐地說道,“我來找薛道長。”
自從二狗在道主交接大會上得了“薛念”的名後,淩岳山的薛道長便由薛元道變成了他。衆弟子剛開始以“薛道長”之名喊二狗的時候,還會忌諱薛元道會不會有什麽想法,可轉念一想薛念的名不正是由薛元道所賜麽?加上這些日子來,衆人也算是明白了過來。
薛元道根本不忌諱自己的弟子搶占了自己的身份。
“你別找我了。”二狗好不容易從睡夢中真正醒了過來,看着莫黎月在面前,忍不住又犯起困來,“感覺跟你切磋,就像是欺負小朋友一樣。”
“那也總好過淩道長和吳道長。”莫黎月辯解道,“他們來跟我切磋,那就是真正地欺負小朋友了!”
“沒事,如果是你主動去挑戰他們,他們只能算作是教訓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輩。”薛元道道。
莫黎月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薛元道,二狗卻在旁邊大笑,“師父說得對,所以月月你快去找師叔他們挑戰!”
“我不要!”見通常的辦法不管用,莫黎月便幹脆像小孩子一樣耍賴着說道,“我就要你陪我。”
薛元道的臉色微變,莫黎月還想要說的話立刻便卡在喉間。
“你回去吧,我今天就陪着我師父,哪裏也不去。”二狗站在薛元道身後,學着莫黎月小孩子般耍賴的模樣說道,“你自己去找師叔他們玩去。”
莫黎月有些生氣,卻又不敢在薛元道面前發出來。天靈道能将她一個孤女收作“莫道姑”,已是對她最大的恩惠,她從此便再也沒有了肆意妄為的資本。莫黎月有些委屈,卻沒有立即哭出來,她的雙眼微紅,一直盯着二狗看,可二狗十分不解地躲在薛元道身後,并沒有出聲。
最後,莫黎月只能告辭。
等到莫黎月走出去後,二狗才從薛元道身後出來,“她是怎麽了?”
薛元道知道,卻并不打算回答。
二狗得不到回答,便也沒有再繼續問。
接下來的時間,薛元道低頭忙着自己手裏的事情,二狗便坐在他旁邊修煉。他與薛元道不同,他的修煉完全是靠着冥想而來,所以他自認是做不到像薛元道那般熟悉地運用劍法做到人劍合一。
但他也有他的辦法。
在冥想的世界裏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中午,還是薛元道過來喊他,他才從冥想中醒過來。
“怎麽了師父?”
“若是有空,不如去後山幫忙打點兒泉水來。”
“泉水?”二狗疑惑道。
薛元道微微一笑,“為師給你做點兒糕點。”
二狗驚訝道:“師父還會做糕點?”
薛元道點了點頭。
二狗立刻從地上蹦跶了起來,“我立刻去!”
二狗有些歡樂地一路蹦到了後山,可這份歡樂地情緒并沒有持續多久就因為路上遇到的一個人而瞬間化作烏有。
往後山的路就那一條,莫黎月就站在路中間。
午後的陽光如火,照在莫黎月的臉上,卻沒有一點兒溫度。莫黎月就像是從雪中誕生的雪女一般,任何的暖意在她身上都會化作烏有。
“薛念。”莫黎月喊他的名字,卻又不願意喊他的名字。
“?”二狗疑惑地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一個人,将自己的身骨禁锢,故意不長成大人的模樣。”
莫黎月此刻的表情,就像是霜雪融化那時,寂靜的寒意,深深埋入心骨。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一個人,不停地克制自己,不被魔念所影響,只是想要……想要有一天能夠站到他的身邊。”
二狗沒有回答,莫黎月繼續說了下去,“你知不知道,我知道那天會有魔來殺我父親,可是我為了一個人,卻始終沒有将這個消息告訴我父親!”
二狗聽不懂莫黎月說的,就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從兩百多年前,第一次遇見你開始,我就總能看到一些東西。我會被一個名為‘尋尋’的魔女殺死,随後又會被我父親完全剔除魔根重新活過來。然後,我會在前幾年,在這裏,再次遇見你。你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天塌下來也不關你的事,可你眼睛裏永遠只會有一個人,無論那個人離開你、背棄你或者強迫你去承擔他所應當承擔的一切,你都從來不會有半句怨言!”
“什麽?”二狗有些愣,莫黎月的話隐約地勾起了他的一些回憶,可這些回憶在腦海裏,始終想不起來。
莫黎月哽咽着,朝着二狗慢慢走來,“我開始留意你,開始心疼你,心疼那個掙紮在這個舉目無親的世界,卻又不得不努力咬着牙活下去的你。”
“後來,我的父親被魔殺死,我不得不來天靈道。是你……”莫黎月咬着牙說道,“将冬落莊賜給了我,讓我将這裏當做家,說會陪我,陪我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昨天晚班沒更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