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看到季念從學校離開之後, 蘇純淳就先回了趟寝室,把他留下的外套整齊地疊好,再完好無損地放起來之後, 才換回自己的衣服。

等到運動會介乎, 她就将這件老式夾克送去了家附近的幹洗店去。

畢竟被她穿了這麽久, 總得洗幹淨還給季念。

第二天幹洗店就把外套洗好了, 蘇純淳閑着無事, 就乘着公交車去了季念所在的醫院,去歸還外套。

她也是打聽了一圈才知道, 季念住的醫院還在原來那家, 只是轉去了心理科的病房而已。

從醫院大門進去,心裏就像是被一層陰霾籠罩一般, 感覺胸口悶悶的, 很難受。

這個地方有太多不美好的回憶了。

心理科的病房在五樓, 她曾經也是去過的, 可具體路怎麽走, 也記不太清了。

“叮”的一聲,電梯門就開了。

蘇純淳不太認路,摸索了一陣, 才找了病房的位置, 可她不知道季念的病房號, 就打算去交給護士, 讓她代為轉交。

可不知不覺中, 腳步就在一個病房門口停了下來。

透過門上開的小玻璃窗, 蘇純淳看到了一個熟悉而又淡漠的身影。

他孤苦伶仃地坐在床邊冰涼的地板上,腦袋沮喪地垂挂着,短發似乎長長了一些, 可卻有些蓬松淩亂,大號的病號服顯得整個人頹廢又絕望,全身都在止不住地戰栗着。

昨天的季念,完全不是這個模樣的,蘇純淳還以為他已經好一些。

可見到今天的他,她才知道他一直沒好。

突然間,蘇純淳很想沖進病房裏,給他一個溫暖而堅實擁抱,然後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你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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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卻知道這樣不行。

現在的季念還太脆弱敏感,就像是一個倔強而執拗的小孩,不會希望有人窺視到他這樣不堪一擊的一面。

他将整個身體蜷縮起來,雙手抱頭埋于兩膝之間,手臂上的布料滑下來,蘇純淳就看到了觸目驚心的紅痕。

即使暴露在空氣中的是一截很短的胳膊,可那上面的抓痕卻異常得清晰明顯,仔細去看,有些已經結成了痂,而有些才剛破了皮。

顯而易見,他經常這樣做。

蘇純淳知道,得了抑郁症的人就像是被關在了一個玻璃瓶裏,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也出不來。

他們不是故意折磨自己,只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才能讓自己好受一些。

肉ti上疼痛的加劇,才能減緩心裏的傷痕。

母親是這樣,季念也是這樣。

心底的憂傷漸漸如河水一般流淌出來,蘇純淳捏着手提袋的手緊了緊,淚水有些模糊了視線。

這樣的季念好可憐……可憐到她想去分擔他的痛苦,想去替他去承受這一切。

揉了揉發紅的眼角,正要轉身離開,卻有人在她的背上輕拍了兩下。

回眸看去,是一名美麗端莊的中年婦女。

她皮膚白皙,保養得很好,幾乎沒有細紋,似乎歲月都未曾在她臉上留下痕跡,五官精致得幾乎到了美豔的地步。

只不過眼底的黑眼圈很重,倦意與疲态了然,像是有好幾個晚上沒有阖過眼。

“你是蘇純淳嗎?”婦女的聲音很溫柔,稍頓又道:“我是季念的媽媽。”

愣怔了好幾秒,蘇純淳才反應過來,現在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季念的媽媽,而且她還知道自己的名字?

遲疑了一秒,她趕忙颔首問號:“阿姨好,我是蘇純淳。”

病房門口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兩人便去了樓下的咖啡廳。

濃郁醇香的咖啡香氣在鼻尖萦繞着,周圍人談話的聲音都很小,顯得四下靜谧而閑适。

可蘇純淳卻不是如此心情,她現在緊張得手心發汗,身體微抖,一想到之前讓季念幫忙給她複習的事情,心裏又是自責又是沮喪。

季念的母親不會是要來找她興師問罪吧?

先開口的陳芸,她态度溫和,語氣也很親切:“純淳,之前的事我們其實都已經知道了,整件事情最大問題其實出在我和季念父親的身上。是我們兩個之前對季念管教太嚴,壓得他完全沒有喘息的機會。”

她喝了口水:“季念變成現在那個樣子,我們也是沒有想到,剛才你也看到了,他這段時間,幾乎有三分之二的時候,都是想把自己關起來。”

“也只有這兩次回學校的時候,心情才好一些。我們大概能猜測出來,他回去應該是去見你的。從小到大,他就算是一個比較孤僻的孩子,除了愛打游戲以外,好像也只有也對你比較上心。”

“我想對于季念來說,你應該是很有意義的存在。”她稍稍一頓,“所以,阿姨能不能懇請你忘掉剛才季念的那個樣子,不要因為他低落失控的情緒,就去疏遠他,也不要因為他與常人有異,就去區別對待他,還是把他當做一個你的朋友好嗎?”

聽完陳芸大段大段的話,蘇純淳有些詫異,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季念來說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也許是那十個暖寶寶?又或者是那個公交車裏的擁抱?

其實沒有季念母親的這番話,她也照樣會把季念當成她的朋友去關心去照顧,因為曾經的他,同樣溫暖了她的內心。

也許痊愈的時間會很長很長,六個月,十二個月,十八個月,甚至是二十四個月,可她也願意一直陪在他身邊,将春夏秋冬每個季節,都裝點成絢爛多彩的模樣。

視野之中不再只是灰黑白,還有缤紛美好的萬物。

微微失神過後,蘇純淳篤定地點頭,眼神真摯如冬季不染塵埃的白雪,開口對陳芸說:”阿姨,一直以來我都欠你們一句對不起,要不是因為我,季念可能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對這件事負責,我不會因為看到他那個樣子而害怕與他交流,也不會因此而去疏遠他。”

“以後我會經常來這裏探望他的,我希望能看到他漸漸好起來,回到以前的模樣。”

其實每一個人的身上都包裹着一層細密的網,只是季念的比別人更細更密而已,而蘇純淳相信在未來的某一天,那網桎梏住的不再是他的靈魂與軀殼,而是那顆苦澀又抑郁的心。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若他,也若她。

時間的腳底就像是抹上了油,一眨眼就到了元旦。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淩冽的寒風吹得人耳根子都紅了,氤氲在空氣中的冷氣似乎能凝結成冰。

裏三層外三層的厚重衣物包裹在身上,蘇純淳幾乎都不能動彈了,因為冷,她還往裏面貼了好幾個暖寶寶。

可盡管這樣,她好像還是沒有能夠抵禦住寒冷,一個不小心,就中招感冒了。

學校放了三天的元旦假期,周四下午放學後,蘇純淳收拾好書包,就準備回家了。

從上個月開始,江凝就按照父親的叮囑,搬進了蘇純淳住的那個房子裏。

盡管只有周末兩天在家,可她與江凝還是産生了不少的沖突,、幾乎是沒有回家的欲望。

對于蘇純淳來說,那個地方就像是被敵人占領了一般,絲毫沒有一處可以落腳。

坐在公交車上,透過帶霧朦胧的玻璃窗,蘇純淳依稀可以看到街道上的繁華與喧鬧。

今天是跨年夜,路上行人紛紛,有家長帶着孩子在餐廳裏歡笑地就餐,也有情侶手牽着手漫步在燈火之下,更有忙碌的上班族依舊投身于工作之中。

新的一年,她似乎沒什麽願景,可又好像有很多可以期待的事物。

暮色漸深,街道上新年的氣氛濃烈而熱鬧,襯托得她的背影有些蕭瑟與孤獨。

剛下了公車,她卻又不想回家了,因為倏然間她有了一個很想見到的人——季念。

算算日子,自打那次去過醫院之後,蘇純淳就已經兩個星期沒再見到他了。

這段時間,為了準備月考,她也是很認真、很努力地在學習,算是将成績穩定在了全年級一百左右。

這個欣喜消息,她想親口分享告訴他。

于是她在附近的蛋糕店買了個七寸的奶油蛋糕,就打車去了醫院。

從電梯裏出來以後,她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迅速地找到了季念的病房。

可透過玻璃窗卻發現裏面空無一人,找護士一問,才知道元旦這幾天,家裏人過來把季念接回去了。

望着空曠無人的病房,一股失落與難過的情緒襲上心頭。

也許她早該想到的,元旦這樣熱鬧的日子,季念應該是會回家,與家人一起過的。

孤零零的病房好像因為節日氣氛染上了幾絲煙火氣,可是她卻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

也許是因為想象到季念與家人圍聚一團的溫馨場景,也是因為這樣特別的日子只能孤身一人,也許是因為在醫院裏回憶起與母親的點點滴滴,也許是……

無以計數的念頭在腦海中一一閃過,讓她不經鼻尖泛酸,可卻控制着沒有流出淚來。

一年的最後一天,她應該開開心心度過。

從醫院出來以後,蘇純淳走路回了家。

路過附近的火鍋店,正好感覺肚子有些餓了,就進去點了一桌的菜,涮着牛羊肉,燙着蔬菜,還把給季念買的蛋糕也獨自享用完畢。

胃撐得飽飽的,心情也沒那麽難過了,吃完從火鍋店出來已經差不多接近十點。

夜幕低垂,天色暗淡地如深井一般,有一輪姣姣明月挂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未到家門口,遠遠的,她就瞧見家樓下站着一個輪廓瘦長的人影。

腦海中熟悉的人影與眼前的重合,蘇純淳很快就認出了那個人是季念。

暖黃的燈光遮蓋在季念一絲不亂的短發上,他今天穿得挺暖和的,厚厚的棉服包裹着上身,纖長的脖頸上還圍着暖和的棉織圍巾,比運動會那天穿得厚實多了。

他好像也沒有之前那麽瘦了,臉色好了一些,而眼窩那處卻一如既往的深邃,目光幽深而清澈,盯着她看的眼神是如常的平靜,卻又好像隐隐有什麽不同。

到了近處,蘇純淳才開口問他:“你怎麽來我家樓下了?”

少年不語,伸手就拽住了她的手,帶着手腕,徑直将人圈進了懷抱裏,暖意漸漸當蕩漾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評論都有紅包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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