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用回頭, 蘇純淳就能察覺到一道寒冷如冰的目光從身後投射過來,像一條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背上。
一時間, 無數個疑問從心裏冒出來。季念不是說不來的嗎?怎麽又來了?還有她身上這件衣服, 難道真的是季念的?
“蘇純淳, 我後面還有比賽項目, 就先走了。”葉潤績轉回目光, 瞥了眼她身上的短袖短褲,警告般地口吻:“再難看, 也穿上。”
“……”
垂眸又細細打量一遍這件夾克, 簡直是又難看又土味,蘇純淳實在不敢相信這會是季念穿的。
可一想到自己剛才那些辱罵人的言論, 她幾乎是要把頭埋到胸口去。
“砰”的關門聲從耳後傳來, 是葉績潤離開了。
窄小的肩膀跟着抖了下, 在想好完美的解釋措辭之前, 蘇純淳不敢回頭去看季念。
“蘇春蟲。”他從身後繞過來, 清朗而低沉的聲音若有似無地飄過來,“把外套穿上。”
擡眸時,季念已經站在了面前, 她側坐在床邊上, 兩條白皙纖細的長腿自然下垂, 因緊張感在半空中随意晃動着。
“季念, 其實這件外套一點也不土的, 我剛才那些話都是氣績績的。”她胡亂解釋着, “你穿的話,絕對是人比花嬌。”
“……”
“先把外套穿上。”捕捉到她手臂上因為冷意冒出的雞皮疙瘩,季念語調微涼。
“哦。”
她幹巴巴地應聲, 絲毫不敢反抗地就把外套穿了起來,說實話,這種中老年人穿的服裝,看着難看,但穿在身上是挺暖和的。
衣袖明顯長了一大截,蘇純淳把兩條細長的胳膊藏在其中,還情不自禁地甩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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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站一坐,眼前的人個子很高,蘇純淳去看他幾乎要仰着頭:“你不是說你不來的嗎,怎麽又來了呀?”
季念不置可否,盯着她看得眼底有暗色在湧動,說話的聲音冷到刺骨:“你為什麽要把自己弄成這樣?”
聽這語氣像是因為剛才她的話生氣了。
蘇純淳避開他的目光,搭在床側的兩只手不由捏緊了,噤若寒蟬。
醫護室裏寂靜得只剩下兩人一深一淺的呼吸聲,連挂在牆邊的鬧鐘的滴答聲在此刻都隐形了。
季念的不悅顯而易見,但她又不敢頂嘴,生怕觸及到某些敏感的情緒,讓他不舒服。
早知道會弄成這副樣子,蘇純淳是斷然不會邀請季念來的,更不會去報名什麽三千米。
其實她心裏也委屈得很,此刻腦袋還略微有眩暈感,因為吐得太過,胃裏持續抽搐着。
視線不溫不火地在她身上打轉了幾秒,季念轉身給她接來一杯溫水,又從邊上取過校醫剛開的藥。他把杯子遞給她之後,空出一只手來将藥殼內的膠囊拆了出來。
“先喝口水。”他語氣淡淡,悉心地指導着:“再把兩粒藥吞下去。”
蘇純淳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似的,搗蒜似地點頭。按照他的吩咐,混着一口溫水把藥吞了下去。
喝了一口,剛想把杯子放回置物臺上,就被季念出聲制止了:“喝完。”
“……”
她不喜歡喝水啊。
悻悻地撇嘴,盯着還剩一半多的水的杯子遲疑陣,最終還是一咕嚕喝完了。
季念伸手接過她的空杯子,就看到蘇純淳在床邊的位子上拍了兩下,控訴道:“你站在我前面都擋到光了,坐我邊上來。”
也沒多想,他就坐了下來。只是臉上表情仍是不太好看,唇線平直地抿着,下颌線随之收得緊很緊,眼底似乎有濃墨在翻滾。
其實原本他是不想來的,只是在看到蘇純淳報名參加的項目是三千米之後,才更改了治療的時間,來看她。
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什麽,這麽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參加三千米?
一個小時之前,他在比賽的時間前後進了學校,而在操場外圍,就一眼看到了蘇純淳。
她面如死灰地對着垃圾桶旁吐,唇上沒有一絲血色,随後便雙腿跪地,倒了下來。
心幾乎是整個揪了起來,看着她用擔架被擡到醫務室去,季念不由加快起腳步。
醫務室內,除了校醫和他以外,同樣等着的還有葉潤績。
等到檢查完畢,開了點藥之後,校醫因為有事就先行離開了,室內就只剩下季念和葉潤績,以及一個昏迷不醒的蘇純淳。
看到蘇純淳兩節白皙纖細的手臂暴露在空氣中,季念下意識就将身上的夾克脫下,蓋到了她身上。
而實際上這件外套不是他的,是季琰的。
在醫院的這些天,他與季琰的關系略微有緩和,父親不再像以前一樣對他冷言冷語,反倒時不時會流露出不太自然的關心。
剛才從醫院出來得急,季念沒穿太多衣服,被季琰看到後,父親就将外套脫給了他。
季念把外套披蓋在蘇純淳的上半身之後,就聽見站在另一側的葉潤績,不耐地低罵了一句:“真的是腦子進水了,跑個三千米弄成這副鬼樣子。”
聞聲,他掀眸看了葉潤績一眼,又默不作聲地退回了原位。
兩人維持了冗長的一段沉默,直到葉潤績再次出聲打破平靜,“你是不是喜歡我姐?”
季念微愣,沒想過葉潤績會這麽直接地戳穿他的心思。
可這份心思似乎又是昭然若揭,只有蘇純淳那個傻子看不出來而已。
“很明顯嗎?”他心口微動,反問道。
葉潤績肯定地颔首:“其實從上次我去你們班教室就看出來了,也就她自己天天覺得你那是在欺負她。”
“确實。”季念抿唇笑了一下。
葉潤績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蘇純淳,“對了,和你說個事情吧。其實我姐是想讓你來看運動會,才特意報名參加的三千,她希望你能趕緊好起來,之前你給她複習的事情,她一直很自責,覺得都是她造成的。”
聽他說着,季念的視線又不由自主地轉移到蘇純淳身上。
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
不管她做了什麽,或者不做什麽,蘇純淳這個人都已經成為他對抗陰霾的信念,只不過他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調節自己,去治愈自己。
低落的情緒常常就像是烏雲一樣遮蓋住他明朗的天空,而一想到蘇純淳,這樣晦暗的天色,似乎也能透出一點光來。
因為這個人,他渴望重新回來。
喜歡這個詞很簡單,但注入人心的力量卻無比強大。
也許在某個燦陽高照的午後,他會帶着一顆被治愈的心回來,柔聲告訴她:“蘇春蟲,我很慶幸我能喜歡你。”
而僥幸之餘,是希望你也能慢慢喜歡上我。
思緒漸漸歸攏,季念眉宇間有浮動的暗影,看到她一臉無辜的模樣,他刻意放緩了聲音,情緒也沒剛才那麽暴躁:“以後別這樣了。”
蘇純淳點了兩下腦袋:”不會了,我以後……嗯……不會再說你衣服不好看了。”
“……”
煩悶地擡手捏了下眉心,有些無可奈何,季念摩挲着微涼的手指,一字一句道:“我說的是運動會,以後別逞強了。”
“……”原來是這個,她霎時松口氣。
可一秒後,她又提起一口氣來,突然回想起在垃圾桶邊上吐得模樣,還挺丢人的:“那你是看到比賽了?”
“是。”他肯定道。
“……”真看到了。
她沮喪地垂眸,眉宇之間染上憂傷,盯着前方另一張保健床出神:“那你是不是覺得我丢你臉了?”
“沒丢臉。”他擡手揉了一下她的腦袋,指尖在烏黑細發穿梭着,“丢人。”
“……”
這有什麽區別呀。
她怏怏不樂地低頭玩弄着嫩粉色的指甲,輕聲嘀咕一句:“你也挺丢人,穿這麽土氣的外套。”
就算她幾乎是壓着嗓子講的,季念也還是聽清了,直直朝她看去:“蘇春蟲,你是覺得我是聾子?”
“……”這麽小聲都能被聽見?
“我沒有。”她趕忙否認道,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好像越來越怵季念了。
覺得邊上的人陰森森的,她悄悄挪動了下位子,坐得離他遠了一點。
捕捉到她的小動作,季念毫不在意地扯唇笑,也沒制止她:“你是覺得我是瞎子?”
“……”
不敢再輕舉妄動,咬着唇痛定思痛之後,才擡起雙眸理直氣壯地去看季念,可由于心虛,後背那還是有些發涼:“季念,你就這麽喜歡欺負我嗎?”
“我都出這麽大的醜了,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嗎,而且我也是為了……”她頓了頓,封緊嘴巴:“算了不說了。”
“……”
其實蘇純淳是想說,她是為了他才報名參加了比賽,可一想到這麽說出口後,可能會給他造成太大的心裏負擔,她還是将話噎了回去。
季念維持慣常姿勢坐着,其實他好像是知道蘇純淳接下來要說什麽的,唇角微微揚起一瞬,又壓了下來,偏頭看向她的目光裹藏着內心的柔軟,“你想要我怎麽安慰你?”
“嗯……”她抿了抿唇,望着天花板上發着亮光的燈泡,眼珠子轉遛了大半圈,細細思索過後,帶着興奮的口吻:“要不你把我披在我肩上這件外套穿起來,然後……”
“給我捏個腳?”
“……”
—
操場上運動會還在進行着,兩人在醫務室坐了一會,才走出去。
蘇純淳把季念送到了校門口,正要把身上外套脫下來還給他,肩頭就被只大手壓住:“穿着。”
“……”
這麽醜的外套還讓她先穿着?季念不會又是在整她吧?
蘇純淳堅決地搖頭:“還是你穿吧,我一點不冷。”
她裏面就穿了短袖短褲,嬌小的身板被風一吹就跟要散架似的。
季念微微蹙眉,盯人的目光,幾乎要把她看出一個洞來:“蘇春蟲,要是以後還想見到我,就乖乖穿好。”
“……”
為什麽要用這種事情來威脅人?
怪傷感的。
擰不過他,蘇純淳無奈地将外套重新拉好:“那行吧,下次我見你的時候,再還給你。”
“嗯。”他滿意地颔首,應聲完又伸手胡亂在她腦袋上揉了兩下,剛整理好的頭發又被弄亂了。
蘇純淳郁悶地把掉下來的碎發撩上去,生氣地警告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動我的頭,如果我生氣起來,我很可能回家就去剃個光頭的。”
鵝蛋小臉上惱怒的小表情着實很抓人,季念眼神裏飽含着溫情,微微彎下身去,湊到她染着愠色的眼眸前,語氣認真又嚴肅:“別剃光頭。”
“剃了就成尼姑了,以後還怎麽喜歡人?”
“……”
作者有話要說: 有春蟲在,念念肯定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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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溫久聞 來找我玩呀~